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糖业公司都会受到威胁?”洛根用烟斗嘴指着布雷门问道。
“玛丽女士、各位先生,坦率地讲,美国糖业公司就是佛罗里达州制糖业的全部,当然,我也要顾及小种植户。为了整个行业的发展,我恳请你们在这件事上协助我。”
“感谢您对我们的信任,”里甘说道,“为了避免产生误会,我觉得有必要重申一下我们能为您做些什么,我们的气候变化公关之所以能够获得成功,是因为时机已经成熟,到了将这个议题一边倒的局面摆正的时候了。首先,全球变暖理论的支持者们表达方式太过激烈,而我们在阐述时态度则更为平和理性——这受到了大多数美国人的欢迎,毕竟他们还没做好准备面对‘世界末日’。其次,并非所有这一领域的专家都在对方的阵营,我们就精心挑选了几位专家来证明……嗯,简而言之就是,我们所知的这个世界不会被烧成一块黑炭。而且我们还指明了对方为扭转气候变化效应而鼓吹的某些激进政策将会给大众带来何种经济损失。
里甘抬起手挥了挥:“在我听来好像在作街头演讲似的。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之所以能够让争论变得理性,是因为那些理由确实存在。只有当客户自身的案例适合操作时,我们才能做到这一点。”
“完全同意,”布鲁门回应道,“我们也有一个值得关注的合理案例。我们的措施更能两面兼顾,而且有强有力的论据支持——这一措施不会破坏成千上万人的生活。而反对派的方案旨在毁掉制糖业,而且不会给大沼泽地带来任何好处。”
“那我们就是要跟总统作对了,”拉尔夫·马利根提醒道。
布雷门笑了:“这好办。拉尔夫你一直在参与竞选活动,应该比其他人更清楚,沃伦总统为了确保获得提名,在初选时曾经对党内的左翼势力做出过让步和承诺。同意修复大沼泽地生态的举动巩固了他在自由派内的地位。我已经和总统身边关系密切的多方人士确认过,如果我们能给白宫提供强有力的论据,让他们据此制订稳健合理的政策,那我们就能如愿以偿。”
马利根将信将疑地扬了扬眉毛,用烟斗一端轻轻叩着下嘴唇。
觉察到马利根的怀疑态度,布雷门伸出手臂,向围坐桌边的人示意:“总统不必再屈从于自由派,反正他们也跟他的理念不合。三年前的总统竞选里他就没怎么正视他们,入主白宫后也从没把他们的利益列入工作议程里。他是个很现实的人,几乎像个民主党。他渴望连任,所以想吸引大量中立选民,而后者并不关心大沼泽地。借用一句以前总统竞选用过的口号就是,‘傻瓜,经济才是关键。’[2]环保人士喋喋不休地要求终止制糖和其他农业活动,但我们只要稍微动动脑筋,他们就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因为这种做法会严重削弱区域经济,对于拯救大沼泽地却无济于事——这一点我们等一下就会加以说明。”
这时两个女人走进会议室,其中一位在众人面前布下杯碟,另一位则将餐盘摆放在桌子正中。“喝咖啡吗?”里甘问道。
“我喝茶,谢谢,”布雷门说。
里甘向其中一个女人示意了一下,后者连忙走出房间准备茶水,然后他转向布雷门:“您能多提供一些材料吗?好让我们了解一下你们目前的情况。”
“那我现在就讲一下吧——哦,我是说由卡梅伦发言,他还带来了大量资料给你们参考。”
菲利普斯从一个折叠式档案袋中拿出六本厚厚的牛皮纸文件夹。“我已经收集到了不少背景资料,其中包括白皮书的节选内容、科研活动,以及甘蔗种植户联盟的其他研究项目。”
“你们已经有在运作中的联盟了?”里甘问道。
布雷门点点头:“是的。我们已经在佛罗里达州冲锋陷阵一段时间了。”
马利根拿起菲利普斯放在他面前的文件。“所有甘蔗种植户都加入这个联盟了吗?”
“一个不落。‘大沼泽地真正的朋友。’”
马利根靠近布雷门问道:“不好意思,那是什么?”
“是联盟的名字,‘大沼泽地真正的朋友。’”
“真正的朋友,”马利根勉强一笑,“这名字真好。我们都不用为这个团体另起正式名字了。现在你带领大家万众一心,这样很不错。有时候在这种事情上,让大家团结一致是挺困难的。在花费毕生心血创立某项事业以后,人们在选择保护它的方式时通常都带有很强的个人意志。”
“我们所有人都是团结一心的,”布雷门热切地说,“这一点我能向你保证。”
“一个团结而有行动力的组织,成员们又十分积极,”玛丽·索厄尔开口道,“政客们会把它视为现成的投票集团,也是竞选资金的绝好来源。这是让他们站在正确一方的绝佳动机。”
里甘翻动着夹子里的文件,随着注意力的集中而皱起眉头。“你现在支持国会山的哪一方?”
