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的叹息一直萦绕在她耳际,他说所有以“爱”为借口的等待都是虚幻的,那只是自己心底的一种执念,有时候都与等的那个人无关。
所以,她终于伸手去牵玄武的手,她打算跟他一起走。可是还未走出沙漠他们便与魔开了战,她是记得那个魔的。日日控制着她的梦,让她做的都是皆大欢喜的美梦,因此渐渐的她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想过,就此一睡不醒。是玄武的到来惊醒了她,他让她看西方生灵的疾苦,提醒她天帝之女的身份。一千年过去,问她是否还要再继续。她看着那些影像生生地掉下眼泪来,扑进玄武的怀中痛声哭泣。那是她第一次那样痛快地哭出来,为她自己,为那个同样纠结于心的男子。玄武总是有那样让人释怀又安宁的魔力。
与梦魔战斗时她是被牢牢护在怀里的,玄武不顾一切的姿势让她想起了曾经的白虎,那时候他也是那样护着她的。原来这就是四方守护神,她终于明了。他们的本能就是保护身边的人及普天下的生灵,所以人间不能少了他们。她要活着出去,告诉白虎他们的爱已经回不去,真的不如,就此放弃。从前是他为她放手活在虚空里而她却想牢牢的抓紧,现在,她看到了比爱更宽广的东西。
可是他们都没有想到沙漠中那场与梦魔的战斗会那么惨烈,惨烈到最后的结局竟然那么悲壮,玄武被困梦之沼泽,她就此坠入了六道轮回,去一世一世的历人间之苦。在黑暗的轮回尽头她突然明白这应该是天帝给他们最大的一次惩罚,也是一场考验,一个情劫。如今他们能安然地站在这里亏得身旁玄武的苦苦坚持,这些,她面前那个剑拔弩张的西方守护神,他懂吗?
“原来,竟是这样的。”天戈看到了他们的记忆,低下头轻声说,“那么,归尘,我是不是该跟你说再见了?”
“还有,玄武,我想我们也该说再见了。”她却是看向旁边着紫衣的冷水清,这个为她在黑暗中呆了整五百年的男子,再见面时他仍然一脸温柔。就算在净湖边她被一心为主鸣不平的鸠尾草推下水,冷水清要它救她上来,他依然搂她在怀里为她疗伤,他的怀抱那么温暖,她会一直记得的。
“你,真的没事?”冷水清却迟疑着问出心底的疑问,天宫众神不可能就此原谅他们,尤其西方和北方连年灾祸,他们却什么都没能做。
“放心,只要四神归位,一切就都结束了。”她的声音突然有些虚无,“灾难即将过去,两位大神,我们来拥抱一下以示庆祝吧,就当,是个告别?”说完她轻轻张开双臂向白虎走去。
天戈一直愣在那里看她走近自己,然后轻轻靠上了他的胸膛,双手环住了他的腰。他在那一刻几乎要掉下泪来,这种感觉好熟悉。他忍不住想要紧紧地拥住怀里的女子再不松手,可他只是深吸口气伸出手轻轻搂了搂她,“天戈,多保重,谢谢你。”碧归尘低语。
这,便是告别了吧,这句疏离的话就已经是再见了。她不说再见,就是,永远不可能再相见。感觉怀里的女子吸了吸鼻子,随后抬头退后两步微笑着向他挥手,转身向玄武走去。那样简单的一个告别仪式却让天戈的心莫名的揪疼,真的变得善感了呢!他笑自己。
玄武亦伸出手轻轻搂住她,听她说“保重、再见”之类的话,他有些恍惚感觉自己的心在那刻有轻微的颤抖,他柔软的眼迷蔓上深深的哀愁。“归尘,你……会是永别吧……”
碧归尘突然笑着自他的怀里挣脱开来,一脚踏入虚空中身体缓缓升起,右手轻翻一道璀璨的金色光华自掌中升腾,“日,月,寂!众神归位,灾祸远离。”她明亮的声音自空中传来,有决绝的气息。原来从始至终玄武你才是最了解我的那个,可那又如何?她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空气中散裂成片片碎片,父王,我已经做到了我承诺的,那么,你也会放过他们的吧?灭己,才会有人获得新生,所以,是永别吧!
阳光在那刻挣扎着跳出云层,阴沉的天终于明亮开来。云层中玄武俯瞰大地,“从此,一切归尘。归尘……”他喃喃,想唤一个人的名字,却终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心中哀恸无法言说,只呆呆立在树下,看崖下的云海涛生涛灭,而崖上风声萧萧,梨花依然像那年一样落下来,绕着他打转。他抬头看西天升起的圆月,轻声叫她的名字,虽然这个人,再也不能回来。”静静地。
这个故事注定是个悲剧。我依稀还记得那天他来的时候外面没有下雨,可是他打着一把伞。我虽然很好奇但手中打铁的铁锤并没有停,他站在远处看我很久一度让我误会他是不是对光着胳膊的我有什么莫名的兴趣,这样想的时候我的脸不自禁的滴了一滴冷汗。那汗掉进面前燃烧着的火炉里“哧”的一声就什么都没剩下了,那个人还站在远处看我。他那身白衣在风中摇曳着,在这样昏暗的天空下显得异常洁净,我不觉恍了眼睛。
“喂,客官,这要吃午饭了,要不你来一起吃吧!”我端着碗对着远处的他轻语,你相信吗整整一上午他站在那儿动都没动,他一直看着我,或者,他借着那树纷扬的梨花看的,并不是我?
