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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地狱门

上午9时许,红十字会二楼办公室里,庄丽媚正俯案疾书,突然,一个身穿乳白色西装、戴着花领带、脸上架着墨镜的男子手抱着一大束玫瑰花晃了进来。来人竟然是谢探长。

谢天地径直往大班台前一坐,一撸大背头,龇出满口白牙,亮出漂亮酒窝,斜觑着庄丽媚讥讪道:“庄委员,听说你很忙啊,忙得连说声谢谢的时间都没有啊。”

庄丽媚一愣,“谢什么?噢,上次办护照的事儿啊?谢神探,我想你应该知道,有些谢谢要当面说,有些谢谢只在心里说,而有的谢谢要用行动说,不是吗?”

“真是奇谈怪论,”谢天地习惯性地把双脚往桌沿上一跷,“我说怎么这两天右眼皮老跳哇,原来是你在心里对我说谢谢呢,别是咒我吧?”

庄丽媚扑哧一下笑了,“是啊,我在心里说过了,没咒,不骗你,我还要谢谢你给我安了个‘尾巴’,整天跟着我瞎转悠,就差跟进女厕所啦,我还要……”

“行啦!打住!”谢天地一挥手,脸色冷峻地说:“别什么事儿都往我头上栽。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神探,是社会风纪的维护者,从不违法乱纪,更不干送人偷渡国境的事儿。”

“偷渡国境!”庄丽媚心下一惊,听出了弦外之音,但她反应够快,仰起头佻一笑,“我突然发现,你严肃起来挺像个正派男士的。”

“怎么,我有不正派吗?我像个坏蛋侦探或流氓警察吗?”谢天地故作委屈状地说,“你没听上海人说吗,正派的男人没人爱啊。所以我故意装得很坏,其实我只做不违背良心的事,拿自己该拿的钱,大胆追求自己爱上的女人,始终保持着一种罕见的正义感和侦探的职业道德。即使没人给我钱,我也会仗义行善,与危害社会的犯罪分子做斗争的。”

“但你追求女士的手法不太高明,总是耍酷、玩派儿、扮小开。用你的话说就是出手辣,脸皮厚,猛进攻。今天又准备跟我玩玫瑰攻势?你不觉得这是过时了的老桥段吗?”

“哦,我说过这束花是献给你的了吗?”谢天地抽出根“三炮台”,在指甲上礅了礅,点燃烟潇洒地吸了一口,“我今天找你是有事相求,你不会把我和玫瑰花一起扔出窗外吧?”

“哦,有事相求?”庄丽媚第一次正眼瞧他。“真难得,一代神探还有求人的时候?难道上海滩还有你摆不平的事儿?好吧,说说看,有什么事难住了你?如果帮得上忙我一定帮,谁让我欠你一个人情呢。”

谢天地一看有戏,“嗖”地一下收回双脚道:“欠的不是一个人情,而是三个。”

“哦,怎么欠三个人情?哪三个?”

“第一个,法国总会那天,是我保护你离开的现场,让你毫发未损;第二个,日本人通缉你,是我出面化解的,还勾掉了你的黑名单;第三个,我帮你办了假证,让你帮助反战同盟的人偷渡了国境。”

“哟,你消息蛮灵通的嘛。可既然欠了这么多人情债,看样子不帮忙不行了,好吧,说来听听。”

“咳,我家出大事啦,”谢天地一下子愁眉紧锁地说:“我父母一家人在马来西亚被日本人扣留了,家产被抄,工厂被封,机器没收,人被关进了监狱,至今生死未卜。你不是红十字会的吗,能否通过马来西亚红十字会出出面,帮助斡旋一下,把人先放了,至于家产嘛,不要也罢,就算破财免灾吧。”

“这个嘛……”庄丽媚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踱开了方步,一面喃喃自语:“和日军打交道嘛有相当难度,不过……我可以试试。”

