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根又打量了下房子,怪不得齐奶奶住不惯,宝根觉得和齐百荷站在客厅已经显得拥挤了,不过宝根喜欢这种感觉,第一次离齐百荷这么近,宝根很清楚地看到了齐百荷略微浮肿的黑眼圈和眼角的小细纹,齐百荷笑的时候,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像隐藏在屏风后的小菊花,再一次给宝根希望。
“宝根,晚上你在书房打地铺,暂住几天,找到工作就去你工作的地方住。”齐百荷说完,又指指阳台,让宝根将乌黑发糗的背包和一个猴头花纹的塑料大行李袋放在阳台上。
齐百荷走进自己的卧室,对着穿衣镜掠了下褐色的长发,轻轻涂下口红,电话铃响,齐百荷接了个电话,匆匆穿上风衣,临别嘱咐宝根:“宝根,打地铺的垫子就在写字台下,我有事,先走了,我事先叫了外卖,两份,你都吃掉好了,先去卫生间洗洗吧。”
宝根懂事地说:“阿,你去忙吧。”他想叫齐百荷,又止住了,一时又忘记了齐百荷让他叫的名字,只好一个“阿”字,代替了称呼,齐百荷也没计较,抓起精致的手包,匆忙而去。
齐百荷刚走,门铃就响了,宝根迟疑了一下,以为是齐百荷回来了,笨手笨脚地去开门,淡蓝色的塑料袋裹着两个黄色食品盒,快餐小哥看也没看他,脱口道:“先生,你太太订的两份快餐。”宝根心里涌起一股快乐的温泉,看来这快餐小哥将他和齐百荷看成了两口子,宝根颤抖着手接过两盒快餐,躬着身子连连道谢。
快餐盒打开,宝根眼睛一亮,禁不住馋涎欲滴,两荤两素,还有一碗青菜豆腐汤,一块肥腻诱人的大排诱惑着他,宝根取出筷子,吃得津津有味。
吃掉两盒快餐,宝根舒服地打了个嗝,伸下懒腰,忽然感觉内急,走进卫生间,却不知该在哪里拉屎,好在他脑子不笨,迟疑着掀开马桶盖,研究了半天,终于还是蹲了下来,便便再也憋不住,扑通扑通都掉进了马桶内,一股浓重的臭味散漫开来,宝根提上裤子,找了半天,才找到抽水马桶的机关,屎尿都冲了下去,他才松了口气,又将洁白晶莹的马桶盖盖好,宝根啧啧叹道:“科技真他娘发达。”抬头看天花板,天花板装饰着枫叶,枫叶间竟然有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宝根忽然生出了好奇心,一只脚踏着浴池沿,一只脚踏着马桶盖,想去看个究竟,忽然,马桶盖“嘭”一下,断裂了。宝根大吃一惊,惊慌地下来,破盖难圆,宝根很后悔,本来小心谨慎,想给齐百荷留个好印象,想不到却弄巧成拙。
宝根懊恼地走出卫生间,来到书房,从写字台下拉出卷着的床垫。
铺开床垫,躺在地铺上,望着书架上一排排书发呆,那些书好像并排站在操场的女学生,白着眼睛嘲笑他。
晚上,齐百荷回来,看见开裂的马桶盖,问宝根怎么回事,宝根满面通红,支支吾吾,齐百荷也不责怪,叫来物业的师傅,换了个新的马桶盖,齐百荷给师傅二百元钱,包含马桶盖钱和人工费。
宝根很惭愧,愧疚地说:“阿、阿莲,对不起,这个应该我来赔。”
齐百荷噗嗤一笑:“你以后小心点就是了,我搞不懂你怎么能将马桶盖搞坏。在家里还是可以叫我齐百荷,别阿,阿的了,记得当着别人的面一定叫我齐百荷。”“齐百荷,齐百荷”。宝根念叨了两遍,荷也是莲,你在北京这么多年,还是惦记着家乡。
