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起草电文,凭着不俗的文笔,一封浩气凛然的讨逆电文便写了出来。上面大概写道:
天祸中国,变乱相寻,张勋怀抱野心,假调停时局为名,阻兵京国,至七月一日,遂有推翻国体之奇变。窃惟国体者,国之所以与立也,定之匪易。既定后而复图变置,其害之中于国家者,实不可胜言。且以今日民智日开,民权日昌之世,而欲以一姓威严,驯伏亿兆,尤为事理所万不能致。民国肇建,前清明察世界大势,推诚逊让,民怀旧德,优待条件,勒为成宪,使永避政治上之怨府,而长保名义上之尊荣,宗庙享之,子孙保之。
历考有史以来廿余姓帝王之结局,其安善未有能逮前清者也。今张勋等以个人权利欲望之私,悍然犯大不韪,以倡此逆谋,思欲效法莽、卓,挟幼主以制天下,竟捏黎元洪奏称改建共和,诸多弊害,恳复御大统,以拯生灵等语,擅发伪谕。横逆至此,中外震骇。若曰为国家耶,夫安有君主专制之政,而尚能生存于今之世者?其必酿成四海鼎沸,盖可断言。而各友邦之承认民国,于兹五年,今覆雨翻云,我国人虽不惜以国为戏,在友邦则岂能与吾同戏者?内部纷争之结局,势非召外人干涉不止,国运真从兹斩矣。若曰为清室耶,清帝冲龄高拱,绝无利天下之心,其保傅大臣,方日以居高履危为大戒,今兹之举,出于迫胁,天下共闻,历考史乘,自古安有不亡之朝代?前清得以优待终古,既为旷古所无,岂可更置诸岩墙,使其为再度之倾覆以至于尽?祺瑞罢斥以来,本不敢复与闻国事,惟念辛亥缔造伊始,祺瑞不敏,实从领军诸君子后,共促其成。既已服劳于民国,不能坐视民国之颠覆分裂,而不一援。且亦曾受恩于前朝,更不忍听前朝为匪人所利用,以陷于自灭。情义所在,守死不渝。诸公皆国之干城,各膺重寄,际兹奇变,义愤当同。为国家计,自必矢有死无贰之诚,为清室计,当久明爱人以德之义。复望戮力同心,戢兹大难,祺瑞虽衰,亦当执鞭以从其后也。敢布腹心,伏维鉴察。
电文发出后,不久收到了各地的回电。冯国璋回电表示愿意一同讨逆,陆荣廷也致电赞同,瞿鸿禨同样致电表明立场。岑春煊也跑来凑热闹,致电清太保世续和陈宝琛、梁鼎芬,规劝清室不要被张勋所骗,早早回头。后来浙江、江西、湖南、湖北等省一致反对复辟,声讨张勋。段祺瑞见群情激奋,万众一心,料定讨伐一定会成功,于是自称共和军总司令,在马厂慷慨誓师,随即把梁启超的第二道草诏电告天下。共和军总司令日夜部署,准备出兵时,副总统冯国璋又拍电到天津,想和段祺瑞一起联合讨逆,于是两人一同致电全国,数落张勋的八大罪状:
国运多屯,张勋造逆,国璋、祺瑞,先后分别通电,声罪致讨,想尘清听。逆勋之罪,罄竹难书,服官民国,已历六年,群力构造之邦基,一人肆行破坏,罪一;置清室于危地,致优待条件,中止效力,辜负先朝,罪二;清室太妃、师傅,誓死不从,勋胁以威,目无故主,罪三;拥幼冲玩诸股掌,袖发中旨,权逾莽、卓,罪四;与同舟坚约,拥护共和,口血未干,卖友自绝,罪五;捏造大总统及国璋等奏折,思以强暴污人,以一手掩天下耳目,罪六;辫兵横行京邑,骚扰闾阎,复广募胡匪游痞,授以枪械,满布四门,陷京师于糜烂,罪七;以列强承认之民国,一旦破碎,致友邦愤怒惊疑,群谋干涉,罪八。凡此八罪,最为昭彰,自余稔恶,擢发难数。国璋忝膺重寄,国存与存,祺瑞虽在林泉,义难袖手。今已整率劲旅,南北策应,肃清畿甸,犁扫贼巢,凡我同袍,谅同义愤。伫盼云会,迅荡霾阴,国命重光,拜嘉何极!冯国璋、段祺瑞同电。
冯、段强强联手,军威大振。浙江督军杨善德、直隶督军曹锟、第十六混成旅司令冯玉祥等都致电一同出师,并举荐段祺瑞为讨逆总司令。段祺瑞改称共和军为讨逆军,在天津造币总厂设立总司令部,并派段芝贵为东路司令,曹锟为西路司令,分兵进攻,一面以国务总理的身份,把国务院办公处也暂时设在天津,一面转达黎总统的话,请副总统冯国璋代理总统职务,并致电全国。
京城外面,不服张勋的声音越来越大,张勋慢慢地被孤立起来。然而张勋还不知大难将至,仍在京城乱颁布旨意。他命令各省推举三人,来京城筹议国会,又任命徐世昌为太傅,张人骏、周馥为协办大学士,岑春煊、陈夔龙等人为弼德院顾问大臣,这些都是前清的旧臣。张勋希望他们来帮衬清室。
清太保世续整天提心吊胆,郁郁寡欢,多次差遣太监去东安门外采购报纸,窥探形势的走向。正好伪太傅徐世昌电告世续,前途难料,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所以宣统帝复辟的这几天里,世续等人像惊弓之鸟一样,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由着张辫帅规划一切,今天任命某官员,明天把谁释放出来。其实,被任命的官员大多在千里之外,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贸然进城。
就在张勋十分郁闷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一份军报,说曹锟和段芝贵分东西两路杀了过来。张辫帅气得怒火冲天,立刻命令部下迎敌。但是张军只有五千人,顾得了东边,就顾不了西边,张勋知道自己不是东西两路的对手,只好硬着头皮差遣一支劲旅,前往东路试一试。张军走到廊坊的时候,正好碰到段芝贵率兵杀来,两军交锋,段军的枪炮非常猛烈,张军只能勉强抵挡,伤亡了很多人。正在他们招架不住的时候,又听到西路急报,曹锟、陈光远率兵杀到,张军前后受敌,哪里还支撑得住,很快纷纷溃败逃走,段芝贵等人占领了丰台。
第二天,冯国璋代替总统下令,夺去长江巡阅使安徽督军张勋的官职,特任安徽省长倪嗣冲兼任安徽督军,所有没有被张勋带走的部队,全部归倪嗣冲统领,并命令各省的军队,静驻原地,不得因为响应号召,自乱秩序。段祺瑞又催促东西司令赶紧进京,扫除逆党。
张勋在京城坐立不安,连续收到各路战败的报道,既惊讶又气愤,那几根黄胡须和那根长辫子差点竖立起来,他知道大事不妙,便假托清帝谕旨,命令徐世昌以太傅大学士的身份辅佐朝政,自己则辞去内阁议政大臣和北洋大臣等职位,并通电全国,把情况给陈述一遍,其中颇有几分指责小人反复无常,为自己鸣不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