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鼓楼百子亭唐公馆。12月5日下午3时许。
宽畅明亮的作战指挥室里，正笼罩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正中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作战地图，上端写着“南京保卫战战略态势图”几个大字。图上画着粗大的红蓝箭头：蓝色箭头来势汹汹，直指古城南京，表示的是日军进攻和合围的方向；而红色箭头显得比较零乱，标示着中国军队阻击阵地、国防工事线和中国军队增援线。七、八个参谋人员正忙碌着把各色小旗插在不同地标的位置上。
大厅中央摆着一个“南京城市”的巨型模型。卫戍司令长官唐生智正紧皱眉头俯瞰着模型，他时而俯身细察，时而抬头凝思，面上流露出焦灼不安的神色。
电报机的嘀嗒声、训斥声、军官对着电话机的吼叫声纷纷传来，室内呈现一派紧张、慌乱和压抑的气氛。
前线“隆隆”的枪炮声隐隐传来，顶棚不时有灰尘落下。一位机要室主任夹着文件夹匆匆而入，从占满整面墙的作战地图前兴奋地走过。
主任敬礼报告：“报告唐长官，江阴前线来电。”
“念！”
主任朗声念电文：“我部击沉日舰三艘，击伤两艘，请唐长官放心，江阴要塞固若金汤。要塞司令许康即日电。”
唐生智一听喜上眉梢，一把抓起电话：“我是唐生智，给我接许康……许司令吗？你们打了大胜仗，为中国人出了口气，我非常高兴，你们一定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多打几个漂亮仗。”
电话筒里传来许司令的声音：“请唐长官放心，我们已抱着与要塞共存亡的决心，要塞是我们的坟墓，也是敌人的坟墓，管叫鬼子有来无回。”
“很好！”唐生智欣慰地说：“委员长一再强调，江阴是长江的咽喉，城虽小，但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敌人从水路进犯南京，必经江阴。江阴是南京的东大门，你们是东大门的守卫神，你们要在这里为首都站好岗……”
突然，咔地一声，电话断了。
值班参谋过来说：“电话线可能又被鬼子炸断了。”
唐生智在桌上怒击一掌，“还不快找人去修！”
“是！”
机要室助理快步来到唐面前，一个立正报告说：“报告唐长官，发报机又坏了，电文发不出去！”
唐生智的脸一下拉长了：“你们怎么搞的，不是电话坏就是电台坏，真是越忙越添乱。不是还有后备电台吗？”
“一台也没有了，新电台全被带到重庆去了。”
“他妈的……”唐生智想骂人，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刘副官上前道：“唐长官，我看必须得派人去前线送达您的手令，不然就来不及了。”
唐生智紧锁双眉，沉吟半晌，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一名年轻军官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个战尘仆仆，高大威猛，长眉如剑，眼若寒星的上尉军官。他腰间挂一把驳壳枪，背上背一支德国狙击步枪，正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
“等一等，就是你！”唐生智用手指着那个军官，那名军官收住脚步，有些诧异地回望着叫他的长官。
钱秘书对他说：“还不快敬礼，这是唐长官。”
年轻军官向唐生智立正敬礼。
唐生智问：“你是哪个部队的？到这里来干啥？”
