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的一声轻响,白玉棋子落在玉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四面合围之势已成,黑子无论怎样左冲右突也无法破围,除了中盘弃子认输,已无它法。
司马衡暗暗心惊,犹自不肯放弃,苦苦思索,手中拈了一枚黑子,几次欲放,却又迟疑不决。
燕王呷了一口清茶,官窑的天雨青印花斜欹梅枝茶碗色泽莹润,清素淡雅,纯净细腻,秀色夺人。碗中银丝水芽绝品贡茶丝丝漂浮,清逸醇香,微微润喉,便觉齿舌生春,回味无穷。
不知为何,燕王忽然联想起了何昭宇,那个清华英秀的青年便如这极品好茶,虽然清淡,却备极温雅,越品越醇,相处越久,越是难忘……
之所以至今不愿贸然说出原委,就是想慢慢与之相熟相亲,让他心甘情愿地叫一声“父亲”……
现在,这个梦想已经不远了……
含笑看一眼额头冒汗的司马衡,“棋局已定,司马先生仍不肯认输?”
司马衡眉头拧起,淡淡道:“江云的船队已到定海,宁大将军率军出击,王爷觉得有把握赢吗?”
“棋归棋,战归战,先生的棋力原本不弱,只因心有旁骛,未能专注,才落入困境的吧?”
燕王轻描淡写,却话中有话,司马衡如何听不出?
正欲回答,忽听远处一声炮响,喊杀声大作,不禁变色。
两人此刻所坐之处,正是定海的最高峰黄杨尖,燕王临时在此建了一个草亭,居高临下,观察形势,可将定海周围一切收于眼底。日近中午,只见海气涵空,波涛滚滚,海面上浩浩荡荡,漫无涯际,浪花奔腾,涛声震耳,风帆片片,出没遥波。看似一番雄奇开阔之景,岂知战船来往,激斗正酣。
司马衡明知下棋是燕王与自己斗智,可是身当此境,到底不能及苏默那般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镇定,放眼远望,但见官军的帅船冲锋在前,后面两艘大船接应,形成夹击之势。海盗船却左冲右突,似欲破围,正合盘中棋局,冷汗不觉遍湿衣裳。
苏默与何昭宇的安危如何了?
司马衡心忧如焚,神智一乱,棋力更弱,掌中的黑子早已被汗水浸透,一个不留神,竟滑落于地。
侍立一旁的金风弯腰捡起黑子,忽然径直放入棋盘,“先生,既然棋局已定,何不死马权当活马医,搅个乱局也好。”
燕王一怔,金风这一子下得全然不合常规,莫名其妙,却将自己布好的棋局搅了个乱七八糟,原本设想好的几步棋都用不上了,真合了搅局一语。
司马衡大悟,回头看向战场,果然,江云的船并不真打,只是在和官军捉迷藏一般,忽左忽右,乱箭如雨。快舟更是到处飞蹿,海盗们生来以海为家,长年漂流海上,比水军精通水上作战,饶是水军人多势众,也制不住他们。
江云不愧是海盗首领,这虚张声势一招,用得极老练。司马衡捻髯而笑,心情一松,自然神闲气定,悠然自得起来。
燕王盯了金风一眼,白帝手下四大首领中的金风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只不过能看透局势,颇令他意外。
“传令下去,不必与江云缠斗,直插中间,破了江云的大船!”
司马衡一子正落在白子合围的中间地段,笑道:“攻其核心,乱其军心!”
“先生慧眼,看穿了本王棋局中的破绽……”燕王不露声色,自外围落了一枚白子,重新封锁黑子的退路。
“王爷高明,竟能将破绽隐于无形,若非数十年的功力,绝无此胆识。”
“如此说来,江云敢在本王面前使搅局之计,岂非本王数十年的功力只与那黄口小儿一般?”
