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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事实上,戴安娜在盗窃皇冠的过程中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她爬上一个屋顶,跃入一扇窗户,就进入了金库,没有被任何卫兵发觉。随后她在狭窄蜿蜒的走廊中前行,利用知情人提供的情报躲避巡逻兵。

到了存放皇冠的房间门口,戴安娜才不得不借助一点暴力来制服守在那里的卫兵。他们身处皇宫深处,因此根本没有被袭击的觉悟,当看到戴安娜装出一副询问的表情走上前来时,他们丝毫没有提起警惕。她趁机把内藏镇静剂的飞镖插入卫兵的脖子,二人双目渐露惘然之色,慢慢倒地。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从他们腰带上取下钥匙串,找出开这道门的那一把。戴安娜身为老手,试一次就选中了正确的。可是打开厚重的铁门需要同时转动两把钥匙,而两个钥匙扣间隔甚远,超出了她的臂展,她想了个巧妙的办法,没花多大工夫就解决了问题。她先在一个锁孔插入钥匙,接着用长线将一把长扁形的钥匙绑在它的末端,长线接下来绕过墙上的火炬。

戴安娜拉着线走到另一个锁孔前插入钥匙并转动,同时用力拉扯长线。那把长扁形的钥匙起到了杠杆的作用,两把钥匙同时咔嗒一响,锁开了。可是下一步比开锁要难得多,因为门框上的合页多年来没有上过润滑油,十分生涩,戴安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开了门。

好不容易开了门,她看到屋内的大批珍宝,也惊异地扬起眉。屋内的各色器具非金即银,镶嵌着数不胜数、五光十色的宝石,在戴安娜手持的火炬照射下,流光溢彩。

在房间最深处的一个玻璃罩子下,静静躺着一顶相对朴素的皇冠,这就是戴安娜此行的目的。她走上前去,从包裹中拿出赝品和皇冠相比较。时光并没有在真正的皇冠上留下太多痕迹,看起来几乎和新的一样。如果赝品因为太过真实地反映了岁月痕迹而被揭穿的话,倒是很有点讽刺意味。不过现在担心这个已经太晚了,戴安娜耸耸肩,开始动手。

不多时,戴安娜走出房间,把钥匙放回卫兵的口袋中,向门口走去,她希望那两个人最好在她们离开皇宫后再苏醒,不过她的运气当然没那么好。幸运的是,戴安娜很少依靠运气。

她没有奔跑,而是加快了脚步穿过走廊,很快走出了金库大门,向托瑞和海莉的藏身之地走去,预备和她们会合。这时她的好运气终于到了头,之前被她弄晕的一个守卫冲出金库大门,一眼看到了庭院对面的戴安娜,立刻举手指着她,发出警示的大吼。

戴安娜心想这时候装无辜已经没用了,于是拔腿就跑,边跑边把三根手指放入口中,用特殊的口哨声提示托瑞和海莉她有麻烦了。听到哨音,两人在灌木丛后立即直起身子,交换着眼神。

很快戴安娜从灌木丛前飞奔而过,海莉正想跟在后面,却被托瑞拦住。后者保持原来的姿势缩在那里,手中却拽着一根特别粗的灌木枝,海莉见状心领神会,也帮助她一起拽住树枝。追赶戴安娜的士兵跑过来时,她俩同时松手,然后从树丛中窜了出去。

跑在前面的士兵正是戴安娜在皇冠储藏室门口弄晕的一个,树枝弹回原位时正好打中了他的脸,他再一次昏了过去,而且倒下的时候撞到了跟在后面的同伴,所有人都摔得东倒西歪,追赶戴安娜和两个女孩儿的势头被阻了一阻。

对于她们三人来说,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由于庆典来宾都身份贵重,一切火器都禁止使用,不管是个人保镖、宫殿卫兵,甚至御林军都不得携带枪支。奥斯曼人可不打算在庆典现场出现士兵枪支走火打中重要人物的意外出现。两年前,印度发生过这种事,从那以后,此类场合禁止枪支已经成为国际惯例。担任安保的人员对此颇有微词,比如说现在追赶戴安娜三人组的士兵身上只有宝剑在当啷作响,却不能当枪使,看起来十分懊恼。

戴安娜第一个到达第三庭院的中央,后面跟着托瑞和海莉。她用力推开一座颇为古老的大型塑像,底座下黑洞洞的是地道入口。

“好极了,地道确实存在。”托瑞绕过海莉和戴安娜直接步入黑暗的地下。

“等等,下面那么黑?”海莉问道。

“这是地下嘛。”从下面传来托瑞的声音。

海莉看着王宫卫兵们喘着粗气越追越近,忽然笑了起来。那些人看起来太好笑了,一边摇晃着利剑,一边用土耳其语破口大骂,让她们赶紧投降。

戴安娜抬起一边眉毛,用胳膊肘顶了海莉一下,后者一边笑着一边走了下去,扶着墙壁两边上凿出的扶手作支撑。她下到一半戴安娜才进入地道,和海莉同时下到底部。托瑞抓住海莉的手说道:“你们俩跟着我来,地道的地图我记在心里了,出口应该在圣索菲亚大教堂(Hagia Sophia)。”