“报告长官，我叫马如龙，是教导总队狙击分队的射击教官，我是奉桂永清军长的命令，前来要炮弹的。”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要炮弹？”唐生智以为自己听错了。
马如龙立正汇报：“是的，我部奉您的命令坚守中山门，但我们的克虏伯榴弹炮现在配给的全是国产炮弹，一个也打不响，所以我们军长让我来要德国原产的炮弹。”
“简直瞎胡闹，一打仗都成了废物！”唐生智压不住心头的无名火，厉声道：“你现在被我征用了，当我的传令兵，骑马迅速赶去前线部队，传达我的手令，这是个紧急又危险的任务，你有把握完成吗？”
马如龙犹豫片刻，立正答道：“有，长官，我保证完成任务！”
“钱秘书！”
“到”钱秘书应声来到。
唐生智下令：“你把刚才准备发给23军军长潘文华、66军军长叶肇和74军51师师长王耀武的电令改成手令，让马教官立即送去前线。”
“是！”钱秘书对马如龙道：“马教官，请跟我来，我告诉你具体路线和方位。”
钱秘书领着马如龙来到侧室，把电文改写成手令，封装好，一边交待了三个部队所在位置。最后，钱秘书把三个牛皮纸文件袋郑重地交到马如龙手里，“你立刻出城，文件必须在48小时之内送达，三个部队相距380多公里，够你跑的，我这就跟守城门卫通电话，放你出城。完成任务后马上回来复命。”
“是！”马如龙敬礼，接过文件袋，转身跑去。
马如龙骑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沿着土路跑来。骑在马背上，他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呼作响，此时虽是深冬天气，寒风凛冽，但汗珠却从他的额头上沁了出来。他知道军情已经十万火急，自己必须尽快赶到前线部队去。
骑行约五个小时后，前面有一个村庄，只见国军部队排成四路纵队正沿公路往前行军。马如龙估计到了21军军部所在地十字铺。
原来，川军21军、23军的5个师已经由南京移到芜湖，23军军长潘文华部队已到宣城十字铺，此时军部正在召开作战会议。
刘副官进门禀报：“报告军长，唐长官派人送来手令。”
马如龙上前向潘军长敬了个礼，双手将手令呈上。
打开文件袋，潘文华一目三行看完手令，对大家说：“这是南京大本营唐长官送来的敌情通报，其一，日军3个师团经过湖州，已到长兴，估计明天到泗安，后天到广德，要我们务必做好阻击战的准备。其二，日军3个师团此刻已经占领吴兴，正沿京杭公路向长兴疾进。苏州之敌，也已占据吴江，正搜夺民船，向太湖的洞庭山前进，有越湖向长兴包抄之势。让我们密切关注敌军动向。”
潘军长转头望着马如龙说：“谢谢你，请回报唐长官，我军一定遵命行事，定不辱使命。”
“是！”马如龙敬了个礼，转身迅速离开会场。
出了会场，他一步跳上马背，向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从淞沪战场上撤退下来的广东部队第66军，正行进在丹阳城边，部队列着六列纵队正向东迈进，路上黑压压一片钢盔。战车拉着重炮，还有许多骡马车夹杂其间，一辆辆从路上驶过。
因为路上太过拥挤，马如龙的战马只能从路边的稻田里跑过，他加了一鞭，让马跑得更快些。
前面出现一个院落，马如龙估计是军部，到院门口跳下马，门岗拦住了他，他自报家门，其中一人告诉他去找作战处的宋代汝处长。
军长叶肇正俯身上地图上，宋处长领着马如龙来到军长身边。
“报告军长，唐长官派人送来手令。”
叶军长接过文件袋，拿出手令，只见上面只有一行字：令你军在5日拂晓5时前，尽快赶到汤山，防守汤山到淳化一线的正面。不得有误。
此令。
南京卫戍司令长官：唐生智
叶肇心情沉重地哼了一声：“知道了。”面色十分严峻。他转头向副官说：“让团以上军官到我这里开会。”
