如果当初**打赢了,整个新潮世界在星期六的晚上就会是马戏——马戏赌场这样。这是第六帝国。一层全是赌桌,跟别的赌场一样……但是这地方大概有四层楼高,做成了一个马戏团帐篷的样子,所有奇怪的农村集市/波兰狂欢节的癫狂举动,全在这一个空间里上演。赌桌上方,“四十个卡拉奇托飞人兄弟”在表演高空秋千杂技,外加四只套着嘴的狼獾和来自圣地亚哥的色诱六姐妹……就是说你在大厅里玩21点,赌注越来越高,突然你凑巧抬了下头,就上面,半空中,一个十四岁的半裸姑娘被一只嚎叫的狼獾追赶着,那狼獾很快陷入与两个涂成银色的波兰佬的殊死搏斗中,他们是从对面的看台荡下来的,在空中和狼獾的脖子遭遇……两个波兰佬擒住那畜生,径直往下面的花旗骰桌子上掉——但会被网子弹回去;他们兵分三路,往三个方向各自弹开,即将再度落下的一刹那,三个“朝鲜小猫咪”一把抓住他们,荡到另一个看台上去。
这样的胡闹没完没了地继续着,但似乎没人留意。大厅里的赌博激战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进行,马戏也从不停止。同时,上面的楼厅里,顾客被人用尽世上一切怪诞的花招围追堵截。各种欢乐屋式的游戏亭。把一个十英尺高的男人婆的乳贴从乳头上打下来,可以得到一只棉花糖山羊。站在这部绝妙的机器面前,我的朋友,只需九十九美分,您的形象将会出现在拉斯维加斯市中心的一块屏幕上,高两百英尺。再加九十九美分可以留一条语音信息。“说什么都成,朋友。放心吧,他们都能听见。别忘了你有两百英尺高呢。”
耶稣基督啊。我仿佛看到自己躺在名特酒店的床上,似睡非睡,漫无目的地往窗外看,半空中突然出现一个残暴的**醉鬼,两百英尺高,对着世间不明所以地吼着:“伍德斯托克胜过一切!”[24]
今晚我们会拉上窗帘。像这样的事情能把一个嗑了药的人吓得像个乒乓球一样四处撞墙。幻觉本身已经够糟。但是看到你死去的奶奶叼着一把刀顺着你大腿爬上来这种事,过一阵子也就习惯了。爱迷幻药的人大都能应付。
但是没人受得了再加一道幻觉——随便哪个口袋里有1块9毛8分钱的神经病都能走进马戏——马戏,突然出现在拉斯维加斯市中心的半空中,十二个上帝那么大,嚎叫着临时想到的胡言乱语。不行,这个城市不适合致幻药。现实本身已经够扭曲。
好的麦司卡林是慢慢起来的。第一个小时只有等待,然后到了第二个小时的中段,你开始诅咒那个坑了你的混蛋,因为什么感觉也没有……然后,噌!恶魔般剧烈而奇异的喜悦与震颤……在马戏——马戏这种地方,就比较难应付了。
“我也不想这样,”我的律师说,这时我们正坐在第二看台的旋转木马酒吧里,“可是这地方快让我受不了了。我好像感觉到‘恐惧’了。”
“胡扯!”我说。“我们上这里来寻找美国梦的,现在我们就在漩涡正中央,你倒想退出了。”我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你一定要看清楚,”我说,“我们这是找到主神经了。”
“我知道,”他说,“就是这让我感到‘恐惧’。”
乙醚正在褪去,迷幻药早已消失,但麦司卡林的劲道正足着呢。我们坐在一个金色塑料贴面的小圆桌前,绕着酒保旋转。
“看那儿,”我说,“两个女人在干一只北极熊。”
“求你了,”他说,“别跟我说那些事。现在不行。”他示意服务员再来两份“野火鸡”波本。“这是我最后一道酒了,”他说,“你能借我多少钱?”
“不多,”我说,“怎么?”
“我得走了。”他说。
“走?”
“是。离开这个国家。今晚。”
“冷静点,”我说,“过几个钟头你就没事了。”
“不,”他说,“这不是闹着玩。”
“乔治·梅特斯基[25]不是闹着玩的,”我说,“你看看他们怎么对付他的。”
“别瞎闹了!”他叫道。“再在这城里待一个钟头,我就得杀人了。”
看得出来他正在一个极限。麦司卡林药劲发作到顶点时的那种骇人的紧张。“好的,”我说,“我借你些钱。咱们到外面去,看看还剩多少。”
“咱们能做得到吗?”他说。
“呃……那得看从这里到门口一路上,我们要跟多少人过不去。你想悄悄离开吗?”
