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热带的温度吧,
即使流泪,
也没有人会替她温柔拭泪,
只能等待热带的风无情地把泪水蒸发。
猫星酒店的接待亭四面都有路,西边是酒店入口的石子路,东边是客房区和海滩区,北边是餐厅、花园、酒吧、游泳池等娱乐休闲区,南面是农场、猫舍和酒店员工区。
一路上,卓星月似乎看遍了一生中认识的所有颜色,蓝色的墙壁,红色的凳子,彩虹条纹的桌布,橙色的窗帘……热带地方用色总是明艳、缤纷而大胆。但她忽然想起了一个格格不入的黑色影子,这样的人在热带太奇怪了,如同烈日下的黑色阴影。
猫舍是南边树林里的一个中型木屋,路上林木葱茏,野花野草肆意生长。屋子里的设计也符合猫咪的天性,有许多弯弯绕绕的管道、高高低低的木板,适合猫咪钻来钻去和跳上跳下,还有一面大大的镜子,适合猫咪臭美。一个旧旧的靠墙木柜被改装成猫咪的集体卧室,每一个打开的抽屉或柜子就是一只猫咪的卧室,柜门上贴着猫咪的相片和基本资料。卓星月还看到三座小型的宠物别墅,白、红、棕,猜想多半是那三只萌猫的地盘。贴心的是,木屋里还有温控器。
猫咪很爱干净,不过十九只猫咪在一起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了。
卓星月要把它们弄乱的房间和到处乱丢的玩具收拾好,还要清理猫砂,定时更换水和猫粮,以及隔一段时间还要帮它们清洁美容一次,可不正是猫咪的奴隶。
现在是白天,猫舍空空的,所有猫都出去“上班”了,它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出去晃悠,发下呆,捉下蝴蝶,像个孩子一样酣畅淋漓地玩耍。
十九只猫咪的味道扑鼻而来,就算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卓星月还是屏住了呼吸。
罗亚捏着鼻子埋怨:“苏绯肯定又偷偷去和费勒约会了!这里多久没打扫了?”她简单解释了一下,苏绯是猫舍清洁女工,费勒是游泳池的男救生员,最好不要与他接近。
卓星月一边点头应是,一边强忍着逃跑的欲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一不小心踩到一条青绿色的小蛇,一阵寒意从脚底冲向头顶,吓得她上下牙齿打架。
罗亚见怪不怪,蹲下身准备把蛇捡起来丢出去:“别怕,是死的。肯定是卡卡那家伙,它有收藏癖。”
“不用,这是我的工作。”卓星月突然醒了,出声阻止她,自己找了一根木棍,屏气凝神、颤颤巍巍地挑起蛇的尸体,丢进一个塑料口袋。
这里是热带,物种丰富,颜色绚丽,会看见蜻蜓般大的毒蚊子、碗口般大的蜘蛛和手臂般粗的蛇,她必须要学会面对,把恐惧化为无与伦比的勇气。
罗亚很欣赏卓星月顶着发青的眼圈努力适应新生活的态度,轻轻掩上门离去。
堂堂大学生做这种纯靠体力的脏活累活,说不委屈是骗人的。可是,这些年,卓星月的生活里,最不缺和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委屈。
她坚信,善于忍耐的人才会获得最后的成功。
她一边打扫卫生,一边看屋子里猫咪的资料,努力背下来。三大萌猫她已经见识过雪公主的厉害。从资料上看,雪公主是一只安哥拉猫,另外两大萌猫分别是有收藏癖的棕猫卡卡(哈瓦那猫)和一身银蓝色光泽的罗斯(俄罗斯蓝猫)。
明月换夕阳,不少猫先后回巢,卓星月捶捶酸疼的腰,环视焕然一新的整洁猫舍,暗忖这一天的考验也够了,她可以回去休息了吧?
走出猫舍,卓星月按着记忆中罗亚的介绍,找到一间布满黑色窗户的两层小楼,轻叩木门,等待的过程十分漫长。夜风吹拂,她竟然感到一丝阴冷。
好久以后,门“嘎吱”一开。
她的视野空空的,再往下,才看到轮椅上的馨姑妈。馨姑妈比印象中更瘦,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蜡像,瘦得像竹竿的双腿上躺着一只同样了无生气的灰猫。
这是卓星月平生第二次见到馨姑妈。
四年前,她参加高考的那一年,卓爸在一起建筑工地事故中去世,开发商咬定卓爸是临时工,隐瞒身体状况,身体不适还强行上高空作业,只草草补偿了几万块。
葬礼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皮肤黝黑,瘦骨嶙峋,脸上被海风吹出许多很深的沟壑,瘦削的面庞更突出那一双沧桑的大眼睛,手里还抱着一只与她面相一样凶的老年灰猫。
“我是卓馨。”她说完,亲戚们就开始议论纷纷。而她迎着众人的目光,拖着行动不便的腿,一步一步走向卓妈,道一声:“节哀。”然后她就在灵堂上了一炷香,荒凉地站着,那一身的孤寂,令大家自然地远离她。
她站了很久,在她站立的时候,卓星月已经从亲戚的口中拼凑出她的一生。
馨姑妈是奶奶从田里插秧回来时在田埂上捡到的。那时,一只野猫正舔着她憋得青紫的小脸,她哭得咿咿呀呀的,哭得奶奶心都碎了,就把她捡回家。
馨姑妈十八九岁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人,他养着一只白猫,馨姑妈总喂它河里的新鲜小鱼。小伙子油嘴滑舌哄得女孩子心花怒放,馨姑妈也坠入情网。
但爷爷和奶奶骂过许多次、打过许多次情窦初开的馨姑妈,他们都认为这男人靠不住,四体不勤,只会耍嘴皮子,是个骗单纯小姑娘的小白脸。
馨姑妈有次挨了一巴掌,瞪着红红的眼睛说:“我不是你们生的,你们养我不就想我挣点聘礼回来?可他太穷,入不了你们的眼是不是?”
