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是不能将“境界”用于人的恶行。有些人一生犯下大恶,“境界”一词显然高估了其恶行,正像抗日战争时期侵华日军在中华大地上所犯下的南京大屠杀,七三一部队以及在其所过之处犯下的烧、杀、淫、掠等,诚然不是什么“自然境界”或“功利境界”,而是与“境界”有着霄壤云泥之别的“魔性”,在这方面也正如泰戈尔先生在诗中所说——“当人是兽时,他比兽还坏”。应该认为,动物界中食肉动物捕猎与人类猎杀动物虽然都导致无辜生命的死亡,但两者截然不能并论,动物捕食均是出于最基本的生存所需,而人类猎杀则往往有无廉耻的贪婪作祟,大多只是出于商业牟利的需要,较动物们的单纯谋生而言,人类复杂已不知繁几。所以,正如民国时期军事家蒋百里先生所说:“我有耳目,不能绝聪明;我有头脑,不能绝思想;我有良心,不能绝判断。”人之所以为人,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人能自觉反思、甄别对错,忽视此点则“人已非人”。
二来是不能将自然境界归于较低的位阶之中,因为自然无所谓善恶,“自然境界”与“道德境界”在根本上是不能分出高低的。狮子捕猎与绵羊吃草都是天性使然,不能将人类的“标签”思维强加于自然大化本宅,即使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原始欲也是如此,仅就这种欲求而言,也是无谓善恶的,因为这是先天必然的,而非后天甄别的;是与生俱来的,而非可以取舍的。所以,人之初,“性”并非“善”,也并非“恶”,当然也非尽如告子所说的“可善可恶”,而更多是不能以善恶的标准来强加判断的。但是,很重要的一点是,自从人孩童时良知渐明、知善知恶、可依主观抉择来决定其所思所行后,就是能以善恶的标准来对之加以分别了,就可以说这是功利的所为或那是道德的境界了。
所以,即便是对人生言,也不能将“自然”置于“道德”下。而我们无论是看人性中的哪一方面,都要以一颗平常心,既不能因卑劣的恶而绝望,也不能因崇高的善而大意,因为截至目前言,正如有的科学家所认为的宇宙的总能量为“零”,人类总体的善和总体的恶在一定意义上其实也是两相持平的,但当前呈现出了向恶的方向倾去的趋势。如何唤醒人心自觉、如何通过对“人”的理解而使人心能在一心灵共识的基础上向善的方面升华是本书的立论中心。
3.在致思路径上,本书力求宏观构建、中观立意和微观切入,通过对一词涵下的人性思考进而对“人”的本质进行追问,既勾勒出“大轮廓”上人的形象,也描写出“微聚焦”上人的面影,从而期望通过对“人”的镜式解构,而对“人”有一更深刻的思考、解读。而还应说的是,仅有世俗精神的世界,很难能达致高远,但和缓人心冲突,靠的更多的不是多么超远的神圣原理或超凡的彼岸境界,而是人心中能建起一共向的心灵之路来凝聚合力。因此,本书在体例架构上也是由负面进至正面、从“兽性”谈至“神性”,看现象的表面与里面、看问题的来路与去路,而最终解答人心的前景在哪里。
同时,还须看到的是,“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内而观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哲学思考是既须“钻进去”体验,也须“跳出来”反思的,本书也正是立基于此两方面。“钻进去”是说思考不是对“空”而想,而需要对历史、文学等都能有所企及,因为“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使思考能站在古人的高尚心灵和思想叠重下进行。同时,哲学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对自我内心的一种“深问”,思考也一定要触摸到自己内心的深处,做到“穷理于事物始生之处,研机于心意初动之时”。“跳出来”反思则是说,正如写诗是诗人情感“痛定思痛”后的结果那般,可以说在人的情感峰值刹那,任何人都是写不出诗的,乃至于无法启动基本的语言逻辑来组织文字,一定是在经历了从狂喜或至悲而渐稍冷静下来,才能开始写诗。而哲学其实也是如此,是需要超乎问题一隅而再看此一问题本身的,不立基于对蛛丝马迹的细节考证,而着眼于对经验教训的能动反思,不是从历史中谈历史或为法学而法学,而更多指向对生命实践的意义根据这样大的关怀。可能在某些方面自身的理解还有不足,但这样的旨趣无二致,也都是以此作为思考的原点的。
4.在写作文风上,本书力求不产文字垃圾,可以说,在文明的承量上,数以亿言的厚书未必抵得上寥寥数语,关键是看所写的文字是否是在求真务实上的真切思考、是否能以文本灵性力量而打动人心。因此,本书重学理风骨的传承,重思想道义的承担,在基本规范的前提下,摆脱形式束缚,直指论题核心,着力摆脱没有意义的文字堆积。
同时,本书是写心中之文、我见之文,是心里如何想也就如何写的。而这就像我父亲做酵素一般,急不得也慢不得,急了,没有思想的见地;慢了,没有情感的真切。所以本书不是一两天或几个月就写出的,而是有灵感时就写、日新又新、日复一日的成果,而零散之哲思虽只构成点滴,但点滴之汇聚终会形成江海。也正是如此,本书的不同论题有着不同的思考向度,不同的思考向度又体现着不同的思想情感,因此本书在文风上不是千篇一律的。具体来言,在写贪婪欲望时,有对你我的劝诫;在写日军侵华时,有对暴行的悲愤;在写文化精神时,有对文明的热忱;在写良知、慈悲时,有对崇高的期许。其他章节也亦复如是,但是,不论写到哪儿都是自己眼中对某一问题的理解,也都是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来写的,特别是抗日战争中的日军暴行,只有保守而毫无夸张,此是需要说明的。
5.在思想旨归上,本书通过对人的兽性、人性和神性的缕析,进而得出由良知为出发、向慈悲而迈进的结论,此是全书思想的最中心点。
有几句话是需要在自序中提前言明的,那就是在抗日战争中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抵御日本侵略者的中国人民万岁!在艰苦卓绝的正面会战中牺牲的无名英雄万岁!中国远征军万岁!
咦?!您可能会问,前面一直在讲全书的思想结构,在文风上一直是有逻辑引线的,怎么突然讲出这几句话来?答案是因为这几句话太重要了,所以不得不在这里言明。应该说,文字是用来表达思想的,写文章或写著作都要按照一定的逻辑延展来进行,但也要看到的是,文字只是媒介,逻辑也非目的,文字、逻辑所指向的思想核旨才是根本,而对那些极为关键、快被忘却且在公正意义上极为重要的所在,平地中忽起“泰山”、平湖中忽生“江潮”,目的是提振人心、促以铭记,因为为那些无名英雄讨一声公道实在是太重要了。
如此即是本书——《人的哲学镜像》。
陈光谨识
注释:
[1]闲斋老人《儒林外史》序,齐鲁书社,2003年版,第1页。
[2]冯友兰先生认为,人做各种事的各种意义合成一整体就构成了人的人生境界,从低到高,可以分为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