司马衡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学生已经老朽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陈贤忽然插了一句:“司马先生敢在王爷面前掉花枪,也算是智计过人之辈。”
“学生无能,竟未曾帮得上包大人分毫,惭愧惭愧……”
燕王大笑,推盘而起,“好个司马先生,你虽未能拖得住本王,却也传递消息,暗使那搅局之计,和江云有异曲同工之妙。”
表面上谈笑风生,暗地里险浪恶涛,半分也不输与海面上的大战。
战场上形势为之一变,三艘大船同时压向海盗的主船,团团包围。那主船虽然还在移动,范围已大大缩小,更见局促,渐渐施展不开。
海盗船上,江云一脚蹬着船舷,观察了一下,耸耸肩,“这燕王也不是吃白饭的啊,有点本事,兄弟们,不用和官军兜圈子了,给我把船开过去,贴住帅船,老子要来个短兵相接!”
齐修汉忙道:“太危险了吧?咱们这么多兄弟拼命只为了那个燕无双?好像不值得……”
江云“哼”了一声,“蠢货,你懂什么,一来争取时间不能让燕无双杀燕王,二来也要让燕王瞧瞧咱们的实力,这欲擒故纵之计,他会使,难道我江云便不会?”
主船飞快地向帅船冲去,江云立定舵位,亲自把住,那主船灵活如蛇,一转眼便靠近了帅船。
江云冷笑一声,喝道:“放火箭!”霎时船上探出无数箭手,集中火箭,向帅船猛射。
官军帅船猝不及防,主帆中了火箭,立时便燃烧起来,其余的箭落在哪儿,哪儿就火焰腾腾。正是春天,风急阳盛,帅船片刻之间即成火船。
江云大笑,“这才叫一报还一报,嵊泗岛的火焰滋味,你们也尝尝吧。”
十几年前宁穆曾追随燕王征战东海,谙习水战,火势虽烈,他只瞥了一眼,纹丝不动,喝命:“左队灭火,右队准备火箭。转舵掉头,抢到贼船的上风去,传令那两只船,跟在贼船的后面,不准它转向。”
众人依命行事,那着火的帅船借着海盗船对付另外两只战船之机,抢到了上风,火焰顺着风向下飘荡延烧,直向江云的船上扑来。
宁穆一声令下,火箭齐发,射向海盗船!
燕王淡淡一笑,心知宁穆反击在即,便踏上峰顶的一块巨石,眺望远海。黄杨尖峰顶是座削壁,危崖交错,极是险峻。除近顶石隙中倒挂着十几丛幽兰外,不生一草木。他负手而立,低声微吟:“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耸峙……”
曹操的诗从燕王口中吟出,真是别具意味,却又充满了豪情,仿佛谈笑间,对手已灰飞烟灭。
突然间,燕王惕然心动,崖下冷风嗖嗖,盘旋而上,寒气侵骨,但觉白光闪烁,异常耀眼……
才欲抽身而退,刹那间一条雪白的人影从绝壁下冲天而起,腾空数丈,剑光如虹,只一展,如鹰一般直扑而下。
剑光缭绕处,已猛地斩向燕王颈项!
劲风厉啸!
燕王双眸倏然亮若迅电,精冷凌厉,与剑光相映,登时天地风云变!
银面具幻出利芒点点,犹似夜月之箭!
四目陡然相对,火星迸溅!
尖厉的风声凌空劈响,血光弥天笼罩。
“铮”的刺耳巨响,照曦硬生生被格挡在空中!
秋无痕手中的剑如血般鲜红,泛起冰冷的绝杀之气。
夜杀中的阿七与阿九同时闪现,扶着燕王向后飘飘而退。
白慕飞更不停留,照曦一压,借力纵起,一长身,二次奔袭燕王!
血剑反手,势如长虹,直刺白慕飞后心!
司马衡变色而起,心念电转,疾对金风道:“救人!”
金风自然听出这救人二字指的是谁,话才落,金刀已出,一式“横扫行军”推至,正迎上照曦,运力一抬,白影一飞冲天。
白光暴涨,光华如水泼下,燕王前后左右退路俱被封死。
电光石火刹那间,一切形势俱改。
阿七、阿九双剑齐出,才碰上照曦,“咔”的立时削断成两截!
照曦的森森寒气已逼到燕王的肌肤!
星河和碧湖和扶着苏默旋风般地自山下掠来,一声大喝震响了黄杨尖,“燕王是何昭宇的亲生父亲……”
白慕飞大愕,一抬眼,正看见苏默满面的惊惶。
微一迟疑,照曦略缓,秋无痕血剑劈面斩下,白慕飞一侧身,血剑中宫直进,恰恰横在了他的脖颈。
白慕飞视而不见,只是盯着苏默,“刚才的话,大人可否再说一遍?”
