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失眠的时候没这么难受。那时候阿列克谢·科尔尼洛夫和其他的人住在这里。我喜欢躺在床上想象着外面的情景。在粮仓背后的大棚车外面的他们,在篝火闪烁着的红色火光中的那些黑影子,他们的交谈,那些无休止的关于上帝、上帝的怜悯的谈话——怜悯之手正是我所苦苦寻求的。而当人们说起这些话题的时候,他们的心灵应当有所触动。可坐在下面的那些人只是夸夸其谈,说他们如何见多识广,如何对各种知识兴趣浓厚。或者他们自己本身就是博学多识,有一副热心肠。对了,是怜悯,我寻觅的就是怜悯。以前我可能就是喜欢这么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要不我就爬上窗台,往下看那些篝火旁的幢幢黑影。我能听到低低的歌声,那些属于他们的大自然、他们的田园风光的歌曲。他们思念着那块红色的土地。有时候我走下楼梯,走到外面来。经过粮仓,朝他们那儿走去。我在篝火旁坐下来,有人递给我一个酒瓶,我接过来再往下传过去。大伙儿坐在一起,目光凝视着篝火。我觉着我仍是孤独一人。我的目光不能完全触及到篝火上飘动的火苗儿,不能触及到温暖。而温暖正是我所寻觅的。马儿在棚子里用蹄子刨掘着地面,大象在粮仓里走起它独特的舞步。有人唱起了草原上的一支歌。草原在我的心中,在我的嘴里,我的舌头上,我的手里。不是怜悯的手,只是手。我的手,我——的——手。我没有手,这手是不属于我的。我有手,可我又没有手。
我跟着唱了起来,我像一个小男孩那样跟着唱了起来。我那双大大的孩童般的眼睛,被袅袅升起的烟雾中迸发出的点点火星吸引住了。人们没有把篝火残余的火烬完全踩灭掉。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嗷,我呻吟了一声。嗷,又一声。嗷!嗷!嗷!我大声呼叫起来,可他不听我的,可乐人不听我的。没人听我的。只有我自己能听见,听见这一切!我只是不能把它说明白,说清楚。我走了回来,回到我的屋里。我躺在床上。我起身下床,脚啪嗒啪嗒地走过地板来到窗前。他们不在了,他们已经走了。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曾在这里。现在没有了歌声,没有了篝火发出的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只有大象来回走动着的单调的脚步声。每当它的前腿着地时便发出“轰”的撞击声,“轰”的又一声,“轰”的一声再一声。他思念他们了,巴蒂尔大象也在思念他们。可他们离开了,他们走了。他们回到来的那个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