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勋复辟到底还是太过仓促,事情办得都很草率,所有的手续也不完备,就是草诏中的各项事情也都是凭空捏造出来的,没有提前置办。其实,张勋并没有和冯国璋、陆荣廷等人接洽,草诏都是康有为和他两个人的杰作。
当时京城里面,按照张勋的命令,凡是办公局和大小商场全部悬挂龙旗,随风飘扬,好像还是以前的大清王朝,只有总统府里没有悬挂龙旗,张勋还算顾全黎总统的面子,没有动用武力,只是派清室旧臣梁鼎芬前往总统府做说客。
梁鼎芬见了黎总统后,将复辟的形势粗略地告诉他,并把一等公的封章取出来递给他。黎总统皱着眉头说:“我召见张定武进京,难道是让他来复辟的吗?”鼎芬说道:“这是天意,人心所向,张大帅不过是顺天应人,才有这次行动,况且黎公曾经也是前清官员,饱食清禄,辛亥政变也不是您的本意,天下人都清楚。前次公被迫上台,现在又被逼取消国会,公也是受尽了折磨,今天为什么不放下担子,安享富贵?既不会有愧于清室,又不必有愧于国民,不是一举两得吗?”黎总统说:“我并不是留恋总统职位,只是受到国民的委托,不敢不尽心尽力。如果复辟只是张少轩一个人的主张,恐怕中外人士都不会承认,我怎么敢私自允诺呢?”梁鼎芬又唠叨一会儿,见黎总统沉默无语,他便威胁说:“大清的天下,本来就应该归还给大清,公如果还是不为所动,一定会后悔的!”黎总统还是没说什么,梁鼎芬知道多说无益,就悻悻走了。
黎总统急忙命令秘书,将张勋复辟的情形和自己的立场拟写成三道电稿,由黎总统亲自查阅。因为电报局被定武军把守,他只好派心腹潜逃出城,赶到上海发布。
(第一电)本日张巡阅使率兵入城,实行复辟,断绝交通,派梁鼎芬等来府游说,元洪严词拒绝,誓不承认。副总统等拥护共和,当必有善后之策。特闻。
(第二电)天不悔祸,复辟实行,闻本日清室上谕,有元洪奏请归政等语,不胜骇异。吾国由专制为共和,实出五族人民之公意,元洪受国民付托之重,自当始终民国,不知其他。特此奉闻,藉免误会。
(第三电)国家不幸,患难相寻,前因宪法争持,恐启兵端,安徽督军张勋,愿任调停之责,由国务总理李经羲,主张招致入都,共商国是。甫至天津,首请解散国会,在京各员,屡次声称保全国家统一起见,委曲相从。刻正组织内阁,期速完成,以图补救。不料昨晚十二点钟,突接报告,张勋主张复辟,先将电报局派兵占领。今日梁鼎芬等入府,面称先朝旧物,应即归还等语。当经痛加责斥,逐出府外。风闻彼等已发出通电数道,何人名义,内容如何,概不得知。元洪负国民付托之重,本拟一俟内阁成立,秩序稍复,即行辞职以谢国人。今既枝节横生,张勋胆敢以一人之野心,破坏群力建造之邦基,即世界各国承认之国体,是果何事,敢卸仔肩?时局至此,诸公夙怀爱国,远过元洪,佇望迅即出师,共图讨贼,以期复我共和而救危亡,无任迫切。临电涕泣,不知所云。如有电复,即希由路透公司转交为盼。
黎总统派人去上海后,又和府里的心腹商量救急的方法,大家齐声说道:“现在京中的权利都在张勋一人手上,总统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恐怕他会对总统采用极端手段,不如我们先考虑自救,暂时避难,等到外援到来,再做考虑。”黎总统说:“我要是一走,便不是总统了,怎么办?”大家还以为他留恋总统一职,就劝慰说:“这有什么,等到援兵到了,总统自然复位了。”黎总统摇头说:“我已经决定辞职,不愿意再担任总统了,只是一时没有办法交接,将来维持危局又靠谁?罢了罢了,我记得《约法》里,总统有意外时,副总统可以代行职权,看来只好交给冯副总统了。”