托瑞向漆黑的地道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通过脚步计算距离,预测转弯的时间。她走得很快,好在地道的地面十分光滑,因此不需要担心被绊倒。海莉和戴安娜都全心全意地信任托瑞,一言不发地紧跟在后。很快光线全部消失,托瑞目不能见物,靠直觉向前摸索,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不错,当初建造地道的工匠水平高超,虽然年代久远,这里却丝毫没有损毁塌陷的地方。

她们听到身后追兵的脚步声,看来卫兵们终于赶了上来,也许还带着火把。他们大概花费了一些时间寻找照明工具,因此三个人领先不少。

不过,士兵们的皮甲宽松便于行动,他们的速度要高于海莉和托瑞,因为女孩儿们年龄小、个子矮,腿也短。三人和追兵之间的距离慢慢缩短。托瑞这时除了计算步数之外,还努力计算双方的速度差,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她们全速向前的话,有可能在被追上之前到达地道尽头,因此她加快了脚步。

戴安娜在路上把包着皇冠的包裹拴在胸前,把双手都空出来,预备着万一短兵相接的话方便动手。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中,戴安娜灵活的动作和不拘一格的打斗方式也许能拖住追兵一阵子。托瑞并没有提醒她准备动手,戴安娜推测这次也许不用和卫兵搏斗就能安全逃离。

当三人到达地道尽头时,她们已经看到身后追兵火把的光芒。戴安娜纵身一跃跳上梯子,猛力推开头顶的活板,出口便露了出来。

当一名妇女带着两个小女孩儿身着印度传统服饰从圣索菲亚大教堂后殿的地基下冒出来时,在场的游客都大吃一惊。圣索菲亚大教堂最早是基督教堂,后来被改建为清真寺,现在则被多数人视为博物馆,是现存最美的建筑之一,墙上的镶嵌图案美轮美奂。可此时所有游客的目光都集中在三人身上,看着她们从中殿走向出口。托瑞在中央穹顶的正下方停了下来,打算仔细看一看。

知女莫若母,戴安娜早料到托瑞对文物古迹的浓厚兴趣会导致这种行为,因此她干脆一把抱起女儿,三个人一道冲出大教堂。她们刚跑出去,一队全副武装的皇宫卫兵也从地道口涌出,站在大教堂入口附近的游客好奇又迷茫地看着这群人,最后被冲出教堂的卫兵们撞得东倒西歪。

卫兵们好不容易突破阻碍来到大街上,此时三人已遥遥领先。卫兵竭尽全力追赶,还是眼睁睁看着她们消失在首都街道拥挤的人群中。伊斯坦布尔的主要大街上平素就非常拥挤,而今天尤甚,因为好多人都堵在皇宫附近,期待着能拦住某位达官贵人。这些贵客此时还在托普卡帕宫的庭院中大快朵颐、谈笑风生,对他们眼皮底下发生的盗窃案一无所知。

三人确信自己已经甩掉追兵之后,放满了脚步。托瑞抬头看到海莉咧嘴笑得开心,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被一大群怒气冲天的皇宫卫兵追赶,还能够惊险逃脱,她不高兴才怪。

“还真挺有意思的,”一走到比较安静的街道上,海莉迫不及待地说,“那些卫兵肯定恨死我们了。”她的脸因为奋力奔跑过,显得红彤彤的,戴安娜忍不住伸手去揉她的头发。

“我会把你培养成世界级的盗贼的。”她说。

“我不会反对的,什么时候再来一遍?”海莉问。

“但愿近期不用做这么冒险的工作,我们这次纯属运气好,一下就找到了地道口,而且领先追兵那么多,不然逃不了的。”托瑞给她泼冷水。

“重要的是我们逃掉了不是吗?不过那条地道还蛮可惜的,如果能反复利用的话,可以运出来不少财宝,我本来打算好好利用一下这个通道。”戴安娜惋惜地说。

托瑞嗤的一声:“这次以后我们恐怕要有段时间不能来伊斯坦布尔了。对我来说太可惜了,我一直没有机会仔细研究过圣索菲亚大教堂。它的历史那么悠久。”

“我的好女儿,不管你怎么怀疑我,这次我真的不会待太久。我们坐第一班离港的船走。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先去把某一位老头儿哄开心了。你得承认,这次任务并不是彻头彻尾的胡闹,而是让艾萨克欠我一个大人情,日后自然能派上用场。他可是个超一流的文书伪造师,你真该看看他的一些作品。如果有合适的墨水和纸张,他做出来的东西简直是艺术品,水准比那顶皇冠不知道高明多少。”

“你认识的人当中,有没有毫无利用价值的?”托瑞问。

“我一般避免认识这种人。”戴安娜笑道。

“托瑞的爸爸呢?”海莉问道。

“特别是阿瑟。”戴安娜回答。让海莉失望的是,她没有进一步解释。海莉第一次见到托瑞的父亲时,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双眼。他和戴安娜毫无共同点。作为一个事业稳步上升的警司,他到底是怎样才会爱上当代最著名的大盗呢?

