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喜欢和人居住在一起,这使得它们粗糙的巢穴,仿佛一粒粒黑色大粪球,始终挂在人家院墙外的树枝上,雪压不塌,风刮不掉。人们对此熟视无睹,出来进去,不理睬。院子里的猫,和人不一样,它倒像个小气鬼,专门与喜鹊过不去。小时候家门前一株青杨树,树头被雪压掉,长不高,只好横向发展,树干短粗,枝丫繁茂。喜鹊在那里筑起巢穴,有事无事总是喳喳。喜鹊叫,总归是好事,我们便不厌烦,这大约使得喜鹊越加任意妄为。一次几只喜鹊玩闹起劲,正好叫院内大花猫看见。猫瞪起眼睛,贴着地面摸出门去,顺着树干就往上扑。过程那般迅速,以至我只是一个愣怔,喜鹊就已经怪叫着,在树枝外的天空拍着翅膀惊恐未定,猫却抱着摇晃的空枝子将自己当想象中的喜鹊。
那只猫的毛色是乌云盖雪,喜鹊的黑白礼服一样经典。
后来居住的屋子窗外,一排青杨并不高大,有雨也不潇潇。树小但不影响鸟雀来往:红肚皮的啄木鸟,小麻雀,花石头雀,夜晚的长耳鸮。那时我养一只名叫林黛玉的小白猫,它的额头上有个黑色感叹号。我们大多时候叫它感叹号,林黛玉也只是个学名。感叹号无事就蹲在阳台上隔着玻璃看窗外的鸟,也看刮过地面的风。有只喜鹊大约做了母亲,一天,它看见猫在阳台上窥探,竟然朝猫扑过来,结果一头撞在玻璃上,而感叹号居然被吓得满屋子乱窜。
站在公寓楼的阴台上,低头就能看见楼下一座房子的灰色屋顶。好几次我见一只大狸猫和两只喜鹊在那里玩闹。大猫屡次弓起身子,瞄着喜鹊,来来去去做出扑食的样子,喜鹊屡次起起落落,欲飞又止。猫原是捉不到喜鹊的,喜鹊一飞就在枝子上,猫再奔忙也不如有翅膀。如此几番,谁都不气馁,反而彼此引逗得起劲。我在一旁,倒有了闲心思:黄帝丢掉玄珠,象罔给找到,是如此有心与无意的故事,其实说不定编故事也就是信手拎个葫芦的过程,结果葫芦里全是天地。
常走的一条公路两旁,密植青杨、沙棘和红柳,灌丛外有大片农田和人家院落。驱车经过,时常看见被车辆碾压死去的猫,躺在公路上,已经看不出完整形状。向一位司机询问原因,司机说,猫在夜晚走路,见到车灯亮着就要迎过来,从不知躲闪。这条公路上空,来去的喜鹊也多。喜鹊在夜晚,不知对灯光有何反应,但在白天,它穿越公路时,始终保持警惕。
我上小学时候,曾经养过一只猫,晚上睡觉总在一个被窝。那时天冷,也不知我和猫谁给谁取暖。后来猫被村里的几个孩子打死。原因过于简单,因为大人说,猫有九条命。几个孩子为了验证这句话的真假,偷偷抱猫到村外旷野,用各种手段,将猫折磨致死。
一次与友人在网上说话。我说我总感觉自己的前世是只猫。友人说:猫转而为人,是作孽,人转而为猫,是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