爷爷和奶奶气得不轻,摔碗让她滚,其实只是气话,年轻的馨姑妈却当真了,转身出门拦住一辆过路货车,卓爸紧跟着跑出去,劝也劝不住,只能不断地往她手里塞钱,翻空了全身所有口袋。
最后,浑身上下只有十几块钱的馨姑妈赶上南下打工潮,这一漂泊就是一生,很有生意头脑的她积攒了不少钱,最后在巴荷岛的农场上投资修建了猫星酒店。
这时,一些猎奇的旅行者发现在太平洋上竟然还有这么一处干净美丽的小岛,争相赶来,回去后吹得天花乱坠,吸引更多的人蜂拥而至。
有一年春节,馨姑妈开门迎客的时候愣了愣,她曾爱过的那个男人正搂着一个富态的中年妇女,百般讨好的样子让她陡然心酸。
她已经见识无数风风雨雨,一眼就能看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她这才明白亲人或许没说错,可是倔强的自尊心却不允许她先道歉。她匆匆嫁了一个中年丧妻还带着拖油瓶(也就是继子方君)的男人,连婚礼都没有回乡办,后来甚至在奶奶和爷爷相继去世时都没有回来。
唯一一次回来,就是为了卓爸。
那时,卓星月看见馨姑妈情深意重地站在卓爸的遗像前,没有眼泪,却像是这个房间里除她们母女以外最悲伤的人。她走过去,发自内心地道谢。
馨姑妈应声回头,看见头发里插着一朵白花的卓星月,卓星月眼圈微红,却没有哭,努力成为这个葬礼上最坚强的人,一直在有条不紊地处理各种事务。
馨姑妈放下猫,脱下手上深绿色的玉镯子。卓星月拒绝了好久,被她抓住手,强行把镯子套上手腕,然后抱起猫转身就走。
年轻女孩的皓腕与老气的玉镯实在不匹配。卓星月见她出门,就把玉镯摘下来,后来抵债了。
葬礼一别后,馨姑妈又再无音讯,直到今年忽然寄来那封改变一切的信。
她很感激卓爸与她并无血缘关系,当年却在月下倾囊相赠。而且,葬礼上,卓星月的懂事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刚好,卓星月大学毕业了。
她需要一个继承人,卓星月需要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虽是互取所需,也是相濡以沫。
“进来吧。”
卓星月跟着馨姑妈走进房间,因为窗户上贴了黑色膜并且紧闭着,所以房间很阴暗,而且有一股不好闻的陈年味道。屋子里许多东西都裹上了白布,透出一股死别的悲伤。她想,也许墙上那个遮着的方框是放着方君表哥遗照的相框吧?
睹物思人,不如不看。
气氛沉默着,馨姑妈竟一直没有问她旅途如何,飞机上有没有睡好,习不习惯这里。
卓星月暗自祈祷自己不会住这里,而是住员工宿舍,这里太压抑了。
馨姑妈不是慈爱的长辈,不会寒暄问候,早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她与人的感情很淡,给卓星月一个机会继承她的酒店,已是她最大的温柔。
“以后你就住这里,你的行李已经在二楼有阳台的房间里。”馨姑妈终于开口,“不过,这楼里所有的东西你都不准乱碰。还有,在人前不要叫我馨姑妈,跟着员工喊我馨老板。经历了今天,想必你已很清楚,在这里,你不会受到任何优待。”
“我知道了。”卓星月谦卑地应承。
“猫舍都清理好了吗?”
“清理好了。”
“十九只猫都这么快回来了?”馨姑妈一皱眉,以她对猫咪的熟悉,总有那么一两只喜欢深夜里还在外游荡。
“对不起,我不知道晚上还要数一遍。”
“那你还不快去?”馨姑妈指着门外,似有些发怒。
卓星月面对馨姑妈突如其来的怒气有些发懵,馨姑妈又吼了她一声:“还干站着干什么?”她回过神,忍着泪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唯有狂奔,才能甩掉这令人窒息的压力。
当卓星月冲进猫舍,一堆猫咪的叫声此起彼伏,像一群小孩一起哭,叫得她头皮发麻。而且,它们在屋子里很不安分,跳来跳去,就是不肯乖乖坐着让她数。
“一、二、三……二十?怎么会多了一只?”