“我想尽快离开。”他说。
“好。那我们把账结了,然后非常慢地站起来。我们两个脑子都不听使唤了。这段路可不是一下子能走完的。”我喊服务员结账。她走过来,显得很厌倦,这时我的律师站了起来。
“他们是花钱让你去搞那只熊的吗?”他问她。
“什么?”
“他开玩笑呢,”我站到他俩中间说,“来吧,博士——咱们下楼赌钱去。”我把他弄到了酒吧边缘,旋转木马的那个圈上,但是他非要让木马先停了,否则不下来。
“它不会停的,”我说,“它永远不会停的。”我先走了下去,回头等他,但他一动不动……没等我来得及伸手把他拉下来,他已经被转走了。“别动,”我嚷道,“你会转回来的!”他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恐慌而困惑地眯着。但整个人纹丝不动地把整整一圈转完。
我等到他快要转到我面前,然而伸手去抓他——但他跳开了,继续转圈。这让我很是紧张。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酒保好像在看我们。
卡森城,我心想。二十年。
我登上旋转木马,迅速来到酒吧,从我的律师看不到的一面包抄过去——等转到合适的地方,我把他推了下去。他踉跄着到了走道上,随着身体失去平衡,他撕心裂肺地尖叫着撞进人群里……像根圆木似的滚了几下,猛然站起来,紧握着拳头,寻找攻击目标。
我高举双手向他靠近,脸上挤出微笑。“你摔倒了,”我说,“咱们走吧。”
这个时候其他人真的在看我们了。但是那傻瓜不肯动,我知道如果我去抓他会发生什么事。“好,”我说,“你就待着,等着坐牢吧。我走了。”我开始快步向楼梯走去,当没他这个人。
这样他就动了。
“看见没有?”他赶上来跟我说。“有个婊子养的从后边踹我!”
“可能是酒保,”我说,“他想揍你来着,因为你跟那个女服务员说那些话。”
“圣神啊!咱们赶紧离开这儿。电梯在哪?”
“离那个电梯远点,”我说,“他们就想让我们去那儿……把我们困在一个钢盒子里,送到地下室去。”我扭头看了看,不过没人在跟踪我们。
“别跑,”我说,“他们正想找借口朝我们开枪呢。”他点点头,看来是理解了。我们沿着一大片射击游戏场、刺青店、换钱处和棉花糖摊档疾步往前走,从一道玻璃门出来,走过一段铺着草坪的下坡路,来到停着“鲨鱼”的停车场。
“你来开,”他说,“我觉得我有点不正常。”
7 妄想恐惧……和可恶的鸡奸幽灵……刀光和绿水
到达名特后,我把车停在了赌场前面的街上,就是停车场出来一拐角的地方。没必要冒着在大堂惹事的危险吧,我心想。我们两个都通不过醉酒测试。我们的神经都高度紧绷。周围到处是极端危险的震动。我们急匆匆穿过赌场,上了后面的自动扶梯。
我们成功地到达了房间,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但是钥匙打不开门。我的律师在做着绝望的努力。“这些王八蛋换了我们的锁,”他叫唤着,“他们可能搜查过房间了。天啊我们完了。”
门突然就开了。我们犹豫了一下,迅速走了进去。看不出有什么问题。“锁全都扣上,”我的律师说,“所有链条都用上。”他看着手里的两把名特酒店客房钥匙。“这把哪儿冒出来的?”他捡起一把写着1221的钥匙说。
“那是拉塞尔达的房间。”我说。
他微微一笑。“啊对。当时我想着能派上用场。”
“干什么用?”
“咱们上去用消防水龙管把他冲下床去。”他说。
“别了,”我说,“就放过那个可怜的杂种吧,我有种感觉,他好像因为什么在有意躲着我们。”
“别开玩笑了,”他说,“那个葡萄牙婊子养的很危险。他在监视我们,跟只鹰似的。”他斜眼看着我。“你是不是跟他有交易?”
“我跟他通过电话,”我说,“你出去洗车的时候。他说他今天要早点休息,好明天一大早去发车点。”
我的律师听不进去。他发出一阵愤怒的嗥叫,双手拍打着墙壁。“那个下流杂种!”他叫道。“我就知道!他抢走了我的女人!”
我笑了。“就那个跟着电影剧组跑的金发小妞?你觉得他把她给鸡奸了?”
“没错——你就笑吧!”他嚷着。“你们这些白皮人渣都一样。”这时候他已经开了一瓶龙舌兰喝起来了,咕咚咕咚猛往下灌。然后他拿过一个葡萄柚,用一把戈博牌迷你马格南把它切成两半,那是把不锈钢猎刀,刀刃像刚磨的刮脸刀。
“这刀你哪里弄来的?”我问。
“客房服务送上来的,”他说,“我要切酸橙。”
“什么酸橙?”