“嗯,很好,太好啦。”谢天地站起身,觍起脸想给庄丽媚一个拥抱。

庄一闪身,面色一凛,“别得寸进尺,我提醒你,这里是办公室,不是夜总会。”

“那,好吧,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有进展给我电话。这是我父母的姓名和在吉隆坡的住址。”谢天地把纸条和鲜花放在桌面,匆匆离去。

马林斯基咖啡馆三楼的一间密室里,化了装的荻岛康弘和美国记者德沃尔正在进行一桩秘密交易。德沃尔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十来张照片,一边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荻岛。荻岛穿了一身中式马褂,头戴一顶瓜皮帽,嘴唇上粘着一撮小胡子,打扮成一个斯文老派的中国商人模样,正紧张地盯着德沃尔的脸。

德沃尔咂咂嘴说:“老朋友,这些照片都很珍贵,可惜,南京已是过去式,西方人对那些惨绝人寰的屠杀已兴味寡然,热过头了,光我一人发回美国的照片就有上千张。倒是这张嘛,有点儿意思,这条船是荷兰客船‘奥普顿·诺特号’,它近期在南中国海神秘失踪,可以告诉我它现在在哪儿吗?”

“它在菲律宾,在日本人手里,已经被改造成一条医院船,并挂上了绿十字标志,其实它在暗中为日本人运送军火、军官家眷和战争掠夺物。”

“原来如此啊。唯有这张,才具有巨大的新闻价值。”德沃尔满意地盯着手里的照片,思忖良久,然后抬头诧异地盯着荻岛问:“你要老老实实告诉我,这张照片是从哪里来的,我可不买来路不明的东西。”

荻岛耸耸肩,微微一笑,“是我拍的,其他的吗,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德沃尔嘴一撇,“规矩我还懂,怪我多嘴了。不过,《纽约时报》上海分部已被日本人查封了,要发表只能在《大美晚报》和《字林西报》上,不过,他们两家报社审查得很严,特别是这种爆炸性新闻,所以,你要把这条船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我才行。”

“知道你的老习惯,我已经写好了一个非常惊心动魂的故事。”荻岛举起一份文字说明。德沃尔略作沉吟,推开椅子,大度地伸出手说:“好,成交。”德沃尔把五张大面额的美钞放进荻岛手心,而荻岛则把照片和文字说明递给了德沃尔。之后二人起身作别。

日本特高课加藤机关位于虹口天潼路422号的新亚酒店内。新亚酒店是1935年建成的,为美国现代派旅馆建筑。1937年11月上海沦陷后,新亚酒店因地处日军势力范围内的虹口地区,便被日军当局占用。占领军先在这里成立了以梁鸿志为首的“维新政府”,又成立了以傅筱庵为市长的“大道市政府”,大肆绑架和杀害抗日人士。后来又改成日本宪兵队机关,对抓捕来的抗日爱国人士进行审讯逼供和严刑拷打。特高课的加藤机关于1940年底搬进来,与宪兵队合并办公。

加藤机关长的办公室里,墙上挂着一面太阳旗和一面日军军旗。旗下挂着八个硕大的毛笔字:武运长久,东亚共荣。加藤案头摆着几份当天的大报,其中有英文版的《大美晚报》和法文版的《字林西报》。他双眉紧蹙,脸色铁青,正在仔细阅读《大美晚报》的头版头条新闻:荷兰客船“奥普顿·诺特号”真相揭密。

读完了这篇文章,他把报纸往地上一摔,大骂一声:“八嘎牙鲁!”副官高桥应声而入:“阁下,什么事呀,惹您生这么大气?”

加藤指着地上的报纸厉声质问:“这样的新闻也能登,你们电检处都是吃干饭的?”

高桥捡起地上的报纸,放在桌面,讷讷言道:“长官,您忘了,现在新闻检查都归弘报处管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我大日本皇军的脸面,统统都让你们给丢尽啦!这下有好戏看啦,明天,全世界的报纸都会跟风转载,那些同盟国定会一哄而起,群起攻击,疯狂叫嚣,我们就会被反日舆论的吐沫淹死!”