“以为你不会跟我说话呢!”没想他倒热情的凑上了饭桌,那伞被他夹在腋下,紫红色的,应该有什么纪念意义吧,可是我一向对这些没兴趣的。只,他刚刚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来着?
“这梨花开过几春了吧,你可曾等到她?”
我端着碗的手呆了呆,他这是在问我吗?他问的是谁呢?“客官,你是来这等人的?”
“这样,你原是不知道的。这里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每年我同他们从陌生到熟悉,已经几次了吧。那么,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故事?可我只是个打铁的。”我端着碗的手没有停,这小子是几天没吃饭了吧,瞧他那架势大有与我争抢饭碗之力,我可不能被他骗着听什么鬼故事,结果饭菜都被他抢光了。故事?那些与风花雪月相关的故事,已经与我无关了吧,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这古道的尽头,你知去的是哪里吗?”
“西的尽头,是一片沙漠吧?”
“西风之夏,那里原是,有一匹瘦马。有一天它心血来潮想要穿越那片沙漠,于是独自在大漠中走了很久很久,一直走一直走,终于……”
“他看到了什么?”
“还是一片沙漠。”
“客官你是在与我开玩笑吧?什么?你说我,我是那匹瘦马?!您看清楚了我可是个人!!”
谁的碗盘摔碎了,可是我依然端着那只碗,路旁那树梨花开得好艳,几年了吧,我以为你再不会回来了。你没有来,却是与你相关的另一个人,来这里等待。
我遥望远方的天空,西,白虎当位,可是你真的在吗?你究竟去了哪里呢?
二、小桥流水人家
这里算是一个比较繁华的城镇了,每日天蒙蒙亮位于城西的菜市场便一阵子鸡飞狗跳,卖菜的卖早餐的卖猪肉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个时辰之后街中的各家商铺也陆续开门了,但这些店家之中并不包括我。我起床的时候还得再过一个时辰,那时隔壁家的二黄会跳过那个低矮的木栅栏直接冲进我的屋,然后热情的跳上我的床在我的脸上乱七八糟的胡吻一气,满脸口水的我便知,该起床了。哪怕只是个小小的打铁铺每月要花销的银子也不少,再懒总得要赚回自己的饭钱吧!于是叹口气磨磨蹭蹭的爬起来,太阳已经在半天了。我对着二黄露出灿烂的笑容,“早上好!”它“汪”了两声以示回答,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叫天戈,我每日就这样重复不变的生活在这个小镇上,以为,会如此到老。直到最近我的铁铺迎来了一些陌生的客人,直觉告诉我那样的安稳,一去不复返了。送走那个白衣人第二日我的铁铺又来了位特别的男子,他戴了大大的黑色斗篷,说话声音特别低沉。他要我为他铸一把刀,原话至今也让我琢磨不透。请原谅我本就是没什么文化的人,如果要我去揣测别人的心思还不如闷在炉前多打几把好刀,这样比那样省事得多。
他进来时我往炉子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然后招呼他,“客官明日请早,今儿个活已经满了。”
“他已经来过了?”
“谁?”
他看了我很久,久得我的背脊都有些发冷了他才又幽幽开口,“我要一把最好的刀。”
“我这里的刀都挺好的。”
“他已经不在了吗?”
“谁?”
一道清浅的光芒闪过,光晕深处是一个着浅紫衣服的女子,我揉揉眼睛,这是什么仙法?感觉她离我好远,又似乎很近。她对我笑,很柔很媚的那种笑,我掐住自己。多少年了我还从没遇见过这么新奇的事儿,一个好好的姑娘光明正大的跑到男子面前来露齿微笑还兼抛媚眼的,这年头,是我太落后了,女子都这么主动的?可是等等,她站的那是什么地方?有小桥,流水,还有小木屋,她倚在栏杆旁眺望远方。为什么她的场景突然转换了,她不是在看我,看的却是,充满希望的远方?那里真的有希望?
渐渐的她在空气中消散了?她不在了?!我焦急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却见她慢慢转过身去,又一回首,给了我一个很美很美的回眸。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流泄出来,莹莹润润的,可是终究,什么都没有。
我的手空空如野,她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那么,刚刚是我做梦了?
“你忘了,她是谁了?”
男子的声音很低,低到你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可是这句我听清楚了,只是,听清楚却也是听不懂的,我忘记谁了?
“明日,来拿你想要的那把刀吧。”我低头很久,抬头对他说。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明天就可以吗?我以为要很久很久……”
“很久,是多久?”
“久到,你可以穿越过一片沙漠,去到沙漠的另一边,认识一个,喜欢却得不到的姑娘……”
“既然得不到,为什么又要喜欢呢?”
“因为她在等一个人,在梨花树下,她一直等。其实等待也是一种生活。”
他走了,走得很匆忙。他说若明日他没来拿那把刀,就请我在每年的明日,为他烧一柱香。
我走出铺子看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我的眼里,变成了一个小人,一个小点,一个小小点,到最后什么都消亡了。我究竟明天还能不能再见到他,我不知道。可是突然的我就想起了他说的那个故事,就想要一个人去到沙漠的另一边,去看看那一头究竟有什么,真的有那样的一个女子在一直等待么?那么,我眼里所见到的那个人,在我眼中消失掉的那个着浅紫衣服的女子,就是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