“他们没有酸橙,”他说,“沙漠里长不出来。”他把葡萄柚切成四瓣……然后是八瓣……然后十六瓣……然后开始对着那堆残渣乱切一气。“那个下流癞蛤蟆狗东西,”他抱怨着,“我就知道应该一有机会就把他干掉。现在她被他弄到手了。”
我记得那个姑娘。几个小时前我们跟她在电梯里有了点麻烦:我的律师表现得像个傻子。
“你肯定是骑手吧,”她说,“你是哪个级别的?”
“级别?”他火了。“你他妈什么意思?”
“你骑什么车?”她笑了笑问道。“我们在拍比赛,用在一个电视系列片里——也许我们可以用你。”
“用我?”
圣母玛利亚啊,我心想。这下可好。电梯里满是来比赛的人:一层一层地上去,要过挺长时间才到。等到了三楼,他已经开始剧烈地颤抖。还有五层……
“我骑大的!”他突然叫道。“特别大的混账东西!”
我笑了,企图缓和气氛。“是文森特暗影,”我说,“我们是车厂队的。”
人群里传出一阵低沉而粗野的质疑声。“扯淡。”我身后有个人小声说。
“不对啊!”我的律师喊道……然后对女孩说:“抱歉,女士,我觉得在这个电梯里有一些无知的废物王八蛋,得在他们脸上划两刀。”他把手伸进那件黑色塑料夹克的口袋里,转过脸去对着电梯后部的人群。“你们这些下三滥的白皮玻璃,”他吼叫着,“有谁想挨刀子吗?”
我盯着头顶的楼层指示灯。门在七楼打开,没人动。一片死寂。门关上。到八楼……再次打开。挤满人的电梯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在门即将关上那一刹那,我抓着他的胳膊跨到了外面,时间刚刚好。门关上了,指示灯显示电梯到了九楼。
“快!去房间,”我说,“那帮杂种会把警察招来的。”我们转过拐角往房间跑去。我的律师狂笑着。“吓着了!”他嚷嚷着。“看见没?他们给吓着了。像一群关在斗兽笼里的耗子!”然而,等我们把门反锁上,他就不笑了。“妈呀,”他说,“现在可来真的了。那姑娘知道的。她爱上我了。”
几个小时后,他已经一口咬定拉塞尔达——那个所谓的摄影师——在打这姑娘的主意。“咱们上去阉了那小子,”他说,用他刚弄来的刀子在自己嘴巴前方快速地划了几个圈,“是你把他引到她那去的?”
“这样,”我说,“你最好把那把混账刀子搁一边去,冷静下来。我得去把车停好。”我缓慢地退向门口。跟嗑药的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有一点我是学乖了,对他们来说,一切都不是闹着玩的。你可以背对一个人,但绝不能背对着一个嗑药的人——尤其是他在你眼前挥舞一把猎刀的时候。
“去冲个澡,”我说,“我过二十分钟回来。”我迅速离开房间,把门锁上,还带着拉塞尔达的房间钥匙——就是我的律师之前偷来那把。可怜的傻小子,我一边奔向自动扶梯一边心想。他们派他到这里来,给他这个完全挑不出毛病的任务——就是拍几张摩托和沙滩车在沙漠上比赛的照片——可现在他一头栽进某个他完全不能理解的深渊里,自己还一无所知。他绝对没有任何可能理解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在这里干什么?这一趟旅行究竟有什么意义?我真的在街上停了一辆大块头红色敞篷车?我游荡在这些名特酒店自动扶梯上,是因为某种药力作用的疯狂,还是真的到拉斯维加斯来写一篇报道?
我从口袋里掏出客房钥匙;上面写着“1850”。至少这部分是真实的。那么我当前的任务是处理那辆车,然后回到房间……希望到时候脑子能清楚起来,明天清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对付。
下了自动扶梯,来到赌场,花旗骰桌边还是挤得满满当当。这些都什么人?这些面孔!他们从哪里来?他们就像一些漫画版的达拉斯二手车经销商。但他们是真的。而且我的老天爷啊,太多这样的人了——礼拜天凌晨4点半还在这沙漠城市的花旗骰桌前嘶喊着。还趴在美国梦身上忙活,一家空气污浊的拉斯维加斯赌场在黎明前最后一刻的混乱中,不知怎么就浮现出了一幅“大赢家”的幻象。
银城[26]行大运。打败庄家,满载而归。有什么不行的?我在大转盘前停了下来,在托马斯·杰斐逊身上下了一注——一张两美元钞票,胡乱的单注直选,一如既往地想着没来由随性一搏也许能一切都扭转过来。
但是没有。只是又扔了两块钱打水漂而已。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