齐百荷淡淡地笑,宝根请求说:“阿莲,你帮我在北京找份工作吧?有了工作,我就不用再给你添麻烦了。”
齐百荷打开笔记本,微笑说:“好啊,你来之前,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帮五星电器公司为住户安装空调,天渐渐热起来了,生意会很好。”
宝根一愣,“空调我不会安装。”
齐百荷道:“不会可以学嘛,会有师傅手把手教你,先做两个月学徒,就可以上岗了。”宝根想了想,说:“行,那我试试。”见齐百荷递给他一杯酸奶,宝根接过来,憨憨地咧嘴笑了,露出黑黄的龅牙。
齐百荷用水葱一样白嫩的手指敲键盘,十个美丽的手指像遵循着优美的旋律在舞蹈,宝根看得出神,齐百荷一边打字,一边说:“宝根,你先在家歇两天,楼下的小胡同,一直往前走,就是菜市场,你明天可以到菜市场买菜,帮我烧烧饭,三天后,等我赶完这篇稿子,我送你去见安装空调的江师傅,你跟着他干就好了,以后搬到公司住。”
宝根眉开眼笑地答应,连连说好。
第二天中午,齐百荷还在卧室敲键盘,宝根已从菜场买好了菜,宝根挽了挽袖子,兴奋地说:“阿莲,我烧菜啰。”
齐百荷头也不抬,淡淡地说:“好啊,尝尝你的手艺。”
一阵折腾,菜端上餐桌,齐百荷伸展下发酸的腰肢,去卫生间净手后,来到餐桌用餐,盯着桌上的菜,齐百荷润红的嘴唇禁不住挑剔地嘟了起来,宝根没有察觉齐百荷眼神的异样,得意地说:“猪肉炖粉条,都是上等的五花肉,这虾也买得便宜,菜场的活虾要四十元一斤,我在菜场外边的地摊买的,才二十元一斤,死虾就是便宜,反正烧菜都要死,还是买便宜的划算,鸡蛋,”宝根乐此不疲地絮叨,齐百荷用眼神制止了他,不耐烦地说:“肉都归你了,我只吃番茄炒鸡蛋。”
“看你那么瘦,不吃肉怎么行,真是没福。”宝根心疼地说。
齐百荷也不搭话,见番茄不新鲜,拿起筷子只吃炒鸡蛋,宝根吧唧吧唧地享用着自己的劳动果实,一边吃,一边埋怨说,北京的菜贩昧着良心宰人,蒜薹都敢卖到八块一斤,在莲花村也就五毛一斤,齐百荷也不搭话,好像在沉思什么,忽然,齐百荷捂着肚子跑向卫生间,好大一会出来,齐百荷面带愠色地打量着宝根,疑惑地问:“你买的鸡蛋是否是坏蛋?”宝根一阵心慌,支吾着说:“鸡蛋很新鲜呀,只是裂了点缝,苍蝇叮过那么一点。”齐百荷大惊失色,一边弯腰作呕,一边用手捂住嘴,匆忙跑向卫生间,打开马桶盖呕吐起来。
宝根忙跟进去,帮着拍打齐百荷的背,关切地问:“阿莲,你怎么了?”
齐百荷也不答话,起身用清水簌簌口,去厨房查看,只见煤气灶旁还有剩下的六个裂缝的鸡蛋,鸡蛋缝隙已被半干的蛋清封住,缝隙边有肮脏的、好似苍蝇爬过的黑色痕迹,齐百荷赶忙将臭鸡蛋扔进垃圾箱,见宝根傻傻地站在门外。
一脸惋惜,禁不住叱责道:“宝根,让你买个菜,就买这些裂缝的臭鸡蛋,就知道省钱,不要命啦。”
宝根耷拉着脑袋,惭愧地嗫嚅:“对不起,阿莲,我一向身体好,吃这个没事,想不到你吃了会拉肚子。”齐百荷蹙眉,她生气的样子也很迷人。宝根怎会想到,齐百荷此刻很心酸,她在悲悯最底层人的生活,她虽然外表光鲜,生活有品质,也是从最底层一点点奋斗而来的,即便工作之后,在北京的艰辛岁月她也有过,刚毕业那阵子,她也是居无定所,三餐不继,多亏阿花帮了她不少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