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计如今的桃花源早已无人居住。桃源先民隐居在如此弹丸之地,与世隔绝,这本身便不是一个部族长久的生存之策,其中隐藏了太多的致命因素,一旦触及便可能引发灭顶之灾。我建议众人到那片废置的房宅内避风歇脚,照这样吹下去,用不到天亮就全得病倒了。
一行人加快速度直奔山脚。老三先前的病还没去根,经不起折腾,又发起烧来。他浑身无力,走路晃晃荡荡,只好由我和赵然轮流搀扶着。
众人行了不多时,终于来到那片房宅处。近看才清楚,这些房宅的构造极其简单,都是掏山为穴,然后在三米多高的洞**砌上石墙,墙上留门,如此便成了屋子。沿着山脚处处都是这种从山体中掏出的屋舍,黑暗中无法窥其首尾。
我们就近来到一处屋前。这处房屋荒废得有些年头了,双开的木门已然糟烂,随着夜风的吹拂轻轻开合,不过好在尚能遮挡山风。
“请问这里有人吗?”赵老汉提高声音对着屋里喊。
我心道这老爷子又是哪根弦搭错了,屋子废弃成这样,怎可能有人居住呢?
我踏前两步便想推门而入,却被赵老汉一把拉住,他郑重地对着屋子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福兮福兮,神明招引,天寒路苦,客宿安堂。不据汝床,不食汝粮,不掇汝物,不着汝裳。只借宝地,遮我皮囊,鸡犬交闻,明朝行将。天昭地昭,神明品鉴,行福累善,早入仙邦。敢问尊驾,可否大开善门,容吾等小住以消羁旅寒苦?”
我对赵老汉的迷信思想不以为然,赵老汉解释说:“这是我老家湘西一带的规矩,借宿荒宅时,一定要虔心揖拜一番,否则会大难临头。因为有些房屋的主人死后眷恋故土,灵魂仍然留在屋中,看护着生前之物。生人擅自入内,难免被鬼物所缠。方才我提出进屋避风的要求,而房屋并无异状,这便说明主人的灵魂未守在屋中,宿之无妨。”说罢率先上前推门。
赵老汉走到门口。山风吹得两扇门板开开合合,吱扭作响。
他把双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推,木门随之缓缓而开。可刚打开一半,他突然回头便跑,口中大叫:“鬼呀!”
此时的我正跟在赵老汉身后,在他推开门的一刹那,我也看见黑洞洞的屋子里,突然亮起几团幽绿的鬼火。那鬼火悬在半空,给空旷的石屋平添了几分诡谲。
我心中大惊,赶忙朝身后一挥手:“快撤,这屋子不太平!”
说话的同时,便听屋中一阵奇异的响动。
我心知不妙,手中紧握短刀,倒退着往后撤。可撤回没两步,就见从墙壁上方的一排换气孔中,“嗖嗖”飘出好几团鬼火来,而其中的一团直接朝我扑过来。
我避无可避,手中仅有一柄短刀,倘若对方真是鬼魂之属,也不知这短刀对其是否奏效。不过情急下我已无暇考虑太多,只下意识地将短刀向外一扫。
只听“噗”的一声,刀刃所及处鲜血崩溅,一股热血喷洒在我身上,恶臭扑鼻。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一尺多长的黑毛大蝙蝠。那蝙蝠毛色油黑发亮,两只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在月光下似两团绿色的鬼火。已经被我断成两截的身子兀自抽动着,大嘴一张一合,外露白森森的利齿。
石屋中不断涌出绿眼鬼蝠,只是片刻,头顶便有数百之众。
皓月下,但见天空绿火飘动,鬼影翻飞,将我们围困在当中。我们五人背靠背各占一方,全力抵御着不断攻击的鬼蝠。
那鬼蝠的口爪十分锋利,咬上便要扯下一块皮肉,抓到便不免留道血口。由于数量实在太多,五人之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方一交锋,便已人人可危。
赵然手中的猎枪在一响没有惊到鬼蝠之后便弃了,这种猎枪每打一发子弹便要重新装填,在目前的境况下实在拗手,他此时也握了柄短刀护住近身。
众人被绿眼鬼蝠困在当中,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稍不留神,就可能成为群蝠的点心。
地面上铺了一层鬼蝠的残肢,尚未断气的残体在血泊中痛苦地扭动,其象惨不忍睹。而空气中夹杂着的腥臭之气,又使人几不可闻。
这鬼蝠嗜血成性,越是见到鲜血,就越是兴奋,攻势也越猛烈。无数鬼影晃得人眼花缭乱,无数对膜翼划破空气的震颤声则像是带着死亡节奏的乐曲,使人身心俱疲。
我脑海中曾冒出过放弃抵抗的念头,可当一只鬼蝠的利爪擦过脸颊时,我突然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因为这乱蝠抓扯带来的锥心之痛实在让人惊惧,而曝尸荒野遭群蝠啃噬的死状,更令人不寒而栗!
我的身上不知已经有多少道口子,危急下完全顾不得疼痛,仅凭意志力咬牙挺着。
这时,忽听身旁的赵老汉怪叫连连,侧目一看,见一只鬼蝠正抓在他头上胡乱扑腾。
鬼蝠大概是想一击之后便抽身而退,可谁知尖利的爪子和赵老汉的头发搅在了一起,一时竟不得挣脱,疼得赵老汉哇哇大叫,慌忙中丢了手中刀,伸手去拽头顶上的鬼蝠。他慌乱间难以视物,在此防御薄弱之机,立刻又有两只鬼蝠从半空朝他袭来。
我看得真切,右手挥刀,先后将两只鬼蝠斩落,可待我回身过来,便觉眼前一晃,一只鬼蝠已经扑至我面前。
鬼蝠的一双绿眼放着幽幽的荧光,配上满脸令人憎恶、皱巴巴的皮毛,仿佛来自地狱的野鬼。
当这只野鬼的獠牙碰到我的鼻尖时,我脑中已是一片空白,身体竟也忘了动弹,只愣愣地与那一对鬼火般的眼睛对视。
正在此时,耳中却闻断骨碎肉的声响,一股热血喷洒在我脸上。
我用袖子擦了把血,定睛一瞧,竟是赵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出刀相助,将鬼蝠斩落。
我吐了一口溅在嘴里的腥血,朝他点头示谢,继续抡刀与鬼蝠血搏。
如今众人已是强弩之末,全凭一口气苦苦支撑,照此下去,恐怕不消片刻,便都要成为这群恶鬼的夜宵。
正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忽见眼前白光闪耀,一只火鸽子冲天而起!原来是四叔在危急中不乱分寸,及时放出火鸽子。夺目的白光顿时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