不一会儿，团以上军官都到齐了，叶肇扫一眼会场，面色凝重地说：“请诸位注意，刚刚南京卫戍司令部唐长官命令我们火速赶到汤山，阻击日本鬼子向南京进攻。汤山距此约100多里，我们要在2个小时内赶到那里，组织防御阵地。南京是我们中华民国首都，那里还有国父孙中山的陵墓，保卫首都是我们军人的神圣职责。我们的作战方式是运动防御，节节阻击，和日本鬼子纠缠扭打，既要迟滞敌人的进攻，又要拖住敌人，不让日本鬼子向首都逼近。”
他顿了顿，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汤山阻击战是牵一发动全身、局部连着整体的重要一仗，我们要认真打好，千万不能让敌人从我们66军的阵地上找到攻击南京的突破口。我们要做到人在阵地在，誓死守住汤山，保卫大首都。”随即他向各师下达了阻击任务。
马如龙冒雨骑马，匆匆赶往下一站。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凉风飕飕，寒彻肌肤，击打着被雨水淋透的军装。
淳化镇位于南京东南约30里处。此时大队人马款款而行，队伍中没人说话，只有运送炮弹的马匹踏着雨后的湿润地面富有弹性的小跑，发出“得得得”的马蹄声。
这是刚从炮火隆隆的淞沪战场上退下来的74军51师。
此时师长王耀武正俯身在地图上，边抽烟边查看着行军路线。在国民党军队中，王耀武素以善于用兵，勇于作战而著称。曾得到蒋介石多次褒奖。
陈副官进来：“报告师座，唐长官手令到。”
“念！”
陈副官展开命令念道：“着51师以主力担任方山至淳化镇之守备，以国防工事为主，构筑野战阵地，尽量联系加强之，以一部位于菊池门、河定桥之线，构筑预备阵地，于湖熟镇派出警戒部队，严密监视，左与66军，右与58师密切联系，共阻进犯之敌。”
王耀武正要说话，突然闯进来一个中校军官，匆匆向他报告：“刚才纪鸿濡、李夫罗团长来电，说国防工事全部破烂不堪，有的被土理了，有的积满了水，还有的地方被老百姓占用着养猪养羊，有的被当仓库，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耀武十分意外，国防工事不能用，这意味着什么，他嗫嚅道：“这可怎么办，就要打仗了！”
王转身对马如龙说：“你回去向唐长官复命时，请将这个情况向唐长官汇报一下。”
马如龙点点头，敬礼转身跑出门去。他跳上马，扬鞭打马，向着来路飞驰而去。
中华门城楼是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时建造的。它是南京城门中最大的一座，它气势恢宏，刚劲雄伟，南北长128米，东西宽90米，前后共有四重城门，筑有23个藏兵洞，号称可藏兵3千，堪称世界之最。门外的秦淮水，横贯城门前，更提高了它的军事价值。
88师师长孙元良发现了来势汹汹的日军方队，便命令李士法团长率500余官兵组成敢死队出击。中国军队敢死队第一排有15人，全部端着机枪，后面全部端着刺刀，迎向敌人边走边开枪。日军拼刺刀时，一般不开枪，中国军队的猛烈火网，打得敌人猝不及防，前面的鬼子被击倒一大片。5分钟时间，一盘子弹打完了，敌人乘着国军装子弹之际，猛冲了过来。双方短兵相接，开始拼起了刺刀。一时间，刺刀的撞击声和双方的厮杀声惊天动地。
孙元良在望远镜中发现中国军队拼刺刀的技术不如对方，吃亏不少，往往三个士兵才能刺倒一个日本兵。国军损失不小，他急忙大吼一声：“大刀队上！给我杀光小鬼子！”
这时，教导总队派来增援的一个营赶到了，马如龙教官向队员们挥了下手，队员们全都放下了狙击枪，拿起了银光闪闪的大刀，加入了800多人的大刀队行列。