悲怆的神情自苏默的眼中雾一般弥漫开,“燕王……是何昭宇的……亲生父亲……”
“当”的一声,照曦跌落在地。
海面上,江云的大船被风吹来的火焰波及,黑烟障天,船行处,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黑尾巴。
江云早已料到宁穆兵法出色,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已扭转情势,还烧着了自己的船,处境极为不利,若无办法对付,自己必输无疑。一横心,喝道:“全舵,给我撞向官军的帅船!”
齐修汉惊得亡魂皆冒,大叫:“撞船,你要自杀别拉上兄弟们……”
“你不想撞就跳下去……”江云冷笑,回头叫道:“兄弟们,有没有这个胆量撞它个鱼死网破?”
海盗们生来勇悍,杀得性起,眼也红了,哪管什么死活,狂吼:“撞翻鸟官军的贼船啊……”
海盗船风帆燃着火,浓烟滚滚,箭一般疾驶,直向帅船撞去!
宁穆吼道:“转舵,转舵……”
帅船才刚刚偏过头,海盗船已一头撞了上来。
官军的大船调拨过来时便破烂不堪,好容易维修到可以使用,怎及海盗的船用上等好木建成,坚固结实?轰然巨响声中,帅船的船身被撞开了一个大洞,海水汩汩灌入。海盗船只掉了几块木头,安然无恙。
“可恶……”宁穆震得险些跌倒,气得咬牙切齿,立刻命人去堵缺口。
海盗船一撞成功,立刻掉转船头,撞向另外两只船。
那两只船一看帅船都被撞破,怎敢再和海盗船相撞,纷纷躲避。海盗船在后面追逐不止,海面上一时大乱。
混战中,官军的快舟和大船自相撞击,落海的官军不计其数。
宁穆再也无心作战,急命所有船只聚集成团,结成防御阵势。
海盗船上火焰愈炽,江云救火要紧,一挥手,螺号嘟嘟响起,快舟飞快回拢过来,簇拥着大船,上下人等抢着泼水灭火。袅袅余烟中,大船驶离战场。
风势渐急,阴云四起,江云回望定海,忐忑不安,白慕飞,这一场战是为你打的,但愿你不要自投罗网,平安归来……
天际,隐隐有一艘大船冲风破浪,向定海冲来。
“看到了吗?包大人……”燕王平静的声音隐含着傲视天下的气势,“那是前来投诚的海盗船……”
苏默勃然色变,身形微微一晃,司马衡急忙扶住了他。
“你是护国良臣,这份气节忠心,朝中无人可及。”燕王轻拍苏默的肩膀,“士为知己者死,不知道本王可否算是你的知己呢?”
苏默默然地望着那越来越近的海盗船,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支海盗只怕是燕王十年前便已布下的棋子,现在不过是适时启用而已。
燕王曾带兵多年,大宋地界到底还有多少人马是燕王暗伏的呢?
一名侍卫呈上一支飞箭,秋无痕取下箭头上裹着的纸条,微笑着递给燕王,“郑十一、郑十三率军回来了……”
白慕飞恍然大悟,难怪燕王早知自己行刺一事,以自身为饵,行使诱敌之计。原来夜罗属下都是燕王的人!
定海的聚义大厅空荡荡的,只坐了燕王与白慕飞两个人。
燕王手抚照曦,但见剑身通体无一点瑕疵,精光内敛,不见丝毫杀气。可是微一舞动,便白光闪烁,犹如日行中天,夺人心魄。
照曦剑暗合了何昭宇的名字,却又落在白慕飞手中,天意还是巧合?
一声慨叹,“好剑,果然是白帝的手笔,堪比上古神器。当今之世,也只有我的丹心凝血剑勉强可敌,真是照曦一出,天下无剑哪……”
白慕飞周身大穴被封,动弹不得,此刻想的却不是自身安危,千回百转,念及的都是苏默那一句惊天之语。万想不到何昭宇的父亲竟是这天下枭雄,无论怎样也令人难以置信。但苏默言之凿凿,似乎不应有误……
那一剑若是真的刺下,自己和猫儿便是杀父之仇,至今忆起,仍一身冷汗。
好像猫儿还不知此事,苏默之隐瞒,委实用心良苦……
遍体鳞伤,嵊泗血仇,身心都遭受极度重创,再让他得知一直视如仇敌的燕王是亲生父亲,再顽强的人怕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是为了朝廷父子相残,还是为了燕王背叛朝廷?无论哪种选择,猫儿都不能承受!
