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格艰难地走向联排别墅,路面因被雨水浸泡而变得十分湿滑,他不得不专心看着自己的脚下。因此直至走到房子的大门外,他才发现家里没有亮灯。他迅速瞥了一眼手表,7点45分。这倒不用太担心,最近几周乔安娜都在为布雷门的项目拼命,经常加班到很晚。
克莱格暗暗提醒自己,等会儿要记得询问乔安娜的工作进展。为了避免任何可能关系到诺曼·布雷门这种公众人物的利益冲突传闻,他把乔安娜参与布雷门公司业务这件事上报给了众议院道德委员会。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如果自己参选参议员的话,乔安娜很可能需要放弃这笔业务。布雷门会是竞选活动的主要捐赠者。要是乔安娜正在插手他的生意,会带来很多问题。克莱格摇摇头。这又是让他在做决定前避免自找麻烦的另一个理由。
他刚要伸手输入防盗系统密码,就注意到上面的绿灯一直在闪,这表示警报已经解除了。他转过身,在小区里四下搜寻乔安娜的车子,然后发现车正停在远处的角落里。克莱格一边转动钥匙开门,一边试图回忆她是不是搭别人的车去了市区——她计划在办公室待一整天时经常这么做。不,他出门的时候,乔安娜跟他说起过当天有个客户会议。她一定会开车去,除非计划临时有变。
克莱格踏上楼梯平台时,脚下突然传来嘎嘎吱吱的脆响,他低头一看,是一些细小的玻璃碎片,那是灯泡的碎片。他这时才注意到,门廊入口处上方的电灯泡碎了一地。
克莱格用脚在平台上扫了扫,把玻璃碎片踢进了灌木丛,然后走进房间,关上大门。他打开门厅的大灯,把钥匙丢进小茶几上的盘子里。他发现乔安娜的房门钥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放在里面。这下他认定,她一定是搭车出去的,但不开启防盗系统可不是她的风格。
“我回来了,莫莉!”克莱格呼唤着那条年迈的爱尔兰塞特犬的名字,他和乔安娜象对待孩子一样溺爱着它,都习惯回家后先和它打个招呼。莫莉的耳朵已经聋了好多年了,他在地板上跺着脚,希望引起爱犬的注意。
克莱格逐一拂过门厅过道里的开关,把一楼房间的灯全部打开。他向大厨房里瞧去,通常莫莉会在通风口旁边的早餐桌下面睡觉,那里冬暖夏凉。可莫莉并不在那里。
他开始穿过门厅走向起居室,发现地板上散落着一些信件,从前门的黄铜镶边投信口到这里可有一段距离。克莱格笑了,莫莉已经多年不玩弄信件了。也许它又开始喜欢玩儿时的把戏了。第二个幼年期?
他收拾起散落的信件,往起居室里面瞥了一眼——还是没看到莫莉——然后走上通向卧室的楼梯。克莱格往主卧门口走去,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翻着手里的信。当他跨过门槛时,脚边地毯上的一块深色印迹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打开灯,注视着这块红棕色的斑点。当天早上它还没有出现,乔安娜在离家之前绝不会容忍白色地毯上有这种污迹的。
克莱格的目光紧接着发现了一连串污迹,顺着这些痕迹,他看向了靠在房间内墙中央的卧床。黄色的羽绒被被拽到了床与侧墙的空隙里,上面溅满了条痕状的红色液体。
是血。他看到的是鲜血。而在房间里,壁橱被清扫一空,衣服被胡乱地丢弃在地板上,五斗橱的抽屉都敞开着,散落出更多的衣服。
克莱格觉得呼吸困难,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靠近卧床的一刹那,信件从他的手中滑落。他费尽气力迈出每一步,双腿如灌满了铅般沉重。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轰鸣着。
乔安娜的身体栽倒在床和墙之间,脑袋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喉咙被割开,脑袋下面的鲜血已经凝固成一滩。莫莉倒在乔安娜脚边,身体的一侧被划开一道口子。
克莱格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切。他试图张开嘴巴尖声叫喊,但是无济于事。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他跪倒在地,慢慢向卧床爬去。
斯奎尔把车开上宾夕法尼亚大道,驶过国会山和参议院办公大楼。他转向马里兰大道,穿过一片中产阶级住宅区。夜幕降临后,居住在这里的国会职员和联邦雇员们就会关门闭户,带铁栅的窗户和加固门把他们与几个街区之外令人头疼的犯罪活动、废墟和穷困潦倒隔绝开来。首都里极度贫穷的人们在那里建立起自己的庇护所,用毒品、酒精和暴力麻痹着自己。