托瑞自然而然猜到了海莉的想法,她脚下不停,解释道:“这个故事没你想象中有意思。”

“你当然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海莉反驳。

戴安娜猜到了她们在说什么,嘿嘿一笑:“回到伦敦之后,你可以问昆西。不过他大概会尽他所能来抹黑我。”

“别瞎说,连昆西都没法完全抗拒你的魔力。你知道得很清楚,他认为你对父亲来说是个好选择。”

“他肯定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才这么说。”戴安娜说道。

“实际上他会特意这么做。”托瑞承认。

“能不能看看我们偷出来的东西?”海莉好奇地问。

“‘我们’偷出来的东西?”戴安娜故作惊讶,“我还以为闯进金库的只有我呢。”看到两个女孩儿一齐翻着白眼,她笑了起来,引着她们来到旁边的小巷,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打开包裹,把皇冠递给女儿。托瑞掂了掂分量,把它举高,在阳光下仔细审视。

“艾萨克的仿品几乎是完美的,不过迟早他们会发现皇宫里那个被掉包了。”托瑞最后判断。

“你说什么呢?”海莉问,“这个和艾萨克做的完全一样啊。”

“可是重量有出入,”托瑞回答,“下次他们清点藏品的时候一定会注意到,然后就会想起闯入事件,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戴安娜接过皇冠包好,带着两个女孩儿向艾萨克家的方向走去:“单单一个房间里的物品就数之不尽,如果要清点整个金库,那可要花很长的时间。也许几年之内都不会发现,我想,我们是安全的。”

“只要你没拿其他东西就行。”托瑞说,“你拿了吗?”

“就是从宴会上拿了几个手镯罢了,”戴安娜看到女儿谴责的眼神,补充道,“还有几条项链、几块怀表,可能还有一堆戒指。”

“你没救了。”托瑞喃喃道。

“我忍不住嘛,”戴安娜毫无赧色,“太容易下手,我怎么忍得住诱惑?那些人忙着奉承我,根本不注意自己的首饰。而且你知道我的收获有多大吗?他们今天佩戴的都是最好的东西。”

“希望你不会引起国际纠纷,”托瑞挖苦道,“如果外交官们互相指责对方偷怀表大打出手的话,那麻烦就大了。”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玩了。”海莉却兴奋地插嘴道。

“要的就是这个精神。”戴安娜同意道,随后故意把海莉拉到一边,递给她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里面装着她从宴会上偷来的财物,“至少你还懂得感激。赶紧说服托瑞不要和我们两个人断绝关系。”

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终于到了艾萨克家,他把祖父接到自己的卧室里住,因此他家显得十分拥挤。看到三人走进门,艾萨克发出如释重负的叹息。戴安娜几乎从不敲门,对她来说,锁根本不是问题,她也没有耐心等人来给她开门。

“看来事情顺利完成了。”艾萨克说。

“有惊无险,就差一点。”戴安娜递过包裹,“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艾萨克接过皇冠后对她深深一鞠躬:“不管你以后需要伪造什么文件,找我就行。”

“说话要算话,”戴安娜警告道,“我找你办事的时候可不会客气。”

“我认识你,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艾萨克回答,“你们先跟我来,我要给祖父看看这个。”

艾萨克领头,带着她们走上狭窄的楼梯,进入昏暗的卧室。艾萨克轻轻摇醒祖父,然后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开始用一种混杂着希腊语和土耳其语的方言对他说话,这语言只有家族的人才懂。阿列西奥斯·康奈诺斯过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清醒,可当他搞清楚孙子带来的是什么,立刻激动地坐直了身子,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包裹,抖抖索索地打开后,高兴得痛哭流涕。

戴安娜抬起一边眉毛得意地看着托瑞,事后托瑞承认今天她们干了一件好事。阿列西奥斯·康奈诺斯对皇冠的执念略显荒谬,上一个王朝已经化作尘土,单单拥有这件历史悠久的遗物,也无法恢复他们往昔的荣光。当然,阿列西奥斯·康奈诺斯做梦也没想过重新崛起,根据艾萨克的解释,这顶皇冠对于祖父有特殊的意义。老人现在正以十分虔诚的神情把它捧在手里。

艾萨克的祖父对她们连连道谢,随后他们离开卧室,让老人静静享受这段时光。戴安娜和艾萨克下楼去讨论如何离开土耳其。海莉走出卧室前回头再看了一眼老人脸上满足的神情。

几个小时后,她们坐船穿越博斯布鲁斯海峡,进入马尔马拉海,向伦敦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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