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一个年代出生的人,青春期恰好赶上了港台青春偶像风潮北上。在视野不足和想象力匮乏的年代,他们弥补了我们在现实世界无法寻找到合适范本的缺憾,在压抑约束的苦闷青春中投射下一束光,也顺理成章地成了我们无知年少时的“梦中情人”。
有点年纪之后,拜娱乐八卦产业所赐,借由各种管道,慢慢了解娱乐业态里面的“造星术”,也慢慢分清了各位偶像在镜头前与私底下之间的区别,那些年少时心仪的偶像至此抵达分水岭,有些被毫不留恋地舍弃,有些则被小心翼翼地珍藏,伴随成长。
在我尚有青春可言的年代,追随偶像其实是一种潮流,如果没有一两位崇拜对象,就会有与时代脱节的惶恐感,而我的“梦中情人”叫孟庭苇。第一次见她是在同学买的卡带上,干干净净的短发,不像是个歌手更像是个学生。大概是这第一印象过于深刻了些,以至于多年后对短发利索的女生总有莫名的好感。
追随我的“梦中情人”,始于上华,止于新力,除了音乐并无再多交集。那个时代的唱片歌手比较纯粹,不必为唱片宣传东奔西跑抛头露面,然后就是网络时代的到来,实体唱片被冲击,她和很多歌手一样就此淡出。再后来知悉她已嫁人,出了一些佛音作品,而这个时候,我也进入社会,认知现实残酷。再听到她的消息,已经是婚变的传闻。当年的一句“你若安好,备胎到老”,说到底就是一句不知深浅的玩笑。
偶像其实古已有之,宗教信仰、精神领袖这些角色,如果硬扯其实都能算得上偶像,但对于内地民众而言,真正拥有娱乐大众的偶像的年岁并不长,掐头截尾地勉强算起来,也不过是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开始至今,大概就三十年多一点的时光。
经过这三十余载的洗礼,娱乐大众的偶像之于青少年成长有何正向的意义以及负向的能量,多半已经讨论完毕,更有媒体专栏一语道破,“少年第一次心跳的引擎就是‘梦中情人’。”茫然四顾的青春恰遇理想化的人生范本,无处可去的欲念撞上可供幻想的符号图腾。
最近几年,曾经遥不可及的港台艺人频繁地出没于内地,而一些已然淡出一线的偶像们在一些四五六线城市更是寻常可见。对于很多曾经的粉丝而言,终于在家门口一睹曾经偶像的风采应该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可是很多人与我谈及的感受,常常是种时不我予的流逝感。
当年胶原蛋白满满的脸孔虽然在镜头上看起来完好如初,可是在现场看起来连笑容都是僵硬的;原本以为他是那么高的一个人,却不曾想现场看矮得找不见人;原来以为他戴帽子是为了拗造型,不曾想还是盖不住那雄性秃。还有一些人,从偶像一个一个地离去之中,感知到上帝并不会专美和宽恕任何一个人。
如果你与我一般年纪,活到今时今日最大的悲哀,便是看到一个又一个偶像离我们而去。似乎一过了二十五岁,便开始有一些曾经熟悉的偶像陆续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有的离开娱乐圈,从此过起平凡人的生活,再次从八卦媒体上遇见时,已经脱了当年的神态,空余一副形骸,恍若隔世一般;有些跑得更远,撒手离开了人世间,纵身一跃者有之,敌不过重症者有之。偶尔听到坏消息,心底涌动的往往并不是痛不欲生的悲怆,而是没过心底的凄凉,有一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意味儿。
当年的粉丝已经成长为拥有话语权的行业翘楚,再不济也是拥有购买决策的消费者,而当年追随的偶像多半不可能是如今线上仍旧当红的。与如今还有诸多可能的当红偶像相比,这些过去式的娱乐偶像,因为归于沉寂反倒呈现出稳定的特质。再世俗的琐事,一旦与青春和情怀扯上关系,总能让人轻易抓到激发共同回忆的线索。再不舍的痴迷,一旦与生计和劳碌沾上边,总能让人在现实面前轻易放下。
可是,真的能就此放下吗?其实并不会,纵使明珠蒙尘,可是曾经的光泽仍在心里,回想起来仍有丝丝的甜意。偶然在街头的咖啡馆里,听到某首怀旧的曲子,会情不自禁地随着哼起来,旧时岁月里的细节挡不住地涓涓地流淌出,某个动情处你会泪眼婆娑。
你知道,你与偶像之间并没有什么值得纪念和珍重的情义,也没有什么可以抵御时光侵蚀的交流,你只怀念你自己不可以重来的青春,而那些偶像只是让你迅速陷落回忆里的确切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