88师组建的大刀队始于淞沪战役，孙元良学习卢沟桥战斗中的29军，组织了一支200人参加的大刀队。这支大刀队屡建奇功，每到战斗的关键时刻，将士们全都挥舞着大刀，与敌人近身肉搏，将鬼子杀得尸横遍野，鬼哭狼嚎。
此时，马如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部队，他带着狙击分队参加了这次战斗。
马如龙是练武出身，玩大刀自然十分老到。他把大刀舞得如狂风扫雪一般。他跟着800多人如猛虎下山一样，嗷嗷叫着扑向日军。阵地上刀光闪闪，鲜血飞溅，两军已分不出彼此，混战在一起。这时，全军同时唱起了《大刀进行曲》，歌声嘹亮，杀声震天，队员们挥舞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鬼子兵的刺刀枪在大刀面前使不上劲，纷纷被砍倒。马如龙带着的狙击队队员们左砍右杀，威振四野，马如龙杀得性起，一连砍倒了五个小鬼子。
800多人才杀了半个小时，就砍光了两个方队的鬼子，有的鬼子魂飞魄散，跪地求饶，有的鬼子撒腿就跑，此情此景，在其他战场上实不多见。
日军师团长谷寿夫见部队连连后退，气得嗷嗷怪叫，他立即调来了30辆坦克，大刀队抵挡不住，只得退到了城楼上。
谷寿夫崇拜德国的克劳塞维茨，笃信用无限的暴力歼灭敌人的战斗力，他重新集结兵力，集中火器，连续用重炮轰击城墙半小时，将中华门附近的街道、小巷炸成一片火海。突然，城门在一阵密集的炮火下被炸开一个大缺口，谷寿夫立即命令3个步兵方阵冲进了城门。
军情万分危急，孙元良命令全师官兵进行围歼，先用一个营堵住城门，把马如龙的狙击分队调到高处，让狙击火力大量杀伤敌人，再用两个营与敌人拼刺刀。双方都踩着尸体拼杀，就连双方的伤员都躺在地上翻滚厮杀，他们用手互相撕扯着对方的伤口，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血地上扭打在一起。
危急关头大刀队又冲了上来，拼杀不到一小时，将突入的四、五百敌人全部肃清，除战死者外，还俘虏了鬼子15人。
中华门前沿阵地，激战了整整8个小时，日军的飞机、大炮、坦克、步兵轮番上阵，始终无法前进一步，只在阵地前留下了上千具尸体。
天黑之后，所有进攻的日军停止了战斗。因为鬼子害怕夜战，谷寿夫担心伤亡太重，缩了回去，他计划天亮之后，才再次进攻。
南京下关港，1937年12月10日，中午1时半。
岸边停泊着一艘美国战舰。舰艏一侧标有英文“帕奈”的字样。
“帕奈”号属于美国海军亚洲舰队的老式战舰，1928年9月服役，全长约63米，宽约9米，排水量约950吨，可运载20辆公共汽车或30辆坦克。舰上配备4名军官和40名士兵，还有3名中国人，主要是做饭等方面的勤杂工。
根据美国与中国达成的协议，该舰一直以保护美国在华人员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为由，在长江上巡逻。实际上，到1937年日军入侵中国内地，长江上各国战舰密布。“帕奈”号只是长江巡航舰队中的一艘。
南京开战以来，美国政府担心在南京的美国外交人员受到生命威胁，开始使用一切手段从南京撤运外交人员。10日那天是个周日，“帕奈”号满载美国人，准备驶往上海。
中午时分，炮艇开始“周末大午餐”，水兵们尽情享受美味佳肴，丝毫没有临战的心态。水兵们觉得进了安全天堂，开始打牌休闲。有的水兵吃完饭，边听着收音机，边享受着啤酒的醇香。
“帕奈”号炮艇配有两门主炮和8挺机枪。反正今天就要驶去上海了，所以武器岗位没人战备值班，连火炮的护盖都没打开。饭后，艇长休斯少校开始像往常那样回到卧室休息，很快熟睡。
下午1时半，空中突然传来了重型飞机的轰鸣声，而且越来越近。