“一、二、三……十七?怎么会少了两只?”
卓星月数了半个小时都数不清有多少只猫。雪公主站在自己别墅的阳台上,一脸嘲讽地看好戏。到最后,她没有办法,只能找来一个大箱子,抓一只,丢进去一只,数一只。
其余的猫咪没有像雪公主那样穿着软皮靴,本来性格挺温顺的,可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卓星月,她还蛮不讲理地抓它们,于是有好几只动了气,挥舞着凌厉的爪子,在她身上,甚至脸上抓出几道血痕。
卓星月忍着痛,数完箱子里的十六只猫,望向三幢别墅。白色的别墅上,雪公主警惕地瞪着她,似乎在警告她,若敢抓它且把它和这些平民猫放一起,它会和她结下不共戴天之仇。红色的别墅上,那只毛色漂亮的俄罗斯蓝猫罗斯站在屋顶上,眺望着窗外的月亮,对她不理不睬。棕色的别墅里,据说有收藏癖的卡卡倒是自始至终没见到影子。
差的就是卡卡,去哪找呢?
“你们知道卡卡在哪吗?”卓星月对着在箱子里打架的猫咪们问道。
猫咪们当然不会理她,你咬我一嘴毛,我咬你半只耳,打得不可开交。她赶紧把它们放出来,重获自由的它们呜呼作散,又开始在房间里上蹿下跳。
“卡卡……”卓星月打着手电筒,在整个酒店里四处搜索,扬声呼唤它的名字,暗自觉得自己活得多么卑微,连一只猫也不如。
她没有去找罗亚帮忙,不能什么事都求人。
腕表上的时针指向十一点,猫星酒店不是夜生活丰富的地方,除了酒吧还有一些客人,大部分人都回房了,月色中的酒店静谧而美丽。
卓星月坐在一块温热的石头上,思索下一步该找的地方。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她想起了今早踏进猫星酒店时,从她脚边跑过的那只棕猫。
卡卡就是一只棕色的哈瓦那猫。这种猫与古巴著名的哈瓦那雪茄烟颜色一样,所以叫哈瓦那猫,好奇心极强,特别好动。没想到这么大一个猫星酒店还不够它疯,还要溜出去玩。
猫星酒店外只有一条笔直的公路,通往沙滩集市,大约两公里长。
卡卡这种耐不住寂寞的猫,大概是喜欢人声鼎沸的地方吧?
路旁都是森林,这条路除了来猫星酒店观光和住宿的人,很少有人走。卓星月看着地上狰狞的树影,忍不住加快脚步,壮胆似的一直喊卡卡的名字。
头顶的天空忽然绽放大朵大朵的烟花,是海滩上狂欢的人群放的。卓星月已依稀听到合唱的歌声和欢快的笑声,她松了一口气。
岛上的狂欢之夜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都忘记了自己是来找猫的,像个游客一样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夜间的巴荷岛。
路旁站着许多拿着旅游宣讲页招揽生意的青年,见人就口舌如簧地宣传线路。大排档里,新鲜的活蟹在盆里摸爬滚打,烧烤的炊烟袅袅上升。琳琅满目的纪念品店里,挂满了可爱的热带鱼玩偶……
明月高悬,海风拂面,人声鼎沸,这是巴荷岛热情似火的一面。而到了白天,蓝天白云,扬帆出海,纯净的海水温柔地洗去人们心中的污垢,白色的沙滩是它纯洁无瑕的另一面。
卓星月沿着沙滩散步,不经意发现一只疑似卡卡的猫,乖巧地蹲在一个穿着长袖黑衬衫男人的脚边,仰头灼灼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信赖与依恋,时不时用头蹭蹭他黑色的裤腿,低低喊一声。
一些游客注意到这只四肢纤长的棕猫,有的拿着手机拍,有的干脆坐到男人的店里,带来一桩生意。
说是店也有些勉强,因为只是一个塑料棚子,里面搭了一张桌子,放着一盏明亮的白灯,旁边立了一张海报,画着各种类似刺青的鲜艳图案。
开店的男人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书,在宏大而喧闹的夜幕下,显得格格不入。客人来时,他还是这样静静地看书,连一个招呼也不打。
卓星月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店主的轮廓,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不禁加快脚步。
店里,一个金发的外国女客人坐下来,有些尴尬,因为店主完全不理睬她,她看着海报上的图案,用英语问:“这是刺青?会不会很疼?”说完,她怕他听不懂,结结巴巴用中文再说一次。
“这是彩绘,不是刺青。图案是用特殊颜料画上去的,两周后颜色就会褪去。”店主终于抬起脸,略长的黑发随海风飘动,面庞的线条坚毅,清冷的月光落入沉郁的黑眸里,整个人犹如一朵枝长带刺的黑色玫瑰,据说黑色玫瑰的花语是:“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
他直接以流利的英语回应,让金发女客人又惊又喜。岛上外国游客多,几乎每个人都会点英语,但也仅限于初级水平,这样地道饱满的发音不多见。
这时,走近了的卓星月“啊”了一声,真是机场的黑先生!
