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父好打猎,而打的总是一种猎物,就是箭猪,附近的人们总叫他“波特前”,汉语即“猎箭猪的老头”。箭猪是不好猎的,一是它专门寄居地势险要的洞穴,不易寻找;二是它满身是箭,尖利而长,要是逼急了,弓身就把箭射出来,自卫还击。祖父靠的是聪明的猎犬,可每次打猎回来,爱犬总是身中数箭,血迹淋漓。箭猪肉我爱吃,但只跟祖父上过一次山。那是我十一、二岁的时候,跟年过古稀的祖父爬上又高又陡的石山,累得我喘不过气来,赖坐地上哭鼻子。别看祖父对我奶、我爸、我妈很凶,对我却很疼爱。这时,他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坐下来和我摆龙门阵。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他摆的就是莫一大王赶山的故事。
莫一大王的故事流传于河池、宜州、环江、南丹一带。据《河池县志》云:“按大王世传,为县属兰江里公华村人……生于后唐……宋初,剿外寇有功,殁,封通天圣帝莫一大王……”指名道姓生于河池镇公华村。该村原设有莫一庙,莫一穿盔甲,握大刀,显然是个神勇的武将。可惜炼钢铁时把它投入炉中。现在,连庙址也沉到壮王湖[1]底去了。据公华村的人说,村前大山的半山腰有莫一父亲的坟。我爱山,但不善爬山,小时爬得哭鼻子,至今年过花甲,更是望而生畏。于是,莫一是否是公华村人,我拿不出真凭实据,好在这对于文学作品,并不很重要。
后来,因工作关系,我接触了更多的莫一大王的故事,《河池市故事集成》就有莫一大王故事十九个。但故事零乱,不成整体,如六甲“小三峡”的凉风是莫一大王吹口哨唤来的,河池镇的收水岩[2]是莫一大王一脚踏成的,跑马山[3]上的平地是莫一大王的练兵场,水任水库前河中的黑石头是莫一大王用牛粪堆成的,等等。我的任务就是把小故事连成大故事,但我忍痛割爱,舍鱼而取熊掌,只选赶山和射通流水岩[4]两个故事做主线展开。在我选择故事中,遇到说法不一也使我颇感头痛。如“人皮盖房”一事,保平乡的覃汉文说是莫一大王的,九圩乡的韦秋生说是李海清的,两位故事高手合不到一块。我们这里流传着三个智慧人物,莫一、李海清、帅哥(音),帅哥近似“一根桥难过,一根筷难吃”傻女婿类低级智慧人物;李海清似乎射覆异人类文职人员;莫一则是文武双全类忠臣良将。我把他写成有神通,但平凡,只管做事,不懂官场的人。为了形象的完美,我把李海清应付卜洋[5]叫他造大蚊帐,找公鸡蛋的故事,用在莫一身上。至于“卜洋”、“双牙”这些流传不确切的人物,我则用《河池市故事集成》的人名。
年代问题,县志说生于南唐后期,宋初剿外寇有功,我查了一下,这时正是他青壮年时期,故事中出现了蒙州的“蒙王”[6],那地州[7]的“罗将军”[8],文兰州[9]的韦土官,丹州[10]的莫土官等也应该是北宋初期的同时代人。由此可见,当时可能真有其人,是后人把他神话化罢了。
1992年的一天,五圩乡有个叫韦荣森的老人来找我,送我一本《莫一大王轶事传奇》手稿,二万字左右,章回体。老人说:“我很想把莫一大王的故事编成一本小说,但力不从心,只能搞成这样子。”八年来,每当我看到老人的初稿时,就感到肩负重担。退休后,我利用两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初稿。当我急匆匆地赶到五圩时,老人已逝世多年了。据说,莫一大王还有师公唱本,可惜我至今还未得到这份宝贵的资料。“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想,与老人有同样想法的应该大有人在,我希望我这小册子能遂大家的愿,但如愿否,则不得而知了。
我从小喜欢韵文,旧体诗、新诗、山歌兼而有之。这是我选择这种文学形式的原因。经过斟酌,情节变换稍缓的整章一韵到底,情节变换急速和难以表达的则随时换韵、一章多韵,目的是方便陈言叙事和营造气氛。就像一个人马背吟诗,马蹄声就是一首诗优美的韵脚,吟到高昂处不禁策马前奔一样。我自己认为,用叙事诗的形式来写莫一大王有一定的优势,只是眼高手低罢了。
罗健民
注释:
[1]壮王湖:原公华村前的水任水库,现辟为旅游景点,名壮王湖。
[2]收水岩:在河池镇境内,据说是莫一怒而一脚踏通的。
[3]跑马山:今河池镇境内。
[4]流水岩:河池镇境内,是河池县旧八景之一,现供应河池镇全镇用水。
[5]卜洋:皇帝的壮语读音。
[6]“蒙王”:据考证,应为环江以北(即蒙州)土司的首领。
[7]那地州:古为那州和地州,现在南丹到天峨六排一带。
[8]“罗将军”:北宋时期那地州的土司官。
[9]文兰州:东兰县境内。
[10]丹州:现南丹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