“这个问题一直有待解决,”布雷门答道,同时冲送茶具进来的年轻女子微笑了一下,女人将一把瓷茶壶放在布雷门手边,然后端出一个大木盒,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外国茶,他选了格雷伯爵红茶。“除了和道金斯参议员打了些交道之外,我们在华盛顿的曝光度并不高,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从根本上说,所有这些事都是州际范围的议题。不过内政部和佛罗里达州的环保团体已经结成盟友了,而且鲍尔斯部长还准备把这件事提到联邦层面。”
埋首于资料中的里甘抬起头问:“内政部参与进来有多长时间了?”
“修复大沼泽地的法案还在佛罗里达州议会辩论的时候,鲍尔斯就不动声色地参与进来了,声称要当争议各派的调解人。”布雷门眯起了双眼:“我们都清楚威廉·鲍尔斯打算重返宾夕法尼亚竞选州长,这位老兄正寻找各种途径提高声望。为此他来到我们的地盘,胁迫州议会支持环保主义者有关大沼泽地的大多数议案。那之后,他又一路把这些行径带到了华盛顿,并且……”布雷门停顿了一下,身体向前倾了倾,“告诉你一件可笑的事情。鲍尔斯正试图说服政府和国会同意对甘蔗种植户征税,而后用这笔钱购买我们的土地。”
“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玛丽·索厄尔说道,“他的理由是当地农民几十年来的耕种给大沼泽地的生态造成了破坏,交税是对此行为的一种补偿。他说收上来的钱将会用于生态修复,没错吧?”
“是的,”布雷门表示同意,“但是我们可以论证,生态修复计划是行不通的。”他冲菲利普斯点点头:“卡梅伦,你来给大家讲讲科学上的背景知识吧。”他紧接着又摇了摇头说:“用词不当,应该说是给大家讲讲用来论证他们这项计划的伪科学。”
菲利普斯挺直了肩膀,看了看一叠索引卡片。“布雷门先生刚才已经说过,环保主义者宣称流失的化肥污染了大沼泽地的水域环境。他们说其中的磷造成了水体富营养化、植物疯狂生长,扼杀了本地植被,并且让许多野生动物失去赖以生存的栖息地。”
“全是胡说八道,”布雷门插了一句。
菲利普斯读着索引卡片,继续说道:“他们的论点是只要任何污染物的浓度超过10个ppb[3],就会造成危害,这显然毫无根据。切萨皮克海湾水域的污染物浓度已经达到400个ppb左右了。”
“因此,”布雷门说道,“备受环保主义者诟病的大沼泽地植物群疯狂生长很可能和磷肥的流失没有任何关系。不好意思,卡梅伦,请继续。”
“佛罗里达州议会,”菲利普斯照着卡片读道,“通过了一项污染物清理法案……”
“对此我坚决反对,”布雷门插嘴道。
“……法案强迫种植者减少磷肥的使用量,并承担部分环境修复费用,其中包括建造一个能够过滤流失肥料的沼泽系统的开销。”
“初始投资是7亿美元,”布雷门补充道,同时向菲利普斯点点头,后者又继续读起了卡片。
“除了关于磷肥的问题和减少废水排放的项目之外,他们还提出了一项大沼泽地生态修复工程的方案,旨在把目前湿地公园水道系统的路径恢复到初始状态。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陆军工兵部队为了控制洪水而更改了当时的水道。重建工程将把水流重新引回到疏干或半疏干的区域,而按照环保主义者的说法,这些区域的自然栖息地都遭到了严重破坏。”
“那实际上造成破坏了吗?”里甘问道。
“是有一些破坏,”布雷门勉强承认道,“但和我们打交道的是极端分子,他们滥用了可接受风险的概念。在权衡了效益与成本后,他们决意要让我们这一行业关门大吉。”
菲利普斯在一边耐心地等着,直到确定布雷门没有需要再补充的内容以后,他才看着卡片说道:“为了修复湿地而把水道恢复原样,连这一做法的支持者们也承认向已疏浚的区域重新引水并不一定会收到预期的效果。而且这么做可能会再次造成洪涝问题,先前陆军工兵部队正是因为这个才不得不改变水道的走向。”
“在我看来,这就是你们的经验可以派上用场的地方,”布雷门说道,“极端组织靠着他们的论据把大沼泽地修复计划强加给我们,可那根本就站不住脚。”他狡黠一笑,“请原谅我用了双关语[4]。”
里甘赞许道:“我们以前为气候变化联盟制订的一些策略可以帮你应对这些问题。”
布雷门理了理头发,收起脸上的笑容,“蔗农们基本上是在鲍尔斯的胁迫之下同意了他在州议会促成的大沼泽地清理行动。他曾表示,就算我们不乖乖签字,他也会有别的办法迫使我们就范。但是如果我们跟他合作,他会在协议中列出条款,承诺政府至少在十年内不会开征新税或制订新的清理计划。他已经食言了。”