本以为再会的几率微乎其微,没想到同一天里便再次见面。激动归激动,她还知道人家正在做生意,便止步不前,观察店里的情况。
女客人在他脸上和身上逡巡一圈,似乎想找找他身上的作品,可是他穿着黑色的长袖长裤,与夜色融合,完全看不到任何皮肤上的图案。
“画个天使吧。”女客人指着左上臂。
“天使有三阶九种。你画哪一种?”
女客人嘀咕着:“不就是有翅膀的人吗?那画玫瑰好了。”女客人见他又要开口,生怕他要精益求精地问什么品种,抢先道:“红色的就行。”
他下笔熟练,速度飞快但线条的组合充满艺术感,似一位真正的画家,而不是街头谋生的卖艺人。
卓星月越看越迷惑,在机场遇见他时,就算说他是分秒如金的成功才俊,坐着红眼航班赶赴生意场,她也会不假思索地相信。可是眼下,他又确确实实是在一个破落小摊里不动声色地坐镇,身上有一种矛盾的傲气,令他在寒酸的环境里也如同在金碧辉煌的殿堂里一般。她眨眨眼,看错了吧?再看,确实没错。
卓星月一直在旁等到女客人走了才进去,重新拿起书的黑先生还是不会主动理人。
“那个,你还记得我吗?我叫卓星月……”
他微抬眼皮,见是她,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问:“有事吗?”
“没有。只是想再次谢谢你。请问你的名字?”初来乍到的人总想多交些朋友,何况两人工作的地方如此近,难怪他这么熟悉来猫星酒店的路。
“不必。”简明扼要的拒绝,好像别人的感谢和建立一桩友谊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这时,旁边的烧烤摊上传来烤鱼的香气,棕猫的叫声急促起来。
“它饿了,估计没吃饭吧。”如果是卡卡,她是早上看到它跑出去的。
他不为所动,回:“它不是我的猫,是猫星酒店的,饿不饿是酒店的事。”
卓星月听他这样说有些来气,他既然在机场愿意帮助陌生人,虽然说不上乐于助人,但也能证明心肠不坏,怎么总表现得这样独善其身?她嘟囔一句:“喂一喂也不会太麻烦吧?”
“那样它就会常常赖在这里了。”
这句话似有所指。卓星月听了就垂头丧气,好像自己也总劳烦他。不过,听到他确认这是猫星酒店的猫,她心中一喜,蹲下身把卡卡紧紧抱在怀里,自言自语:“卡卡,可算找到你了。”
卡卡挣扎着,可是没有像雪公主那样挥爪子。三大萌猫里,雪公主傲慢,罗斯孤僻,卡卡温顺。
看她抱着猫准备走,黑先生喊住她,却是继续泼了一盆冷水:“你就是猫舍新上任的管理员?既然现在是你在管猫,我希望酒店方面多注意卡卡的行踪,不要让它随便出来打扰我,给我带些死老鼠什么的。”
卓星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垃圾桶里丢着一只死老鼠。而卡卡得意地昂头叫起来,似乎在强调就是它送的。她想起卡卡的收藏癖,还有今天那一条小蛇,估计都是它斗智斗勇抓来的,然后满心欢喜地准备献给他的吧?
“可我听说猫咪喜欢谁才会送东西给谁。”这是今天罗亚告诉她的,说如果有时候猫咪衔着老鼠什么的小动物送给她,不要以为它们是讨厌她,那是它们在高兴地分享自己的收获。
黑先生并没有被打动,直接得近乎残忍地揭晓原因:“我养过它,后来你们馨老板出了不错的价钱买猫,钱货两清,现在它与我无关。”
卓星月蒙住卡卡的耳朵,生怕它听到“与我无关”四个字。他看见她的小动作,压抑的眼神里掺杂了一点别样的情绪。
“你养了它几年?”
他避而不答,转而下逐客令:“既然找到猫了,你该回去了,不要耽误我的生意。”
生意?卓星月看他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可曾在乎过他的生意?似乎是把他的私有书房搬到闹市来,闹中求静看书来了。
她抚摸着卡卡柔顺的毛发,灼灼地盯着他,难道一点旧情都不念吗?见钱就卖,说不管就不管?黑先生翻动书页,卓星月总算看清那本黑色的书的扉页上写着“恶之花”三个字。
累积的好感烟消云散,卓星月抱起卡卡往回走,回到酒店时,馨姑妈已睡了。
她轻手轻脚走进自己的房间,拉开灯,卧室里摆着一张两米长宽的四角木床,圆圆的白色蚊帐垂下来,营造出一丝宫廷感,靠墙还有一张坐卧床。大大的落地窗外是能看见海的阳台,阳台上摆了两个方凳和一张小圆桌。
卓星月拿出针线,在蚊帐上缝上已裁剪好的金色布料,是星星和月亮的形状。她的名字是卓星月,自小就喜欢星星和月亮,在卓家也贴满了这些廉价的饰品。
然后,她在墙上贴上一幅地图,拿起笔在幸凉市和巴荷岛之间画下一条直线,那头画着一个男孩代表杨决,这头画着一个女孩代表自己,线上写了一句承诺:“阿决,我会凯旋。”
巴荷岛的第一夜,亦是卓星月平生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房间,身处如此宽敞舒适的房间,可她突然有些怀念幸凉市那个又窄又挤又闷的小出租屋,只有一室一厨一卫。她连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和妈妈挤在一张床上,每晚都盯着斑驳掉灰的天花板努力地说:“不!”