“长……长官,您别动怒,喝口茶消消气。”高桥讨好地递上一杯茶。

加藤接过茶杯,强压住心头怒火,脸色稍霁地问:“高桥君,我知道,这不怪你们,对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高桥抬起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我真是白培养了你一场,”加藤刚熄灭的怒火“腾”地一下又蹿了上来,“你个猪脑子想过没有,任何事情的发生,决不是空穴来风,也不会突然出现,必然有它的客观条件和内在逻辑。你想想,为什么荷兰客船早在大半年前就失踪了,从未有人报道过此事,也没有人知道它的下落,可现在却有人突然站出来揭露?而且,事发千里之外的菲律宾海域,为什么突然有人来爆料,这不是空穴来风是什么?他这样做的真实意图究竟何在?难道仅仅是为了揭露我们的战争阴谋和所谓的掠夺罪行?”

高桥一拍后脑勺,似有所悟地说:“阁下一下点醒了我,这件事会不会和那个叛逃者、杀人犯荻岛康弘有关呢?从时间节点来看,为什么早不报道,晚不报道,偏偏荻岛在上海的时候报道呢?这里面会不会有一个必然的联系?”

“你还不是个白痴,”加藤绽出一丝笑容,“荻岛刚从菲律宾逃亡来上海,这事就出了,难道是巧合吗?而且,像这种俘获和改造轮船的事情牵扯到高层机密,只有在皇室成员身边工作的人才能知晓,一般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从这一点来分析,结论不是已经出来了吗?这个爆料人肯定是皇家摄影师荻岛。但荻岛刚窜来上海,鬼都不认识一个,怎么可能认识当地报社的人?所以说,他一定是通过某种渠道把消息和照片出卖给了某个记者。要注意,刊登的报纸并非中文的,而是英文和法文报纸,这又说明什么?这个记者肯定是外国人,我们的目标范围不是已经缩得很小了吗?”

加藤作为特高课的首脑,有着超精准的头脑和过人的眼光,一句话就能切中问题的要害,他的一番分析令高桥十分佩服,高桥由衷地赞美道:“长官实在高明,简直洞若观火嘛。”

加藤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蹀躞,口中振振有词:“为什么它不早也不晚,偏偏在此时突然爆料,这件事跟现在的形势和社会关注点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如果没有的话,这说明什么?说明荻岛因为有命案在身,整日里东躲西藏,经济状况肯定已陷入绝境,不得不靠出卖手头照片来获取生活费用了。如果我分析得不错,离荻岛最终落网已经不会太久。”

“长官,我明白了,我们是不是立即出动,将所有外国记者统统抓起来,然后顺藤摸瓜,让荻岛无所遁形。”高桥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抓?怎么抓?你知道上海有多少外国记者吗?有多少以记者身份为掩护的间谍吗?有多少自行开业的职业侦探和业余情报贩子吗?你手中有名单吗?”

“这个嘛,我们还真没摸清,不过会摸清的。我估计最多也就两三千人嘛。”

“蠢!”加藤的脸又吊长了,“我来告诉你怎么做吧,你先去查一查1937年底至1938年中的欧美各大报纸,对凡是报道南京消息的外国记者做个统计,列个名单,再根据名单,去上海海关入境登记处查一查,名单中有哪些人来了上海,没来的就不管它,这样就可以把人数锁定到一个极小的范围,最终查到这名记者。”

“还是机关长棋高一着,学生衷心佩服。”

“快去办吧。”

“哈依!”高桥一个立正,转身而去。

麦兰捕房二楼,探长办公室里,谢天地正手拿着一张《申报》,仔细阅读着上面转载的报道。盯着那张“奥普顿·诺特号”的照片,他在纸上写下几个词语:“奥普顿·诺特号”?荻岛康弘?记者?报社?揭露?爆料?

