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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舞厅艳遇

“当百乐门爵士乐队奏响时,你无法拒绝激情迸发,华丽转身。”这句派拉蒙电影里的最有名的旁白,是老上海达官贵人、淑女名媛互相调笑逗趣的流行语。

谢探长驾驶着奥斯汀轿车,向右一打方向,进入了西藏路。西藏路被上海人叫作“舞场路”,是因为自从30年代初以来,上海经济畸形繁荣,奢靡之风盛行,舞业迅速发展,这里渐渐成为上海的中央娱乐区。再往前约200米,就是最具代表性的四大舞厅:百乐门、大都会、仙乐斯和新仙林。

谢天地知道庄丽媚一定在其中的一家,但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家,只好一家挨一家去找。他今天化了装,穿了一身夹克装,脚磴网球鞋,戴了顶鸭舌帽和一副茶色墨镜,把自己捯饬成一个落魄白领的模样,他可不想被庄丽媚认出来。他先进了“百乐门”转了一圈,没见人,又进了“仙乐斯舞宫”。

乐队正演奏着时下的流行曲,一个浓妆艳抹的歌星正唱着那首缠绵悱恻的情歌:“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舞池中的红男绿女、绅士小姐们正紧紧相拥,随着舒缓悠扬的音乐翩翩起舞。一些身穿黄色将校呢的日本军官错杂其间,与中国舞客谈笑言欢,打情骂俏。

谢天地找了个黑暗的角落静静坐下,侍者立即端上了果盘和茶水。他静静地观望着舞池四周,寻找着那个神秘的身影。

随着一阵小小的骚动和压抑的惊呼,远远地走过来一个女人,她穿一袭墨绿色丝绸高领棉旗袍,旗袍上绣着几朵红艳艳的牡丹花。整个舞厅刹那间安静下来,人们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望着天仙下凡。

“庄(装)神弄鬼!”谢天地心里一声惊呼,她的全新形象震得他的心弦一个劲儿地颤响不已。她不时地向四周的熟人打着招呼,灿然一笑百媚生。

谢天地愣在了那里。

大脑正在紧急更换频道,突然,一名优雅的男士走到庄丽媚桌前,礼貌地鞠了一躬,绅士般地捧起她戴着网格白手套的手轻吻一下,邀请她跳舞。庄丽媚欣然答应。他们很快就汇入了旋律的大潮,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迷离奇幻的灯光下,舞场风光显得更加旖旎迷人,香艳刺激。

舞会渐入佳境,舞客们几近疯狂。

突然间,曲风一变,节奏突然加快,这时,一位摩登女郎跳起了踢踏舞,在极具动感的音乐声中,“噼噼啪啪”的声音刚劲而有节奏地在舞厅里回响起来。

谢天地不由得站起身来,只见那位女郎身穿一件黑色翻领皮夹克,头戴贝雷帽,脖子上搭一件红绸貂皮披肩。下身是件黑皮灯笼裤,裤腰宽大,裤腿紧束,更突显出玲珑浮凸、妖俏傲人的身材。

谢天地仿如被闪电击中,这女郎不正是庄丽媚吗?她怎么这么快就换了身装束,刚才还是一身墨绿旗袍,怎么转眼间换上了束腰皮夹克?而他一转身发现庄丽媚正与几个富商在桌旁谈笑风生,频频干杯。谢天地更疑惑了,这两人长得太像了:一样的鸭蛋脸,丹凤眼,月牙形嘴;一样又大又亮的眼睛;一样的高挑身材,白皙肤色,曲线毕露,甚至连个头都一般高。两人身上透出的那种神秘感和高贵感完全一样,仿佛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这时,旁边桌上几个客人议论道:“没想到沈安娜还有这一手,到底是在英国留过学的,舞跳得可真专业啊。”

舞曲在重复,节奏在加快,灯光在闪烁,有几个女士不甘落后,也加入了踢踏舞的行列,把舞会带入了高潮。只见那位叫沈安娜的女郎,两只脚像鱼尾拍打水面一样,溅起了音乐的浪花,脚下的噼啪声如夏日急雨般哗哗滚落。

哎哟,丘比特的金箭射中了心脏,谢天地突然之间有种预感,这个陌生的女郎,也许是上天在冥冥之中刻意的赐予,也许会在自己生命的年轮上留下重重的刻痕。

原来这个女人叫沈安娜,那她跟庄丽媚又是什么关系?想了想,谢天地鼓足了勇气,大胆地走到她面前,很绅士地鞠了一躬说:“美丽的沈小姐,我能有幸和您跳一支舞吗?”

时髦女郎一愣,定定地盯着他,并没有伸手的意思,“你怎么知道我姓沈?”

“我猜的,美人儿,但愿我没猜错。”谢天地仔细睨着她,细看之下又与庄丽媚有几许分别。两人的气质虽都觉高贵,但这个沈安娜更端庄些,而庄丽媚更娇媚些。

“猜的?真有趣,对不起,我不和胡乱猜人姓氏的陌生人跳舞。”

“哦,是这样吗?如果听过‘东方福尔摩斯’的大名,你还会感到陌生吗?”

女郎诧异地盯着谢天地,好半天,眼中跳过一粒诙谐的火星,“听说他是个脑残,我不和脑残的人跳舞。”

谢天地尴尬一笑,伸出的手不知道该不该缩回。

这时,一位汇丰的男士走过来,一把挽起沈安娜,不由分说地汇入了舞池之中。谢天地又气又恼,他自嘲地一笑,独自坐了下来。他向侍者要了瓶“狼堡”啤酒,一瓶一瓶喝起来,然后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等他醒来发现已坐在自己的轿车上,接着他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哇”地吐了一地,幸好是自己的车。凉风一刮,他开始清醒了,醉眼蒙眬地一看,不明白为什么会坐在自己的轿车上。真奇怪,难道撞鬼了不成?他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3点多了。他刚要发动汽车,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地上倒卧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探长的职业习惯突然回到了他身上。他下了车,将那人翻转过来一看,这不是庄丽媚吗?他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这分明就是她呀,她怎么会……他有点儿想起来了,她今夜是来跳舞的,是来寻欢的,而自己正是来盯她梢的,现在巧了,目标物就在自己手掌之中,软玉温香抱满怀,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他忽然记起了一个地址:法租界郑家木桥街28号,外国人公寓,3楼309号。这正是庄丽媚的公寓,他准备亲自送她回家。

十多分钟后,车到了外国人公寓,谢天地肩扛着庄丽媚上了三楼,用她身上的钥匙打开了公寓门,把她平放在床上。之后的事情全是酒精惹的祸。第二天一早,他扭头盯着床上的女人呆看了半天,最后想了想,拿出纸笔写下一句话:“打虎武松到此一游。无畏探长敬上。”他将纸条放在桌上,窃笑着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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