如今,离开熟悉的世界,卓星月是第一次彻彻底底一个人了。明明很困,她却睡不着,一是不习惯,二是房间里钻进一只长长的壁虎,她不禁幻想她睡着以后这只壁虎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卓星月来到员工食堂用早餐,罗亚惊呼她怎么这么憔悴,帮她端过餐盘,指了中间一张桌子,说:“我们坐那。”
在罗亚和她打招呼前,食堂里大多数人都盯着她窃窃私语,却没有人邀请她一起进餐。
这时,人群因为罗亚友好的招呼而变得更加骚动,不少人交换了一个不敢相信的眼神。
看来,卓星月来此工作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不过大家似乎并不欢迎她。
伸手不打笑脸人。卓星月只能一直笑,笑得脸都僵硬了。
一个穿着吊带的女孩子憋不住站起来提醒:“罗亚,她是来抢方君的酒店的人啊!若不是方君失踪了,你就是酒店未来的女主人。”
提起馨姑妈的继子方君,罗亚的脸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忧伤,但她并不是一个陷在负面情绪里无法自拔的人,很快挤出一丝笑容,回复:“方君已经失踪了,馨老板身体又不好,酒店迟早需要一个能人来打理。”
“罗亚,你傻不傻啊!”女孩跺跺脚。
罗亚挽着卓星月的手,坐到餐桌旁。食堂是自助餐模式,卓星月对蜜烤的肉类和生猛海鲜没什么兴趣,拿的是面包和一碟鲜花沙拉。罗亚见她吃这么少,又取了一些东西过来,全是沾了蜂蜜的食物,这是本地特有的饮食习惯。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方君的女友……”卓星月见罗亚对着甜食大快朵颐,似乎丝毫没有被那些人影响,但她觉得自己欠一句道歉。
在方君生死未卜而且凶大于吉的时刻,馨姑妈邀请了她来到猫星酒店工作,这些敏感的员工迅速察觉到背后的用意——馨姑妈必须尽快培养一个新的继承人来管理酒店。
在旁人看来,卓星月之于罗亚,是取代方君,夺走其美好生活的一个入侵者。可是罗亚却不这样看,直接认为她是无辜的。
罗亚摇头,朴实地说道:“你不需要抱歉。方君失踪与你无关。命运无常,我喜欢这个酒店,却无法成为它的女主人。你既然有机会成为主人,那么请你善待它,不要把它当作捞金发财的工具,而要把它当作一个家。”
一泓暖流经过卓星月的心,这是她第一次在他乡体会到温暖。她同时也了解到,酒店看似简单,其实底下有着许多看不见的汹涌暗潮。
“方君只是继子,是馨老板亡夫的儿子,不是亲生的,许多人以为他死了,争先恐后地孝敬馨老板,希望能被收为干儿子或干女儿,可你的到来击破了他们的幻想,肯定有许多人处处针对你,希望把你赶走。我不想我爱的家因此乌烟瘴气,所以你要坚持住。”罗亚没读过什么书,却很明理。
面对罗亚信任的眼神,卓星月充满了斗志:“我会努力的。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大家一定会接受我。”
“对了。这是给你配的制服和对讲机。”罗亚把东西给她。猫星酒店的女员工制服是猫咪脚印图案的T恤和彩虹短裙,看上去青春活泼。
“两位美女,在聊什么?”一个磁性的男低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卓星月扭头,看见一个和他的声音一样性感的年轻男人,像是一块迷人的蜜糖。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赤着上身和脚,颀长的身子仅穿着一条沙滩裤,深深的人鱼线和凹凸的腹肌能让任何女人狂流鼻血。
他的到来,让不少女员工眼眸含春,撩发托腮。看到费勒来到卓星月的桌旁,她们的眼神更加嫉妒。
“费勒,你能不能穿上衣服?”罗亚翻个白眼,介绍道,“星月,这个暴露狂就是酒店的泳池救生员费勒。费勒,这是卓星月,也就是馨老板的远亲,现在接替苏绯在猫舍工作。”
费勒笑笑,露出梨涡,坐在卓星月的凳子边上,把她往里挤了一点,热情地打招呼:“我是费勒,对了,我单身。”
与这么高大英俊且穿着清凉的男人坐得很近,卓星月的脸不自在地红得像一颗番茄。再听到他这句话,她差点从凳子的边缘跌倒,被他眼疾手快伸手一拉,拉稳之后还顺势把她拉向怀里。
卓星月猛然推开他站起来,态度鲜明地拒绝:“对不起,我没兴趣知道得这么详细。”
费勒没料到她是这种回答,不是他自大,而是他被不计其数的酒店女员工和女客人问过太多次“单身吗”。他低头俊脸一沉,眼神复杂,但抬头时亮出无懈可击的笑容。
“开个玩笑。我被很多女人问过,以为你有兴趣。”
这时,他的对讲机突然响起来:“费勒,VIP区游泳池出事了。”
卓星月跟着费勒一起赶向VIP区游泳池,不是因为费勒的魅力大,而是雪公主在那里伤人了。凡是猫的事,都在她的工作范畴以内。
不过,那里是酒店VIP客人的住宿区,住的人非富即贵。雪公主怎么会在那里伤人?它不是穿了软皮靴的吗?