他在荻岛的名字上画了红圈,凝神静思。

突然门上弹指一响,丁魁推开门匆匆而入,“探长,‘庄神弄鬼’有新情况。自从前天你因父母被抓请托庄丽媚帮忙拯救之后,我一直在监听她的电话,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日语,一口流利的日语,当然我只听懂了几个字,一个是耿寿康,一个是方素梅。我猜想,这应该是您父母的名字吧?”

“对,正是。”谢天地一个激灵,紧张地盯着丁魁的双眼。

丁魁继续道:“可惜我没来得及录音,但令人奇怪的是,她竟然用命令的口气跟对方说话,而且语气比较强硬。昨天上午10点半,她独自驾车去了愚园路384号,那是日本上海总商会。她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后才离开。还有,我已经摸清她的住处,在法租界郑家木桥街28号,是一栋外国人公寓,她住3楼309号。根据近半个月的蹲守监视,平时没发现有青年男子进出她的公寓。下班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公寓里,但每晚必到一家叫‘京都烧’的餐厅吃饭。显然她自己从不开火做饭。她每周三和周六晚上,都会去夜总会跳舞。她常去的两家是‘百乐门’舞厅和‘大都会’夜总会,偶尔去一去‘仙乐斯’。她常常喝得醉醺醺的被人搀回公寓,但送她的人没有留下过夜。最为古怪的是上周三下午,她驾驶一辆无牌照雪佛兰轿车去了徐家汇基督教堂,还化了装,珠光宝气的,脸上蒙着黑纱,一副贵妇人模样,显然不想让人认出她的本来面目。她在教堂逗留了大约40分钟后离开。我没跟进教堂,怕被她发现。等她离开后不到5分钟,一名中年男子从教堂另一道门出来,那人穿一身黑西装,脸上架着副大墨镜,神色慌张,从嘴唇上蓄着仁丹胡这一点来看,我怀疑他是日本人,但我看不清脸。他驾驶一辆司蒂旁克轿车离开。我驾车紧紧跟踪他,那辆轿车驶入虹口百老汇路285号,那栋房子名叫黑石洋房。”

“黑石洋房?”谢天地一时惊得张大了嘴巴,“那里不是加藤的别墅吗?还有什么情报?”

“没了。她的籍贯、出身、毕业学校等情况还暂时没有摸清。”

谢天地缄默不语,半晌才转身道:“这次信息量比较大,收获颇丰,要表扬。直觉告诉我,庄是条大鱼,是极度危险分子,居然跟加藤有一腿,说不定是个国际级间谍,要把监控级别提高到一级。你再从密探组里抽一男两女和你搭班,男的负责夜晚蹲守公寓,进行24小时接力跟踪。女的要求精通日语,负责窃听电话。要知道,庄丽媚已经发现你在跟踪她,这说明她反跟踪意识很强。所以,给你配备一名女的,另外你也要多备几身行头随时调换。你这家伙,太大意了,小心哪天被她‘吃’了。”

丁魁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谢天地下令继续侦察。

谢天地没料到,这趟浑水越蹚越浑,离奇事件接踵而至,叫他入坠五里雾中。庄丽媚的脸始终在他眼前晃荡:一忽儿严肃正经,一忽儿俏皮戏谑,一忽儿笑靥如花,一忽儿横眉冷对,层层的假面啊,走马灯似的变换,到底哪一张才是她的真面目?到底是谁在她背后下指导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从种种迹象来看,她跟日本人一定有千丝万缕的瓜葛。

不过,现在还不能动她,出手过早或过晚都是同样的致命伤。如果这次她真的能从日本人手中救回自己的父母,就能证明很多东西。他觉得“戏”还要演下去,对她进行一级监控。

这两天,特高课的高桥就像通了电的电锯一样飞速旋转起来。为了查清给报社投稿之人,他调查了半年前报道日军攻陷南京的各国主流报纸和其他媒体,八名外国记者被高桥列入了黑名单。