但是冯国璋远在江南,怎么交接?黎总统还是觉得为难,为了交接问题,几乎一夜没有合眼。大家也散去各自收拾行李,准备逃走。黎总统刚有点睡意,眯了一会儿,就被鸡叫吵醒了。黎总统便起床,吃完早餐后,还没有什么警报,只是有人传报,清宫里又任命一批大臣,有尚书、侍郎、左右丞、都统、提督、府尹等等。黎总统也没有心思仔细听,他还在担心交接问题。
到了中午,风声更加紧张了。下午,定武军竟然全副武装包围总统府,要求总统府卫队撤出,并立即交出印信,不得延迟。陆军中将唐仲寅是总统府卫队的统领,没有办法,只好报告总统,希望他能快点解决。
黎总统一直怀疑李经羲和张勋同谋,不愿意搭理李经羲。这次情况紧急,只好派秘书刘钟秀去邀请李经羲。不巧,李经羲正好派人递上了辞职的书信,去了天津。黎总统长叹说:“我也顾不那么多了,只好麻烦老段了。”于是命令刘钟秀起草两道命令,一是准许李经羲辞职,仍然由段祺瑞担任国务总理;二是请冯国璋代理总统权职,大总统的印信暂时交给国务总理段祺瑞保护,让他想办法转交给冯。两道命令盖过印章后,黎总统便派人将指令和印章一起送到天津,交给段祺瑞,自己带着唐仲寅、刘钟秀和一名仆从,偷偷溜出总统府,跑到东交民巷,往法国医院去,打算暂时避难。
黎元洪等人到达法国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虽然院门是开的,但是里面却只有几个打杂的,众人问他们院长去哪了,他们只说外出还没有回来。黎元洪一行人只好怏怏退出,几个人正流落街头,无家可归时,正好走到日本使馆,唐仲寅突然想起他和日本使馆的斋藤少将有点交情,可以向他寻求庇护。于是当下便派人前往斋藤的宿舍,递上名帖。
斋藤少将正好没有出门,立即出来迎接他们。斋藤少将本来就认识黎总统,又和唐仲寅有点交情,当然坦诚相待。仲寅把避难的情形大致地告诉他,并请他转达日本公使,恳请保护。斋藤少将一口答应下来,并命令手下好好招待他们,自己则前往使馆报告。黎元洪等人流落街头一天,一直没有吃饭,此时只能勉强吃了些日本食物,暂时充饥。没过一会儿,少将回来说道:“公使已经答应了,还请你们暂时在营房委屈几天,我会竭力保护的。”黎、唐二人当即表示感谢。斋藤少将随即命令卫兵腾出一间营房,供二人休息。黎总统从虎口逃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第二天,日本公使通告驻京各国公使和清室:
黎大总统带侍卫武官陆军中将唐仲寅、秘书刘钟秀及从者一名,于七月二日午后九时半,不预先通知,突至日本使馆域内之使领武随员斋藤少将官舍,恳其保护身命。日本公使馆认为不得已之事情,并顾及国际通义,决定作相当之保护,即以使馆域内之营房,暂充黎总统居所,特此告知。
总统避难,国民垂危,冯国璋远在南京鞭长莫及,只有段祺瑞在天津,听说京城政变,迫不及待地想讨伐张勋。碰巧前司法总长梁启超也在天津,两人商议后,决定兴兵讨伐。陈光远正好驻扎在天津,手下有数千人,段、梁一起前往陈光远的军营,商讨讨伐张勋,陈光远也很赞成。李经羲回到天津后,写信给段祺瑞,希望他能挽回大局,同时黎总统派的亲信也送印信到达天津,交给段祺瑞。段祺瑞看完书信后,认为此次讨伐越来越名正言顺了,当即嘱托梁启超起草几道电文,陆续拍发出去。
梁启超是当代的大文豪,早已经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十封信,通电全国,反对复辟。不过因为他手无寸铁,只是口头上的谴责。这回由段祺瑞出面,他更加理直气壮了,写得刚硬十足,大有横扫千军的气势。当即冯、段联约,段祺瑞自任共和军总司令,靠着那鸿篇大文,鼓吹义旅,笔伐凶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