两人一到VIP区,就看见一个穿着比基尼的红唇美人,精神崩溃一样地对着酒店经理大吼大叫。
“我要马上预约韩国最好的整容医生,天哪,这道疤不知道会不会永远不能修复!还有,我需要营养师马上帮我调配祛疤低脂套餐,让酒店的厨师照着单子做!不!这里太危险了,到处都是猫!再待下去,我说不定会毁容的!我要赶紧搬出去,马上把我的行李搬出来!”
而雪公主这个始作俑者却悠闲地跳上一个沙滩椅,舒舒服服地晒太阳。四只小皮靴少了左前腿的那一只。
酒店经理擦擦额头的汗,恭敬地向比基尼美人道歉:“对不起,女士,本店会免去您在猫星酒店的所有费用,还请您给我们弥补错误的机会。”
“不可能!”女人捂着受伤的面颊,对这里简直有深仇大恨。
经理给费勒使一个眼色。费勒上前一步,拉开她的手,勾起她的下巴,桃花眼仔细地凝视着她,就像是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再像是万幸一般呼出一口气:“幸好伤口不深,无损您天生丽质的容颜。不然,这贼猫死一万遍都不够。”“是吗?”女人的脸一红,微微低头,声音也柔了不少。
“请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请求,先回房休息好吗?以免阳光照到伤口。像您这么吹弹可破的皮肤,现在一定要好好保护。”
费勒的话像是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女人果然也不闹着要走了,乖乖地回房,走了几步忽然忍不住回头问:“你单身吗?”
听到这句话,费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看向卓星月,得意地扬扬眉,示意自己刚才在餐厅的确话出有因。他故意答:“我单身,可是今早已经遇见一个很有意思的对象。”
经理见费勒竟然放弃用美男计,连忙继续赔礼道歉分散女客人的注意力。
这边,费勒仍深情款款地看着卓星月。可惜,她不相信一见钟情。一见钟情的如果不是因为皮相,不是因为滥情,就是别有目的。
不管费勒属于哪一种,她相信对于这么能引来狂蜂浪蝶的他来说,求而不得就会转变目标。
送走女客人,经理如释重负,回来拍拍费勒的肩膀,说:“你这次又帮了我一个大忙。”转头看见卓星月,他面色一沉,责问道:“你是怎么照顾猫的?雪公主没穿好靴子就跑出来!今天的事故,你要全权负责!”
卓星月没想到工作第二天自己就摊上一个大祸,一时反应不过来。
“还不快去把它的靴子找回来穿上!这是特别给它定制的意大利小羊皮靴,普通的麻布它穿都不肯穿。”经理离开前连连呵斥,骂得她几乎抬不起头。
闹剧发生后,客人都走了,泳池的水面波光粼粼,漂浮着一个白白的小东西。
“那好像是雪公主的靴子。”费勒指着水面。
卓星月正愁去哪里找,听见费勒说的话,毫不犹豫地跳进水里,朝它游去。
这个泳池实在太大,她游到中途便觉得有些费力,头昏眼花,两夜未睡的困倦渐渐变浓,眼前的白天慢慢变黑。
费勒看见她缓缓地沉入水池之中,大惊之下赶紧跳进去,抱住她往回游,平放在地上,双手交叠,不停地挤压她的胸腹部。卓星月咳出一大口水,迷糊地微微睁开眼睛。
费勒却在四目相对的一刻忽然低头,复杂的眼色一闪而逝,他毅然吻向她。卓星月一下子清醒过来,努力想要躲开,然而费勒压住她的双手,狂野的鼻息扑到她的面颊上。
“滚开!”最后一刻,她抬脚踢得他闷哼一声,然后惊惶地退到一边,嫌恶地擦干自己的唇。
“哦?你醒了?我还打算给你做人工呼吸呢。”费勒摸着自己嫣红的唇,玩味地看着她,补充一句,“不用谢!”