有了这张黑名单,高桥心里就有了底。后来,高桥又去了入境登记处查核,发现只有德沃尔和索伯二人尚在上海,其他人已经离开了中国。这就好办啦。高桥立即去了位于虹口的犹太人聚居区,很快就找到了寓居于此的德沃尔和索伯二人,并把他们软禁了起来。经过一番审查和甄别,索伯先是提出了抗议,最后拿出了自己的**党员证,说明自己从来就对日本国怀有美好感情,况且德日两国是友好盟邦,他决不会干出卖朋友之事。索伯的嫌疑很快被排除,仅剩德沃尔一人了。

于是高桥押着德沃尔去了马林斯基咖啡馆,经过侍者指认,德沃尔的确在几天前曾出入过马林斯基咖啡馆。这下完全得到了证实,作案者非德沃尔莫属。但高桥并没有草率地下结论,他又抓了《大美晚报》社和《字林西报》社社长,两位社长都说他们并不认识德沃尔本人,只是收到了一份匿名投稿信,那张照片就是装在投稿信中寄来的。高桥把那两封投稿信拿去特高课鉴识室做了指纹鉴定,可并没有在信封上找到德沃尔的指纹。

事已至此,高桥拿着一份调查报告,来到机关长办公室,向加藤长官汇报了抓捕和甄别德沃尔的全部经过。

加藤思虑再三,决定亲自审讯德沃尔。特高课的审讯室设在地下室,一条长长的走廊透出渗入骨髓的阴冷,不时传来受刑者的惨叫声、悲嚎声,阴森恐怖的氛围令人窒息。

审讯室约有百十来个平方,外面有监讯室,安有单向玻璃,墙上装有红灯,便于施刑者与监刑者沟通。

德沃尔被黑布蒙住双眼带进来,加藤用熟练的英语问道:“你是德沃尔先生吧,认识一下吧,我是加藤,大日本皇军特高课机关长,我们今天要好好谈一谈。如果你如实交代出是谁卖给你‘奥普顿·诺特号’照片的,我们就会优待你,甚至不排除恢复你的人身自由,当然这一切都取决于你配不配合了。”

“我不知道什么‘奥普顿·诺特号’!”德沃尔奋力挣扎道,“我……我要抗议!我是美国记者,我没有干任何违法犯禁之事,你们不能公然违反国际法,野蛮无礼地对待一个记者,我抗议!我强烈抗议!!”

“哦,抗议?”加藤得意地笑了,“德沃尔先生,我要警告你,这里是地狱,我就是阎罗王的小舅子,这里有一百余种酷刑等着你,反抗者都死得很难看。你如果放聪明点儿,与我们好好合作,老老实实交代罪行,才能看得见明天的太阳。”

德沃尔挣扎了几下说道:“加藤先生,你们搞错了,我不知道‘奥普顿·诺特号’的事,我也从没有过反日言行。你们要遵守国际人权法,立即恢复我的人身自由!”

加藤狞笑道:“执迷不悟是要吃苦头的,顽抗到底就会下地狱,德沃尔先生,我劝你还是招了吧。”

“不招,没什么可招的!”德沃尔别过头去。

加藤摆了下头,两个刑卒走上前来,用电线头缠住德沃尔的手腕和脚腕,脖子上也被缠上了电线。

“你们要干什么?”德沃尔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别紧张,75毫安,你死不了,只不过跳跳舞而已,一种肌肉的舞蹈,神经的舞蹈。”加藤挥了下手,还没等德沃尔反应过来,一阵强大的电流就从他全身袭过,额头上顿时青筋暴起,全身抽搐,脸色煞白,四肢瘫软,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难以名状的痛苦让他声嘶力竭地大叫。