值班的副艇长安德斯上尉正在驾驶室里，他忽然发现远处飞来了3架日军九六式双发轰炸机，它们以V字形编队向炮艇逼近。
被轰鸣声惊醒的艇长休斯少校匆忙赶到前甲板，问举着望远镜观察的安德斯：“怎么回事，老兄，哪儿来的飞机，难道它们要攻击我们？”
安德斯笑着说：“是日军飞机，除非他们疯了，或是瞎了眼，看不见美国国旗。”
“是日军飞机吗？也许它们会攻击我们。”休斯少校有些担忧。
“艇长先生，您忘了，自从9月27日以来，日机曾多次从我舰上空飞过，可空袭的都是中国的目标。而且日本和我们美国还没有进入交战状态，所以我认为，日军不会袭击作为中立国美国的战舰的。”
“别大意，这可是战争期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啊，老兄。”
作为军人，休斯艇长还是下令战舰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要求武器操作人员各就各位，关闭水密门和水密舱，全体官兵准备战斗。
安德斯跑步去传达艇长的命令。
1时38分，日机飞临美舰上空，开始对美舰投放炸弹。长江顿时像开了锅一样，翻腾起巨大的浪涌，一时间火焰腾空，黑烟滚滚。
“轰隆，轰隆……”日本轰炸机先后投掷了18枚炸弹，猛烈的爆炸声把舰艇官兵们从沉睡中惊醒。此时的炮艇上中了几颗炸弹，艇身剧烈摇晃，上层甲板上到处是爆炸声，浓烟裹着火焰滚滚升腾。
安德斯急忙下令还击。然而，机枪安装在炮艇两边，全部对着两岸，无法对炮艇头顶目标进行射击。这时候炮艇已成为毫无防御的固定目标，日机可以放肆地轰炸。
随军记者马丁冲上前甲板，举着手中的16毫米的电影摄影机，对准天空进行拍摄。摄影机上标有派拉蒙的厂标以及一行英文：派拉蒙新闻。
飞机盘旋一圈，在天边掉了个头，“嗡”地一声，俯冲下来，机关枪子弹一阵狂扫。
从马丁摄影机的视角看去：三架标有鲜红膏药旗的日本九二式飞机带有戏弄的轻佻，低低地掠过正在逃生的艇员们。
“马丁，危险！”休斯看见一架九二式攻击机正在俯冲射击，扑了过来，用身体遮住了马丁，正好一串机枪子弹扫来，击中了休斯的背部。
日机轰炸完毕，在没有受到任何火力阻拦的情况下，扬长而去。
轰炸使“帕奈”号受到重创。安德斯查看后发现，驾驶室、无线电室、医务室和锅炉房均被炸坏，推进系统也被炸瘫痪，战舰难以行驶。二炮手麦克跑来向安德斯报告：“一枚炸弹击中炮艇前部，76毫米炮被炸坏。”
马丁搀扶着艇长休斯少校进了驾驶室，卫生兵过来给他包扎伤口。休斯少校伤势较重，流血很多，脸色苍白。马丁扶他躺在椅子上，还有几名水兵也受了伤。
安德斯关切地问：“艇长伤势怎么样？”
卫生兵摇着头说：“需要马上送院治疗，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休斯强撑着对安德斯说：“老兄，你代替我指挥，实在不行就弃艇上岸。”
“是！”安德斯跑上甲板。
日本轰炸机离去了，大家总算松口气，以为灾难结束了，开始救治伤员，扑打燃烧的火势。
然而，空中很快又黑压压地飞来了一群战机。其中3架为单发俯冲轰炸机，专门进行俯冲轰炸；另外3架战斗机专门进行扫射。日军战机轮番攻击，多批次投弹。
安德斯跑上舰桥，下令艇员把机枪拆下来，所有武器对空开火：“哒哒哒哒……！”突然，一块弹片飞来，正好击中安德斯的喉咙，他顿时无法开口说话。
炮艇已被炸得气息奄奄，冒着滚滚浓烟。操作员跑来报告：“所有动力系统瘫痪，炮艇无法行驶。电力系统也被炸坏，作战系统难以操作。”
炮艇艇身被炸穿几个大窟窿，江水开始大量涌入，炮艇正渐渐下沉。
休斯艇长看到无力回天，悲痛不已，下令副艇长安德斯弃艇逃生。喉咙受伤的安德斯，不得不用血手在墙板上写下弃舰的命令。
