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
孰知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谓天府。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
——《庄子·齐物论第二》
天府者,圣人之胸怀也,宽广如天,包容一切;葆光者,隐藏之光辉也,善藏也。庄子是不是要告诉我们:圣人应该拥有广阔的胸怀,应该善于韬光养晦?
为了阐明这一思想,他提出相应的观点:“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嗛,大勇不忮。”他的观点,在我们这一代接受了几十年“无产阶级意识形态”教育的人听来,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证明,他的观点是高妙的。
比如,他认为大道无穷而又不可捉摸,所以是不可能说明的,故曰“不称”。然而我们,整天接受所谓“远大理想”的教育,即使内心反感、不相信,也要装出十分虔诚的样子来。殊不知,“道昭而不道”。自以为把大道说明白了,其实并没有说明白;能够说明白的道,并不是大道。
他认为掌握了高论,不必说。一说便有是非,便与大辩不相干,故曰“不言”。而多少年来我们习惯了大字报、大辩论、大鸣大放,口水仗、笔墨官司,打得死去活来。到头来,却是瞎胡闹而已。“言辩而不及”,何其明智。
他认为“大仁不仁”,也即大仁是不会有所爱的,无所谓爱与不爱,因为有所爱便有所不爱,有所不爱便不是大仁。而我们接受的教育,是阶级斗争,是爱憎分明,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是将人分出三六九等,对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不管怎么打击、怎么摧残、怎么灭杀也不过分。发展到后来,对同一阶级、同一阵营的人也自相残杀起来。这种打着爱的旗号,干着恨的勾当的事情,简直司空见惯。“仁常而不仁”,爱一旦有所固定,就不成其为大仁了,因为爱有所固定,则必定意味着对固定之外的部分无法顾及,乃至蔑视,乃至毁灭。
大廉不嗛[1],耐人寻味。自从人类产生统治阶级以来,腐败就随之产生了。统治意味着权力,而腐败则是权力的寄生物。然而,没有一个腐败者承认自己腐败,相反,他们往往会装出一副非常廉洁的样子来。一装便假,让人不信,乃至于鄙视。一些所谓的廉洁典型,一看便是虚伪的,因为他的“廉”,已经违反常情、常理。所以庄子说:“廉清而不信”,过分的谦让,就成为貌似清廉,就不真实,不足为信。
大勇的人,不会有嫉恨,不会有害人之心。勇而害人,必有一败,故曰:“勇忮而不成”。大勇者,必为大智者,大智大勇者,必为宽厚谦让者。否则,逞匹夫之勇而寻衅,逞一时之强而欺人,则必有一败,何勇之有?
总而言之,要胸怀万物,方能与道合一。既要有“天府”,更要善“葆光”。
注释:
[1]嗛,通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