加藤看着手表,挥了下手,示意暂停,电源关上了。

加藤也不多问,阴鸷地笑着,“这次是80毫安,一次涨5毫安,比股市涨得慢多了,咱们循序渐进。”手一挥,又一阵强电流袭过,德沃尔的头发像钢针一般竖了起来,浑身肌肉抽搐跳动,颤抖不止,每个毛孔都像在喷火,冷汗像泉水一样冒了出来,他已经不能自主了。

“说,还是不说?”加藤从冰山一样的喉咙里吐出几个冰冷的字。德沃尔还是沉默。

他决定实施第二套方案。刑卒们马上搬来了一口油锅,架在炉子上,炉子里的煤火烧得通红,不一会儿,锅里的菜油伴着滚滚浓烟开始沸腾了。

“别害怕,德沃尔先生,”加藤指着门口被押进来的一个五大三粗的青年说:“这是国民党军统行动小组组长,人称铁罗汉,可在地狱之火里,铁罗汉都变成了油炸鬼。”

加藤猛一挥手,两个刑卒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大汉往油锅走去,大汉挣扎了几下被扑倒在地,冲着加藤大骂起来。

大汉的话只喊了两句就被刑卒揪着头发一把把脸按进滚油里,他的五官已经被滚油黏在了一起,就像刚从锅里捞出的生面团,往下淅淅沥沥淌着橙色液体,整个审讯室被一种令人泛呕的恶臭充斥着。德沃尔害怕了。

加藤斜觑着德沃尔,像个在深山老林里等待野兔的猎人,正屏住呼吸看着受伤的野兔一步步往自己设下的兽夹子走去。

“你你你……你们究竟要我做什么?”德沃尔终于屈服。

“我喜欢悬崖勒马的人。”加藤说着拍了拍德沃尔的肩膀,将桌面上一个黑匣子打开,推到他跟前,里面装着一堆黄澄澄的金条和几沓美钞。

“好吧,我愿意合作。那张‘奥普顿·诺特号’照片的确是我寄给两家报社的,我是从一个叫荻岛康弘的日本人手中买来的,共花了500美元……”

“荻岛康弘?”加藤的眼睛顿时亮了,俯身向前逼问道:“你确信他叫荻岛康弘?你怎么会认识荻岛康弘的?”

“半年前在南京认识的,当时我是派驻南京的记者……战争开始后我来不及撤离,只好留了下来。后来拍摄照片时认识了许多外国记者,荻岛主动和我招呼、攀谈,我们还常一起在吃面,就这样成了朋友,后来我们还交换过照片。”

“荻岛康弘窜来上海,怎么知道你的地址?怎么会联系上你的?”加藤和善地递给德沃尔一杯水,并给他松了绑。

“他是通过《朝日新闻》的池部知道我的住址和电话的,他主动打电话约我在马林斯基见面,我们是在那里进行的交易,不过我就买了一张照片。真的,就一张。”

“哦,池部?你也认识池部?”加藤更加疑惑了。

“是的,池部是个贪财的家伙,我和他是在东京认识的。他总卖给我一些稀有的照片,但价码很高。他知道我总是用美金付账。”

加藤满意地笑了,十分客气地说:“德沃尔先生,这就对了嘛,合作总比对抗好。我们不会亏待你,但你得先把荻岛康弘的住址告诉我,等我们抓到他,你就自由了。”

德沃尔愕然地张大了嘴巴,“我不知道他的住址啊,真的,我倒是问过,他嘴巴很严,只说在虹口的什么路……让我想想,好像是狄什么威……狄思威路……对!因为那里有‘战壕’(妓女聚居专向外国水手卖淫地),我还跟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住在‘战壕’里。”

出了审讯室,加藤按捺住狂喜的心情,快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立即叫来了助手高桥,命令他增派人手,对狄思威路全面封锁,并分派两路人马,一路挨家挨户进屋搜查,另一路暗中监视人员出入,一旦发现荻岛露面就立即实施逮捕,特别要注意那些乞丐和苦力,以防他们乔装打扮,蒙混过关。高桥会意点头,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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