水兵们展开了撤离行动。大副赫夫曼把漂浮装置扔到江里，为跳水者提供帮助。他把自己的救生衣送给随行记者马丁。美舰没有救生艇，人们只得依靠附近小舢板撤离。
撤离前水手们对炮艇无线电室的秘密文件进行了处理，防止它们落入日军之手。
附近的3艘美国油船赶了过来，协助人员撤离。但安德斯担心油船遭到日机轰炸，要求它们立即撤离。不久，两艘油船遭到日机轰炸，开始燃烧起来。
在这次空袭事件中，炮艇共有3名水兵阵亡，27人受伤。此外，附近还有几名平民死亡。
有40多名艇员和使馆官员淌着没膝的江水，钻入密实的芦苇丛中。不少人已经负伤，个别人负了重伤，被人背着或抬着。
日机又飞了回来，向着水中的人们扫射。
一个中年男子大喊：“快快快，举起美国国旗！让狗娘养的看清他们袭击的是美国人！”
摄影记者马丁大叫道：“他们明明能看清美国国旗，可他们装作看不见，我看他们就是冲着美国来的！”
一个穿着陆军军装的武官用望远镜观察着飞机的动向，一脸的不可思议。“今天是不是一个将载入史册的日子？日本向美国宣战了？”
垂死的艇长满身是血，躺在救生圈里，救生圈上拴着一根绳索，一个胖子在前面拉，另一个年轻男子在后面推。
救生圈浮到一片开阔水面，飞机的轰鸣声再次接近，俯冲的强烈气流使芦苇大幅度摇晃，一个被摔开的文件箱里，飞出一页页纸张。
芦苇荡里，摄影机的马达飞速地旋转着，马丁手持摄影机对准上空拍摄。摄影机镜头的视角：飞得极低的飞机，似乎连飞行员的模样都能分辨。
一小时后，大约40多人撤到了江边，有14名伤员不得不依靠担架随行。由于正、副艇长受伤，使馆的武官罗伯茨上尉接替指挥。日机还在空中盘旋，河中还出现了日军炮艇。幸存者们不得不躲进高高的芦苇丛中。
鼓楼百子亭唐公馆。12月10日凌晨4点。
唐生智忙于指挥，一直到凌晨4点，才身心疲惫地倒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睡着了，他实在是太困了，呼噜声传了很远。
日军飞机大批飞临南京上空，奇怪的是这一次没扔炸弹，扔下的是如雪片般的传单：松井石根的劝降书。
值班参谋匆匆起来，把劝降书交到唐生智手中。
唐扫了眼传单内容，气得往地上一扔，一把抓起电话，发出了一番通令：“各部队官兵，应抱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尽力固守，不许轻弃寸土，动摇全军。若有不遵命令，擅自后退者，定遵委员长命令按连坐法从严惩办！”
另一部电话乍响，唐生智一把抓起话筒，里面传来夹杂着炮弹爆炸声的报告：“唐长官，日军已经突破牛首山右翼板桥镇、左翼的方山，我们58师成了孤军，如不及时后撤，必将陷入鬼子的四面包围之中。
唐生智大声命令道：“冯圣法，你立即后撤，向南京转移，加入首都保卫战。”
值班参谋放下另一部电话，对三位长官说：“中华门告急。”
罗卓英说：“日军大举进攻光华门、通济门，紫金山失败后，敌人会集中精锐部队对中华门发起猛烈攻击。”
刘兴指着地图说：“中华门外有一座长竿桥，我们要力争将敌人堵在桥的南面，如果让敌人过了桥，中华门就麻烦了。”
唐生智说：“守中华门的是88师和74军的51师，请刘副司令马上去向他们传达我的意图，要他们务必死守，决不能让敌人的目的得逞。”
刘兴道：“好，我这就去！”
机要员小跑步从门口进来。他拿出一份电报，刚要放到唐的面前。
唐生智说：“念吧。”
机要员道：“是安全区拉贝先生打来的。司令官先生，我们非常遗憾地通知您，日本派遣军总部拒绝了国际委员会的请求，很快会发起对南京的最后总攻。”
唐生智一动不动，进入一种崩溃边缘的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