斯奎尔熟门熟路地驶入这条破败的通道,对前华盛顿特区缉毒警察而言,这里并不陌生。他对那些黑幽幽的小巷和钉着木板的废弃建筑物街区了如指掌。公寓大楼的墙壁上都是胡乱的涂鸦,公共入口处的大门松垮地挂在合页上晃荡,有些门板已经彻底掉了下来。窗纱、遗弃的家具和其他垃圾被乱扔在场院和娱乐场所,这些地方大多泥污满地。暴雨在街上形成一条条溪流,把大团的垃圾冲进道路两旁的沟槽,堵塞了下水道。
借助夜色的掩护,几乎没人注意到穿行于阴暗街道之间的斯奎尔。同这一带司空见惯的宝马、布加迪,以及其他私人订制豪车相比,他的新款轿车并不显得格格不入,穷苦潦倒的生活境遇成就了这里繁荣的毒品交易。
斯奎尔经过几间下等酒吧和小商店,一群群男女正坐在店外的牛奶箱上。为了避雨,他们紧贴着墙壁。人行道上也横七竖八地躺着些人,他们浑身湿透,如胎儿般蜷缩成一团。
他故意把车速放缓,绕着街区慢慢地转了几圈,然后才把车停下,路对面是一排倾坍的房屋。街区正中的一所房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里客流不断,进进出出的人们看起来都十分谨慎,甚至有些紧张。斯奎尔在车里一直坐到深夜,他耐心地等待着人群逐渐散去,等着他的猎物出现。
他无视了那几个鬼鬼祟祟地走下楼梯,消失在黑暗中的女人,也不关心那些有同伴的,或是站在街道远处的男人。斯奎尔身体向前靠近挡风玻璃,看到一个男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到这儿来,”他低声自语着。当这个孤身男人穿过街道,摇摇摆摆地走向自己的汽车时,斯奎尔不由地咧嘴笑了。男人缓步从车旁经过,斯奎尔迅速行动起来。在猎物察觉之前,他就已经来到男子身后,举起消了音的9毫米贝雷塔手枪抵在他的后脑底部,扣动了扳机。男人颓然倒地,变成一具死尸。斯奎尔在破碎的头颅旁边丢下一个女包,又弯下身子,将一把带血的刀放进男人的裤子口袋里。
噪音般的说话声从克莱格耳边传来,仿佛身陷梦境中一般。“国会议员先生?卡弗里议员?”
克莱格感觉一个身影坐在他的对面,他眨了几次眼睛,眼前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一个男人用有些焦急的声音呼唤着:“国会议员先生?卡弗里议员?”他的气息里混杂着香烟和咖啡的味道。
克莱格觉得头上方好像有什么东西,他稍稍侧过脸,看到一只蒂凡尼灯。他正坐在厨房的桌子旁。
“哦,上帝啊。”乔安娜躺在血泊中的样子重新回到他的脑海里。克莱格把脸埋进双手里,没意识到自己把血都蹭到了两颊和额头上。
“我很抱歉,”男人无力地说道。
“把这儿交给我吧。”另外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克莱格面前多了个身影。“我是特别探员马特·瑟斯顿,”这个声音轻柔地说道。他在克莱格眼前晃了晃证件。“恐怕我要问您几个问题,先生。”
克莱格坐直了身体。眼前出现了一张带着方下巴的年轻面孔,正用一对绿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瑟斯顿递给克莱格一条手绢,他只是盯着看,直到对方把手绢塞进他手里。克莱格才注意到自己衬衫上的血迹。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开始撕扯衬衫。
瑟斯顿把双手坚定地放在克莱格的肩头:“请坐下吧,”他轻柔地说道。
克莱格只挣扎了片刻,就地慢慢坐回椅子里,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瑟斯顿从地上捡起克莱格刚刚丢下的手绢,重又放进他的手中。
“您跟911接线员说,回到家后发现您太太死了,是这样吗?”
克莱格瑟缩了一下。死亡,这个字眼被说出口了。现在噩梦成真了,白纸黑字地被记录下来。他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喝一点吧,”瑟斯顿说道。他把一瓶水端到克莱格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喝着,并不确定是否能够咽得下去。“我不记得我打过电话。我不知道我怎么来到这里的,”克莱格嗓音嘶哑地说着,把瓶子放在玻璃桌面上。
“接警警员抵达后,发现您坐在床上,手里还拿着电话。他就把你带到楼下了。”
克莱格点点头。“楼上,我是在楼上发现她的。有人闯入了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