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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基本划分(2)

对于人的幸福和快乐来说,主体要比客体重要得多,所有事物都能作为这一观点的证明。例如:饥饿是能够使所有食物都变得美味的万能调味品,衰老的人很难再对青春美色一见钟情,此外还有天才和圣人的生活。人的健康之于其他一切外在好处都具有压倒性优势,健康的乞丐甚至要比生病的国王更加幸运。一个健康、良好的身体以及因此得到的宁静、愉悦的心性,活跃、清晰,能够正确而深入地把握事物的理解力,平和、有节制的意欲以及由此带来的清清白白的良心——所有这一切都是地位、财富所无法取代的优势。当一个人独处时陪伴自己的,别人无法予夺的内在素质,亦即一个人的自身,之于一切他所拥有的财富以及他在别人心中的形象都更加重要。如果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丰富的话,他单独一人的时候就能够徜徉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悠然自得;然而,如果一个人冥顽不灵的话,就算不停地参加聚会,外出看戏、游玩,也无法摆脱烦人的无聊。一个善良、平和、有节制的人即使身处困境也能自得其乐;而一个卑鄙、善妒、贪婪的人就算拥有数不尽的财富也难以获得内心的满足。如果一个人拥有自己独特的、卓越的精神个性所产生的快乐,那么绝大部分普通人所希冀的快乐之于他都毫无意义,甚至可以说是多余的烦恼。

所以,贺拉斯贺拉斯(前65—前8):古罗马诗人,批评家。谈论自己时说道:

象牙、大理石、绘画、银盆、雕像、紫衣,

无数人认为这些东西必不可少,

但也有人并不为之所动。

苏格拉底看到出售的奢侈物品时曾说:“原来有这么多东西是我不需要的啊!”

对于我们的生活幸福来说,最重要、最关键的是我们自身的个性,这是因为个性在所有场合都在起作用,它是恒常不变的;此外,它还与我给出的第二项、第三项好处不同,能否拥有后两者是运气决定的,而自身个性却不会被他人夺走。后两项好处只是相对的,而自身的价值则是绝对的。从此可以得出,与人们通常认为的不同,用外在方法去影响或对付一个人其实是很难的。唯有能力无穷的时间才能够产生影响,时间一点一点地消磨了人肉体和精神的优势,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人的道德气质。在这一层面,财产和他人的看法优势更为明显,因为这两者不会直接被时间剥夺。这两项好处还有另一个优势:由于两者都属于客体,这一本质使所有人都能拥有它们,至少提供了拥有它们的可能性,相反,我们对于属于主体的东西则无能为力——它们由“神的权力”赋予的,终其一生都不会改变。因此,歌德曾说:

就像在你诞生到世间那一天,

太阳处于跟行星相对的位置上,

你就要从此而且继续不断地,

按照你据以起步的法则成长。

你必须如此生存,无法摆脱,

女巫们和预言者都曾这样讲;

任何时间、任何权利都不能打破,

这种生生发展的铸型。

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充分发挥我们已有的个性。所以,我们应按照符合自身个性的方向,力求使个性得到合适的发展,其他的则都应该避免。因此,我们在选择社会地位、工作和生活方式时,必须与我们自身的个性相匹配。

例如,一个人天生身强体壮,力大无穷,如果迫于外在情势,不得不整天坐着做一些精细、琐碎的手艺活,抑或进行学习研究或其他脑力工作——这些工作所要求的能力正是他先天较为欠缺的,而他所拥有的优良的身体能力却无处施展——这种情况会使这个人终生都由于不得志而郁郁寡欢。但是,如果一个人具有超凡的智力,却无法应用和发挥自己的智力,做的是根本不需要发挥他的智力的平庸工作的话,那么这个人所感到的痛苦要比第一个人还要深。因此,我们千万不可高估自己的能力,特别是在血气方刚的青年时代,更要避免这一生活中的暗礁。

由于与财产和他人的看法相比,人的自身拥有更大的优势,所以比起拼命获取财富来说,注重身体健康和充分发挥自身才能是更为明智的。但是要避免对这一点的错误理解:我们不需要重视生活的必需品。那些所谓的真正的财富,也就是超出必需的盈余,于我们的幸福并没有太大裨益。因此,许多富人并不快乐,因为他们缺乏见识和精神思想的熏陶,所以对事物也没有太大的兴趣——而正是这些才使他们能够拥有从事精神思想的能力。财富所能满足的只是人最基本的自然需求,而对我们真正的幸福却并无太大帮助。反之,为了管理庞大的资产,我们必须付出很多辛苦,而这则影响了我们舒适安逸的生活。相比于财富,人的自身对于人的幸福来说更为重要,虽然如此,但普通人对财富的追求要比对精神情趣的追求更为拼命。所以可以看到许多人起早贪黑,像蚂蚁一样辛勤劳作,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如何增加自己拥有的财富。而一旦超出了赚钱的小圈子,他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们没有任何精神情趣,所以除了赚钱,对其他一切事物都无法感知。对他们来说,人的最高级的乐趣——精神乐趣,是遥不可及的。因此,他们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只能追求短暂的感官乐趣,这种乐趣费钱却不费时。他们用这种娱乐来代替精神享受,但却是徒劳无功的。如果运气好的话,当他们离开人世的时候,真的可以拥有巨大的财富,作为他们一辈子的成就;于是,他们将这一大财富留给后代,任由他们去经营或者挥霍。虽然这些人一辈子都显得十分严肃,装模作样,但实际上他们的生活仍然是愚蠢的,与其他庸碌的人生没有太大区别。

因此,对于人的幸福来说,人内在所拥有的才是关键所在。正是由于通常情况下人的内在是很贫乏的,所以大多数生活已经不再匮乏的人本质上还是会感到郁闷,这种情况与那些还在困苦、匮乏的生活中挣扎的人没有什么两样。由于他们内心空虚、思想匮乏、感觉迟钝,所以他们就加入了社交圈子。社交圈中也都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羽毛相同的鸟儿会聚集在一起”(荷马)。他们聚集在一起娱乐消遣,这种娱乐始于放纵感官,沉溺于声色享乐,而终结于荒唐无度。许多纨绔子弟刚刚开始生活就挥霍无度,家产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花光了。这种做法的根源正在于无聊——而它的来源正是上文中提到的精神贫乏和内心空虚。如果一个富家子弟外在富有而内在贫乏,那么他来到这个世界时就会徒劳地用外在财富去弥补内在的空虚;他试图从外部获得一切,就好像衰老之人试图用少女的汗水来强身健体一样。外在财富的贫乏是由人自身内在的贫乏导致的。

人生的其他两项好处有多重要,不需要我特别指出了。如今人们公认财产是有很大价值的,不需要进行宣传。与之相比,第三项好处则比较难以把握,因为所谓的名誉、地位和名望都来自于他人的看法。每个人都能够努力获得名誉,也就是清白的名声;但是只有为国家政府服务的人才能够获得社会地位;而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够获得显赫的名望。其中,名誉是十分珍贵的;而显赫的名望则人人向往拥有而且价值甚高,是只有精英才能够得到的无比珍贵的金羊毛,而只有愚笨的人才会认为社会地位比财产更重要。此外,人具有的财物、名誉和声望是互相影响、互相促进的。彼德尼斯彼德尼斯(?—66):古罗马作家,主要作品有《萨蒂利孔》。曾说:“一个人在他人心中的价值是由他所拥有的财产决定的。”如果这句话有道理的话,那么他人对一个人良好的评价也能反过来促进财产的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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