“鬼才谢你!你明明看到我醒了,还想……”
费勒耸耸肩,没有承认,把雪公主的靴子丢给她,爬回救生员专椅上,一脸志在必得的笑容。
卓星月给雪公主穿好软皮靴后,就回到空无一人的猫舍。当关上木门,她顺着墙蹲下来,把脸埋在臂弯里,在唇上咬出深深的血印,在心里不住地对自己说:“卓星月,你要忍住眼泪,这种事不值得哭。”
也许别的女人会为费勒高超的调情游戏意乱情迷,可是她不会也不屑,因为她何其幸运,已经拥有这世界上最深情的一个少年。
以前,当蓝洋的合作伙伴携妻带女来幸凉时,杨修身一般都会安排杨决陪同,大人谈大人的生意,杨决就负责给友商的千金导游。
杨决总是会把卓星月喊上一块,全程牵着她的手,仿佛她才是重点。那些女孩一般出入高雅的会所,有的喜欢弹钢琴,有的喜欢打高尔夫,有的喜欢看艺术展览……
教养极好的她们不会用尖酸的语言来挖苦卓星月,但是她们弹完钢琴,打完一杆球,赏析完一幅名画,都会礼貌地请她指教,然后看着她越来越局促不安的样子掩嘴冷笑。
“对不起。我不会。”卓星月一样都不懂。一直以来,她连活着都很辛苦,何谈活得精致?
而站在她身边的杨决,在她们面前,毫无顾忌地握住她的手,耳鬓厮磨,一样一样地教她,与她慢慢地四手联弹简单的曲目,搂着她教她膝盖微曲如何挥杆,结合艺术史教她如何赏析一幅画。
他说:“没关系,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教她。”
他这样的做法,总是会惹得那些女孩子不高兴。
父辈的心思,她们心知肚明,杨决偏偏不配合。
卓星月心里明白也说出来:“阿决,我没有她们那么好。”
杨决的黑眸锁定住她,眼神越来越深沉可怖:“如果我选的女人不够好,岂不是骂我眼睛有问题?我问你,我的眼睛有问题吗?”
“没有。”她吓得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他,说得很慢:“你记住,我的眼睛没有问题,在我眼里,你很好。至于其余人怎么说你别管,随便当他们是青光眼还是白内障!”
此时此刻,卓星月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杨决的名字,他的名字就是她的勇气。“阿决,我好想你,好想见到你……我好想回去,可是,一旦我回去,你就会被你爸妈送去国外,也许比现在的一千八百公里更遥不可及……”
懦弱的想法一触及残酷的现实,便灰飞烟灭。
“我不能被这点小事打倒,为了阿决,我必须凯旋!”卓星月想着杨决,握紧拳头,慢慢恢复斗志,身上的衣服也差不多半干了。
这就是热带的温度吧,即使流泪,也没有人会替她温柔拭泪,只能等待热带的风无情地把泪水蒸发。
这也好,逼她坚强。
一星期工作五天,卓星月计划从今天开始每天给四只猫咪洗澡,这又是一项与猫咪斗智斗勇的艰难工程。而且,这可不是简单一个水盆就能解决的事情,在以猫为尊的猫星酒店,猫咪的澡盆是SPA水疗仪,里面还有气泡按摩,舒服极了。
上次被猫抓伤的手浸入水中,伤口泡得发白,好在这些猫咪喜欢SPA,安静地享受卓星月给它们按摩,没添什么乱。
两只猫洗完后,雪公主悠悠地回来了,它身上不知在哪蹭上了油漆,舔也舔不干净。她去捉它洗澡,它露出尖尖的牙齿,叫得凶猛,竟是十分抗拒这种尊贵享受。卓星月学聪明了,拿了个口罩把它的嘴蒙起来,雪公主没了“武器”也不肯任她折腾,在水里一直扑腾,累得她骨头都快散架了,浑身湿得像从水里钻出来的,不解这么讨厌水的雪公主怎么会把皮靴掉进水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完成今天的任务,还给雪公主的鼻子敷了面膜。罗亚在对讲机里呼唤她:“卓星月,你想成仙么?你昨晚没睡觉,今早也没来得及吃饭,现在中午了,还不快到食堂来!”
她拧干衣裙上的水,拍掉一身的猫毛,打开门朝外走去。
说真的,差点被费勒强吻后,她什么胃口都没有。
想着费勒,仿佛就真的听到了费勒的声音。
真是阴魂不散。她狠狠地甩甩头,声音却更加清晰地从路旁大树的后面传来。
“苏绯,我说过我们已经结束了。你想玩,我陪你,你若想要一份稳定的感情,另找他人。”费勒飞快地说话,似乎不想在此处多待。
卓星月记得,苏绯是前任猫舍清洁女工的名字。苏绯苦苦哀求着:“费勒,不要离开我。我知道你看中卓星月,想把她追到手,等她得到继承权后,你也就顺理成章成为酒店的男主人。”
“你既然知道我有重要的事要做,就不要来纠缠我。我可不想一辈子只是一个泳池救生员而已。”
此时,罗亚催促的声音再次在对讲机里响起:“卓星月,菜都快没了!你还不过来!”
树后的两人闻声走出来,都看见了卓星月。
“看来你的计划要落空了。”丰满的苏绯毫不惊讶地擦干眼泪,带着得意的笑容,扭头从另一边离开。
卓星月看着费勒稳步朝自己走过来,头脑一片混乱,她这才知道为什么费勒第一眼见到她就对她饶有兴趣,手段百出。因为她是猫星酒店候补的继承者!得到她,就有可能得到猫星酒店!
她想起他在泳池边上故意的吻,胃里翻江倒海,抿唇忍住呕吐的冲动。而他停在她面前,看着她抿唇的模样,俯身在她耳边呵气:“怎么?觉得没有完成那个吻很遗憾吗?”