老天爷,你为何要如此残忍,生生将猫儿推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放下剑,燕王又拿起那块海鹰令,沉吟不语,似是遥想起了什么,手指无意识轻弹那银面具。
白慕飞的神情尽落燕王眼中,“你是燕无双,还是白慕飞?”
突然的问话令白慕飞一怔,“燕无双怎样?白慕飞又怎样?”
“若是燕无双,便是我燕王要收用的大将;若是白慕飞,便是我要杀之而后快的贼子!”燕王鹰一般的目光冷冷地在白慕飞身上盘桓,仿佛那是待宰的牛羊。
白慕飞心中一震,隐隐猜到了几许内幕,“留燕无双,是为了你的江山大计;杀白慕飞,还是为了你的江山大计?”
“你很聪明……”燕王把玩着银面具,“昭儿机敏灵慧,将来必是本王王位的不二人选,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是第一要务,又怎能容你为患?”
白慕飞愤然道:“你既然是何昭宇的父亲,便应为他幸福着想。你有诸多的儿孙,又为何只抓着何昭宇不放?以他的个性,也绝不会对你俯首帖耳,听你之命!”
燕王唇边浮起高深莫测的笑容,“能助我者,唯昭儿也。所以,白慕飞必死!”
以燕王的手段,要想神不知鬼不觉除去自己简直易如反掌,可怜的是猫儿,若一生蒙在鼓里也就罢了,倘若有一天得知真相,又将如何面对?
一想到猫儿痛不欲生的模样,白慕飞心都要碎了。
忽然间脑中灵光一转,登时大悟,“以猫儿的灵慧,你若杀我,再怎样隐瞒,终究还是会被他猜出,你当然不愿作这恶人。百般说辞,只不过要我知难而退,自动离开猫儿罢了……”
“那是苏默舍了自己的身家前程,以投效本王为代价,保你性命。”当时听了苏默之言中,燕王也觉意外,虽然这种投效不过是明帮暗破,不过此言一出,便是将把柄交与自己,任他日后怎么腾挪,都逃不出与自己的干系。苏默刚直不阿,却为了何昭宇和白慕飞多次违背一贯信守的原则,真是始料不及。
白慕飞自然也明白这一点,苏默此番违心之举,实在万般情急无奈,只为了自己的生路,什么都不顾了……
秋无痕悄然而入,瞥了白慕飞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忽见燕王神色凝重,忙收拾起无奈的心绪,禀道:“江云已率军来降,人数清点完毕,共三千四百六十五名海盗,战船一艘,快舟除去战场损失的,还有二十八艘,全部编造入册了……”
燕王意味深长地瞧着白慕飞,“江云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只有一句,但求白慕飞一命……”秋无痕心中感叹,想不到江云为了白慕飞居然如此大动干戈,可谓义薄云天之人了。
白慕飞虽早知江云来降一事,也知燕王是故意说给自己听,可依旧心怀激荡,不能自已。
江云明知战也无益,只为了自己的一线生机,不惜拼力一搏。尽管郑十一、郑十三投了燕王,但江云一战成功,立时掌握了主动,迫燕王不能轻易杀他白慕飞……
是自己连累了苏默和江云二人……
其实燕王手中自有王牌,要自己投降丝毫不难,却始终一句不提,利用自己与众人周旋,轻而易举便逼得人人低头。这一石二鸟之计,天衣无缝,苏默与江云,尽落其彀中……
这样老谋深算之人为何会是猫儿的父亲?燕王能有真心疼爱猫儿吗?倘若他们父子相认,只怕猫儿也是燕王要利用的工具之一……
白慕飞倏地领悟,燕王花了这么大的心机,就是要利用自己作为工具,暂时绝不会杀自己!
