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试试这个好了,”他用开信刀的刀身轻敲着报纸说,“这件有关国会议员妻子的谋杀案。”他把报纸转向加勒特,“我们讨论过,要做一期关于她的有人情味的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来自什么背景等等类似的内容。但是我一直抽不出时间,你对帮我们做这件事有兴趣吗?做一点背景调查。”
加勒特在椅子里坐直了身子:“当然,先生,我很乐意。”
“那你就去四处打探一下,看看能发现些什么?她有没有做过什么慈善活动?也许她的家庭会有值得注意的地方,诸如此类的。开始动手吧,看看你能有什么收获。”
加勒特把报纸拉到自己的大腿上:“我做梦也没想到能立刻就参与到这种工作里,”他兴奋地说道。
“不,不,”哈蒙用力地摇着头,“不是参与,你还没真正参与到什么事里呢。只要找出她在哪里工作就行,如果她有工作的话。或许可以到国会议员配偶俱乐部去核实一下。”哈蒙停顿了一下,“我猜是这么个称呼。不管怎么样,对她做一些背景调查。如果能弄清她的生活状态,那我们也许就有得写了。”
加勒特脸上充满笑容,这让哈蒙有点担心。
“你要明白,我只是让你去做一些调查,不是撰写稿件,不是新闻报道。稍微打探一下,仅此而已。明白了?”
加勒特站起身,向哈蒙伸出手说:“太感谢您了,哈蒙先生,我会尽力做好的。”
哈蒙露出微笑。他干得不错。让这小子先无谓地瞎忙上几个星期,再让他走人,离开时还可以应允,等事情有了进展再通知他。这样雷迪克就欠自己一个人情。这主意太棒了。
加勒特转身准备离开。“哦,”哈蒙叫住了他,“去趟人事部门,好像在二楼。告诉他们你在为我做咨询工作。薪水是一周250美金,一共两周。如果有问题,让他们给我打电话。”
加勒特朝门口走去,突然意识到手里还拿着报纸,便转回身问:“您还需要这个吗?”
“你拿着吧。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马特·瑟斯顿坐在克莱格书桌对面的一把直背木椅上。
“你们在屋子里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吗?”克莱格问。
瑟斯顿注视着克莱格,后者看起来像是病了,面色灰黄,双眼深陷。瑟斯顿欲言又止。谋杀案的调查工作已经移交给其他人,他现在只负责在调查结束前保证他的安全,他认定现在并不是通知对方的最佳时机。“我今天还没有和警官们沟通过。”
克莱格挺直身子,检查了一下领带结:“很抱歉让你看到我衣冠不整的样子,”他指着靠近门口的一张长沙发椅说,“我在那儿凑合了一宿。我在健身中心梳洗了一下,但忘了带替换的衣服。”
“你看起来还不错,”瑟斯顿违心地说。
克莱格清了清喉咙:“我又在闲扯了。”眼泪开始涌上了他的双眼。
轻柔的敲门声让瑟斯顿感到一阵宽慰。引领他进办公室的小个子女人把头伸了进来:“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国会议员先生?”
“不,谢谢,罗莎。我挺好。”
“真的吗?我要去外卖店买些下午茶点心,您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我给您带些吃的吧。”
“真的,我没事。”
“好吧,如果您需要什么……”她朝门外退出去,柔和的嗓音渐渐消失。
“那么你需要我做什么呢,瑟斯顿探员?是瑟斯顿探员,还是瑟斯顿特工?”
“叫我马特吧。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昨晚给你看的那张撕掉角的纸片有些古怪。”
克莱格缓慢地摇摇头,表示想不起来了。
“撕掉一角的……”瑟斯顿举起了袋子。
“噢,对。昨晚发生了太多事……我有些迷糊。”
“我能理解,”瑟斯顿刚说完就后悔了,他怎么可能理解呢?
“我当时提到过,觉得那可能是张照片。”
“我想起来了。”
“那的确是张照片。摄影师叫托马斯·赖特。这名字您听着耳熟吗?”
“不知道,不熟。人海茫茫,你们怎么能这么快就确定了摄影师?”
“我们实验室的行家在纸片上提取了某些特殊标记,线索把我们引到了五角大楼。”
克莱格向前挪了挪:“五角大楼?”
“准确地说,是五角大楼照片档案库。那儿的文件柜里还保存着年代久远的历史材料实物,它们都没被输入计算机,我们从中再进行筛选,”瑟斯顿说道,“我们成功地把这纸片上的标记与一份文件拷贝对应上了。”
“那不是有点像大海捞针?”
