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李安的新片《制造伍德斯托克》,觉得非比寻常。庆幸没有受网上负面舆论的影响而错失佳作。李安避重就轻以一个东方“局外人”的视角切入,侧写摇滚音乐史上最和平纯真也最尽情尽兴(性)的三天三夜,同时也暗藏了李安自己的幽暗心思与成长故事。乖乖仔男主角怎么看都有李安的蛛丝马迹,戏里父子拥抱一场也呼应了戏外李安父子的情感。他以为“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没那么便宜!
一九六九年八月十五日至十七日,四十多万人鱼贯而入纽约附近的乡下小镇贝瑟尔(Bethel)的一个农场(演出原定在纽约州哈德逊河畔的伍德斯托克村举行,但是由于当地政府的反对,于是临时转移到贝瑟尔),赶赴音乐节,如同朝圣一般的车流,浩浩荡荡绵延不绝。伍德斯托克音乐节,已经过去四十年了,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是音乐节期间的滂沱大雨。“那场著名的大雨”,似乎成了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的精灵,也成了这则摇滚神话的“神来之笔”。以至于,后来的所有摇滚音乐节,如果没有一场大雨,那就是一份没有高潮的缺憾,是不完美的,总之,就是画龙少睛。诡异的是,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清晰地回忆“大雨”本身,因为他们都晕眩了,体验到的不是大雨,而是大雨带来的后果——雨中迷幻式集体“趴体”(party)。
其实,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的雨,下了不止一场,三天中几乎有两天在大雨中度过,现场似乎成了难民营。可令后人拍案称绝的是,其间没有混乱没有暴力更没有扫兴,只有亲如一家的兄弟姐妹之情。因了这场大雨,更给音乐节平添了一股“祭祀”般的庄严——嬉皮士的雨中青春祭。大雨造成的泥浆,反倒成了就地取材的“滑雪场”,年轻人在泥泞中滑行滚爬,嬉闹放纵,及时行乐。还有,那场嗑药后在车棚里玩“三人行”的戏,拍得如梦如幻,仿佛我们也跟着掉进了万花筒,与电影的人物一起华丽翻转。音乐节散场,清洁工收拾残局的镜头,难免让人想到:没有不散的筵席。
看完片子,不得不感慨那真是一个奇妙的年代,在摇滚乐的助阵下,嗑药、同性恋、群交、裸体,这些上不得台盘的行为,居然可以如此天然、如此体面、如此无伤大雅。四十万人,简直就是四十万个堕落天使下凡谪仙,把纯真与邪恶、虚幻与现实、嘈杂与秩序,裁剪得天衣无缝,这样的时代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让我想到张姑奶奶的经典名言:“世钧,我们回不去了。”回不去的岂止是“我们”,也包括“他们”。
四十多万个参与者中,肯定没有一个来自中国大陆的吧!想想看,一九六九年八月,中国正在折腾些啥呀?那会儿大概全中国没有一个摇滚青年或者嬉皮士吧?有的是无数的红卫兵革命小将和下放知青。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的前一年也即一九六八年,这年的十二月二十二日,毛泽东发表了著名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最高指示,中国迅即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下农村”运动。当四十万嬉皮(据说还有几十万被困堵在前往贝瑟尔的路上)奔向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的时候,大概中国有几百万知青告别城市,来到了农村的广阔天地——他们同样和大雨泥泞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