仿佛看透了白慕飞的心思,燕王淡然道:“你也休要在本王面前弄狡狯,本王不杀你白慕飞的种种缘故,你尽知晓,居然一句不说,算你够能忍……”自怀中摸出一块令牌,放在桌上。
那是一块与海鹰令一模一样的令牌,正是当年燕白羽所用的三块海鹰令中的一块!
白慕飞目光一寒,抬头盯着燕王。
一个深沉老练,不可捉摸;一个凌厉张扬,充满了挑衅。
视线空中相碰,溅出点点火星!
旧事横亘在两人之间,彼此心知肚明。
“十年前,你燕王到东海剿匪,抓了我爷爷的属下,我爷爷单人匹马前来救人,便是用这块海鹰令换得了所有人的性命?”
“一将难求,似燕白羽这样的英雄,千万人不及,区区几百名海盗的功劳还不在我燕王眼中。你既是燕白羽唯一的孙子,当然应该知道海鹰令所代表的含义。”
白慕飞肃然,“海鹰一出,唯令是从!”
“好!”燕王拍案而起,“燕无双听令,从今而后,你便是我燕王夜杀中的人,听我差遣!”
白慕飞一愕,“我行刺你,你居然一点也不担心我会对你不利?”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八个字,掷地有声,白慕飞虽不喜燕王为人,却也不禁佩服其胸襟气度。
“我不会放弃猫儿的……”这是最重要的一句话。
燕王似乎没听见,使了个眼色,秋无痕便解开了白慕飞的穴道。
“昭儿无意中杀了阿五,就让燕无双顶替阿五之职,归在你的麾下便是。”
秋无痕颔首,将照曦与面具一并还与白慕飞。
白慕飞抚摸着照曦,微微苦笑,不知不觉,便成了燕王的杀人工具。
一张无形的网,悄悄地罩下来,人人不免,越挣扎越紧,直至窒息……
心念一动,“看来最近夜杀必有大事发生,你才迫不及待要我效命,是不是?”
不待回答,便大笑而出。
秋无痕一惊,“他竟猜出王爷有清洗夜杀之意,这白慕飞真不可小瞧。”
夜陀险杀何昭宇,夜罗暗中抗命,以燕王之铁血性情,自是不能容忍此等背叛行径,肃清夜杀,已势在必行。
燕王淡淡一笑,“你哪里知道,白慕飞行刺本王之时便算好了,若是成功,万事大吉。若是失败,也指定本王早知他是燕白羽唯一的孙子,可用海鹰令收降之,又有苏默等人求情,断不会杀他。此子待价而沽的手段,远在众人之上,机警狡狯,无人可及。若不是看本王是昭儿之父的份上,又岂会心甘情愿为我所用?”
“白慕飞纵有千般手段,待昭儿之心倒是真诚……”
“哼,我又岂能容他染指昭儿?”燕王不悦。
秋无痕叹道:“看昭儿与他的情形,似是情根深种,若是强行拆散,只怕会有祸事……”
燕王不语,一丝精电般的冷光在眼中闪过。
雨润春草生,嵊泗又是一片新绿,只是人去岛已空。
仍是一身蓝衣,春雨细细中,伫立海滩,风卷起发丝,缕缕飘飞。
月明默默相随,送君千里,又能如之何?
可堪寸心千里目,兰棹空自伤别离。
何昭宇仰起脸,蒙蒙的雨浸湿了肌肤,清清凉凉的,洗去了旧日的尘沙……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唇边扬起决然的微笑,一步一个脚印,向守候已久的扁舟走去。
忽然,月明飞身拦在住了他。
“何大哥,不要回去,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没有风雨,没有痛苦,和白慕飞相守终生……”
“如果我能放得下,一走了之,又何须等到今天?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那平静的眸中波澜不兴,深沉不见底,“你……不也放不下皓铮和玄冰吗?”
这一去,又是腥风血雨波浪起,多少无奈多少恨,为何总要何昭宇一身担起?
“何大哥……”心中提起万句言语,却说不出一句,心潮翻涌,泪水潸然而下,不自禁抱住了这饱经磨难的人。
似白帝一样轻抚着月明的头发,柔声道:“放心,你何大哥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抬起泪光盈盈的眸子,月明下定了决心,“我陪你去,何大哥……”
一叶扁舟,风雨中驶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