“的确如此。但是纸张的年代会有个范围,虽然我们必须要翻阅四五十个柜子,最后还是找到了对应的文件。之后再找摄影师的名字就容易多了。”
瑟斯顿把一张不太清晰的黑白照片推到桌子对面。克莱格盯着照片,里面的七个士兵聚集在齐胸高的沙袋路障前,路障后方是一个覆盖着迷彩网的隐蔽点。七人中有四个半跪在前排,三个站在后面。站着的三个勾肩搭背,年轻的脸庞胡子拉碴。所有人都光着上身,穿着工装裤和军靴。半跪着的几个人怀里还抱着步枪。
克莱格抬头看了看瑟斯顿,又低头看了看照片:“这是在越南拍的。”
“是的,先生。赖特是军队宣传部门的摄影师。关于他的资料我只知道这么多,但是今天晚些时候我们应该能拿到他的服役记录。”他瞥了一眼手表,“或许要改成明天了,除非他们能在下班前的半小时内把资料送到我的办公室。”
“这张照片肯定是在1968或1969年拍摄的,”克莱格的指尖摩挲着照片,喃喃地说道。
瑟斯顿把手伸过桌子,指着照片上的一个人问道:“这是您吗?”
“是的。”克莱格将照片正面朝下翻扣在桌面上,“那么,你怎么看?”
“我原本希望您能回答这个问题的。”
“我不知道能跟你说什么。”克莱格的手一直紧压在照片上,“我不记得拍过这照片。”
“这不是您收藏的么?不是放在家庭影集中的?”
“不,绝对不是。很久以前我就清理掉了所有跟越南沾边的东西。早在我遇到乔安娜之前我就这么做了。”
“托马斯·赖特这个名字您有印象吗?”
“没有。”克莱格从照片上挪开手,“你觉得赖特和昨晚的谋杀案有关系?”
瑟斯顿怀疑地摊开双臂:“您太太手中攥着东西,而您又说它不归您所有。我唯一的线索的就是这张照片拍摄者的名字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
“正如您所说的,昨晚的情况很糟糕,很多事情可能都没解释清楚。我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说过我的主要职责就是调查这件事是否会对您的安全构成威胁。您太太的谋杀案的调查工作目前由华盛顿特区警察负责。”
“我完全忘记你说过这些了。”克莱格的神情严肃起来。
“我现在唯一关心的是您的人身安全。我希望您能明白我为什么要调查这个事件与您之间的关联。这是我们FBI的职责……确保您的安全。”
“好吧。”
“您和照片上其他人还有联系么?”
“他们全死了。”
这个回答出乎瑟斯顿的意料。“哦,这样啊。”他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纸笔,原本正准备写下人名。他把玩着手里的钢笔问:“昨晚我问过,您能否想起什么人和您有仇,或者是否接到过恐吓邮件之类的。”
“这段对话我倒是没忘。今天早上我跟办公室负责收发邮件的人核实过,他们都没觉得有什么可疑之处。”
瑟斯顿指向照片:“既然您知道这张照片来自何处了,那么它关系到……”
“从那个时期以后我就再没和谁联系过,他们当中也没有人联系过我。”
“那么,我想跟赖特先生谈谈应该会有所收获。”
“这应该只是个可怕的巧合。”
这种说法让瑟斯顿吃了一惊:“巧合?”
克莱格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抱着脑袋。“我也不说清楚。也许乔安娜的确是在屋子里的什么地方发现了这张照片。这个赖特的线索听起来没什么希望。”
瑟斯顿认真地看着克莱格那双疲惫而痛苦的眼睛。“国会议员先生,您太太在家里碰巧发现这么一张照片的概率有多大呢?”
克莱格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可能性几乎为零。就像我早前说过的,我把一切和越南沾边的东西都清除掉了。那是我生活中一段痛苦的时光,没必要让乔安娜知道。”
“我和托马斯·赖特谈完就尽快回来找您,”瑟斯顿站起身准备离开,“顺便问一句,克莱维斯顿是在您的选区吗?”
“不,它在我隔壁的选区。怎么了?”
“托马·斯赖特就住在那里。”
“你要去克莱维斯顿?”
“这些事最好当面说清楚。”
瑟斯顿起身离开。对方刚把门从身后带上,克莱格就猛地站起身推开窗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夜晚清冷的空气,试图压抑猛然涌起的一阵反胃感。他已经竭尽全力把越南从他的生活中抹去,直到片刻之前,他都以为自己做到了。
注释:
[1]译注:约伯,圣经旧约中的人物。
[2]译注:这句话是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在1992年总统竞选期间的名言。当年竞逐连任的老布什因为没搞好经济,因此纵使有伊拉克战争的战功,亦难逃竞选连任失败。
[3]译注:ppb,即十亿分之一,浓度单位。
[4]译注:原文中“站不住脚”使用了”do not hold water”的表达方法,字面意思为“存不住水”,因此布雷门说是双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