“我是从竞选活动中认识鲍尔斯的,”马利根说道,“他喜欢玩儿狠的。”
“政治上的强硬手段我应付得了,”布雷门说道,“这个人不老实,而且很危险。他鼓吹的大沼泽地修复计划范围已经扩大了,这会迫使我们交出大部分农田,而这些土地随后将被洪水淹没。很显然,我们的饭碗就没了。”
“你在白宫的那些朋友们,”里甘向布雷门发问,“你确定他们会反对鲍尔斯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欧内斯特。你炒作几个话题,能引起谋求连任的那些人的共鸣,那我们就十拿九稳了。现在讨论得正热闹的格陵兰独立话题就不错,让他们多讨论讨论温水鳕鱼和家庭种植蔬菜。”
“说到东风,”卡梅伦·菲利普斯说道,“在我刚刚分发的材料里,你们能看到整个修复计划的成本分析。14000平方英里的湿地水体重建工程将花费大概110亿美元。”
“110亿?”玛丽·索厄尔难以置信地问道,“单位是亿?”
“没错,”布雷门回答道,“其中一半是联邦政府的资金,另一半则来自州财政。再考虑到这个方案可能带来的潜在问题——例如洪水——以及方案中科学依据的不确定性,我相信你们能打消政界对它的支持意愿。110亿美元可是一大笔钱,纳税人的钱不应该投在充满问题和不确定性的方案上。这一切的开销还没包括《大沼泽地永继法案》,而该法案已经花了纳税人差不多20亿美元了。”
“看来我们掌握的材料很有说服力,”里甘说道,“先不说别的,这个由纳税人掏钱的方案首先就非常,非常昂贵,而且在当前的经济衰退期,它还会让具有相当规模的制糖业彻底破产。”
布雷门用力地点了点头。
“顺便提一句,”里甘补充说,“道金斯参议员是个不错的盟友。他这个参议院少数党领袖的身份很有分量。”
“他一直是个很好的朋友,”布雷门表示认可。
“来自制糖业的参议员,”罗伯特·洛根边说边吸了一口烟斗。
“是的,这还得谢谢《迈阿密论坛报》那些自以为是的标题作者,”布雷门轻蔑地高声说道,“不过这吓唬不了他。他已经要求召开听证会了,参与方是众议院拨款委员会和有联邦机构管辖权、负责监督实施大沼泽地综合修复计划的其他几个委员会。”
“他的依据是什么呢?”马利根问。
“基于财政考量,确保资金的合理使用。”
“他要取消经费,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没错吧。”马利根断言道。
“我没法替参议员回答,”布雷门回应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当然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马利根凑近了说道:“他肯定想悄悄地做这事,讨回些人情债,套套关系,看看在尽量低调的情况下能做到哪一步。我的意思是,不管沃伦是否愿意积极支持修复计划,他也已经有支持大沼泽地清理提案的历史了。我想,道金斯应该不会公开反对一项白宫支持的事情。他大概会从容不迫地行事,先在委员会中建立一项提案,再从各个机构中选择内政部开刀,要求每个人证明其开支的正当性。只要道金斯在暗中做好这一切,避免打草惊蛇,那么就没人会把沃伦搬出来为这个项目辩护。”
围坐在桌边的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马利根。
“这也就引出了我的观点。事实上道金斯可能更希望,我们目前不要打乱他的计划。”
布雷门不动声色地看了马利根一眼说道:“我理解你说的,如果参议员能不动声色地帮我们达成所愿,避免内讧纷争,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是我不希望被动地碰运气,我甚至不太确定,你描述的那些工作到底有没有那么复杂。”布雷门直起身来:“我不会允许这个荒谬的修复计划得以开展,不会给它任何的机会。”
布雷门转向欧内斯特·里甘:“拉尔夫,你我都很清楚,不管从属于哪个党派,每个政客都希望被当作环保主义者。我不希望某个伊利诺伊州的参议员或者爱达荷州的国会议员拿这件事来为自己的环保倾向加分。我们必须在它成为‘看上去很美’、被国会山那些家伙当作关心环境的证明之前,彻底阻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