“卑鄙!”
费勒闻言邪气地笑起来:“卑鄙?别否认,你需要我。”
“永远不会!”
“女人生起气来就不好看了。你仔细想想,雪公主很讨厌水,怎么可能下水?它的软皮靴怎么会掉到水里?是不是有人故意扔掉了它的软皮靴,然后等它暴怒时抓伤客人?只要它做了,责任全部在你身上。那么,有一次陷害就有第二个陷阱,你猜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你觉得自己一个人应付得了吗?你应该知道,你的到来让很多人不服气,有些人想方设法要赶走你。如果你没有同盟,你能够在猫星酒店站稳脚跟吗?”费勒循循善诱,满意地看着她认真思索着自己的话,继续说,“而我,就是你最好的选择!你应该看到我的能力了,只要你同意和我联手,我帮你搞定员工,你搞定你姑妈。以后,猫星酒店就是我们的了。现在,你心甘情愿被我吻了吧?”
在卓星月沉思的时候,费勒忽然话锋一转,带着胜利的快感吻向她。他认为没有人能够拒绝这个诱人的提议。
“啪!”卓星月一直提防着他,飞快闪开,奋力扇了他一耳光。
费勒眼神一沉,风吹拂着他阴厉的面孔:“卓星月,你装什么装,方君尸骨未寒,你就来谋夺他的酒店。别在我面前装得高高在上。对于你和猫星酒店,我都势在必得。”
他欺上前,凭着男人的身高优势,紧紧地搂住她。
“放开我!”卓星月大声求救,可是这里十分偏僻,谁能来救她?
“唉。”周围响起一声叹息,似乎极不情愿遇见这种麻烦。叹息声落,一个黑色的身影就疾步走过来,一记拳头毫不费力地把魁梧的费勒打倒在地。
卓星月惊恐未定地望着来人,黑先生!他依旧是一身的黑色,可是款式和上次不一样,他到底有多少件黑色的衣服?
费勒摸着流血的嘴巴站起来,气焰熏天正欲反击,可是一看清来人是谁,惊呼一声:“马猜!”他的拳头自觉收了回去。
原来黑先生名叫马猜。
卓星月心有余悸地看着费勒,他的眼睛里明显有一丝忌惮之色。这非常奇怪,就算打不过,费勒也不像是轻易认输的人,而他一看见马猜就畏首畏尾。
“卡卡的项链掉在我的铺子里了。”马猜把一条细细的金链子抛给卓星月,道明来意。
三大萌猫里,雪公主有软皮靴,罗斯本来就有一身漂亮至极的毛皮,她以为只有卡卡比较穷酸,没想到居然有一条金链子。
后来才知道,卡卡是三大萌猫中最平易近人的猫咪,人气最高,常常得到很多的礼物,这条金链子也是一位老太太送给它的。当时,老太太带着年幼病重的孙女来巴荷岛度假,小女孩非要抱雪公主,雪公主当然不客气地挥了爪子,把她吓得大哭不止,卡卡主动来舔小女孩的泪水,哄得她破涕而笑,这是小女孩最后的时光,卡卡带来了最珍贵的快乐。
还了项链,马猜准备离开,余光看到费勒仍用盯着猎物的目光盯着卓星月。
他蹙眉。与此同时,卓星月惊恐未定地拉住他的衣袖,本能地觉得,有他在,安全多了。
费勒在酒店多年,人缘极佳,再加上众人不喜她毫无功劳却可能取代方君,如果此类事再发生,费勒说不定会指责她勾引他,反而倒打一耙。
马猜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卓星月立刻反应过来,马猜不是酒店的人,到现在也只是与她有过几面之缘,费勒似毒蛇,他何必蹚这浑水?何况他连卡卡都轻易卖掉,连宠物都比他长情。
越想越绝望,卓星月咬唇,放开手,未来是火海,她也只能独自往前冲,烧成焦炭也认了。
与自己不同,卓星月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很好猜。马猜看着她明明害怕又拼命死撑的模样,心神一动,最终开口:“费勒,收起你那些下三烂的手段,别再碰她。不然……”
他不是威胁的口气,可是费勒的眼睛里却浮现出恐惧,似乎是怕他继续说下去,着急地接话:“够了。我答应。”说完就憋屈地离开了,临走时对卓星月丢下一句话:“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迟早也会需要我,求我帮忙!”
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卓星月看费勒夹着尾巴逃走,完全没有想到马猜会帮自己到底,而且是轻轻松松逼退费勒,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应该先道谢,却见马猜也走了,黑色的背影越发显得他很神秘。
“谢谢!”她极尽真诚地大声喊道。
马猜凉凉的声音传过来:“如果要道谢,不如把你们酒店的猫管好,不要让它们到处乱跑,省得给我找麻烦。”
听上去又是很薄情的样子。这一次,卓星月才没那么笨了。她握紧卡卡的金链子,一些深藏的答案浮出水面。他其实是担心卡卡吧?卡卡每次跑这么远,万一有人看上它的金链子,把它抓走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