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听潘公子这么说,就失声痛哭起来,边哭边诉:“是他先作践我的,他喝醉了,你让我扶他回屋里休息,他就在路上把我推倒作践了。”
虎头厉声截断温婉的话,“你给我闭嘴!母狗不抬腚,公狗不上前;苍蝇不盯那没缝的蛋……”说罢,上前狠扇了温婉两个耳光,然后就吩咐下人把她关进了黑屋。
温婉在秋天的黑屋里过了三天水米没沾牙的日子,蚊子的嘴异常尖利,将温婉的皮肉噬得鲜血淋淋。温婉就要昏过去了,她的神经向没有知觉的领域扩张。第四天清早,虎头开了房门,送了一碗水给温婉,有点得意地看着她说:“你不是喜欢发贱吗?现在就送你到一个尽情发贱的地方,那里有的是爷们,够你发贱一辈子的了。”
温婉就这样被虎头卖到一个叫醒红院的地方,老鸨是个五十开外的女人,见了温婉就拉下脸说:“这鬼样子,还不知道有没有爷们喜欢呢?”
送货的人说:“你随便给个价就行了,回去我好跟东家有个交待。”
老鸨伸出一只手将温婉的脸抬了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五官还算端正,是不是黄花闺女呀?”
送货的人说:“这我就说不准了,不过她一直给我们东家当佣人。我们东家是远近闻名的厉害婆娘,家规可是挺严的。”
老鸨用眼瞟了瞟送货的人,“那为什么把她送到这来啦?”
送货的人说:“小姐性子烈,为一点小事顶撞了东家,东家一气之下就把她送到这来了。”
老鸨怪笑了一声,“我这里倒是个调教人的好地方,性子再烈的人到了这儿也会变得乖巧了。”说罢,向送货的人付了款,又吩咐院里的人带温婉洗浴更衣。
没几天,温婉的气色好起来了,脸颊是滋润的桃红。她看见满院子穿红披绿的女人,伴着莺声笑语,她的心里恐惧得发毛。这时,老鸨领着一个男人朝她走来了,温婉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不顾一切地飞跑出院子。
老鸨立刻差人把她捉了回来,然后就是一顿痛打。老鸨说:“你以为你是什么金枝玉叶呢,有本事别到这个地方来呀?凡是到这地方来的女人,都是下贱之身,阎王爷早就把命运给你安排好了。识时务的,就把男人哄弄好,多赚几个钱花;不识时务的,就得找人调教了。跟你说,可别怪我不讲交情,你是我花钱买下的,我想怎么调教就怎么调教,我这个地方从来认钱不认人。”
温婉呜呜哭了起来。
哭声持续了三天三夜,眼泪把春情都冲荡尽了。
第十八节
学堂在街市的右角,街市上的热闹学堂里却不受感染,教书先人是个30岁左右的年轻人,梳分头,穿黑色的中山装,鼻梁上一副黑边眼镜,一条碎格围巾左右分开搭在脖子上,越发显出他的斯文和与众不同。在温晴眼里,先生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腿跛,据说是先生在城里上学时,参加学生运动被警察打的,这一打就等于把先生废了,先生再想从容地东奔西走也没有硬件资本了,好在先生家里有钱,父亲是街上的财主,先生依靠父亲的钱财办学,也能维持生计。
温晴坐在学堂里的时候,四处打量了一下,总共有十个学生,女生只有她自己。她就有点胆怯,头总是低着。先生的身后是一块黑板,黑板用一只粗大的铁钉吊在墙上。先生用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然后指着那字说:“我姓胡,古月胡。古是古代的古,月是月亮的月。你们不要喊我先生,要喊我老师。记住了吗?”
学生们异口同声喊:“老师,记住了。”
胡老师说:“那我们从今天开始就上课了,你们来这里学习家长都是花了钱的,希望你们认真读书,一心不可二用,学了文化将来总能派上用场。”老师说罢,就把识字课本拿了出来,那是一本《百家姓》,老师把最前边的几个字写在了黑板上。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温晴跟着老师念,并一笔一画地写。一会儿,老师一颠一簸地从讲台上走下来,站在温晴身边,温晴嗅着老师身上的粉笔味,脸悄悄红了。
老师说:“横要平,竖要直。”
温晴就按老师的要求重写了一遍,老师拿起温晴的本子看看说:“对,就照这个样子写,字是人的第二容貌,一个人字写得好坏,能证明其才情多高。”
温晴把胡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放学的时间到了,温晴还在学堂里坐着。老师走过来看看她的写字本说:“回家吧,你是课堂上最认真的一个学生了,尽管是个女生。”
温晴就红着脸、壮着胆问老师,“女生是不是可以不认真呀?”
老师一下子被问住了,愣了一会儿说:“只要进了学堂,男生和女生都是一样的学习态度。”
温晴又问:“老师,你在城里上学时,有女生吗?”
老师说:“有呀,我们学校的女生可都是大学生啊,厉害得很,敢跟警察论理,还敢上大街游行。”
“她们好看么?”温晴问。
老师又愣住了。但老师不好不回答一个女学生的问题,于是就说:“读过书的女孩子都漂亮,满腹诗书气自华嘛!”
温晴听罢,越发把老师问得紧了,“老师,您刚才说的那句诗怎么写呀?您能帮我写下来吗?”
老师无奈,只好把刚才说过的话写在温晴的本子上。
温晴又请老师读了一遍,她在一边默默记着。
温晴起身离开的时候,又想起了一个问题,老师是在哪个城里上的学呢?那一定是一个大地方,离这里有多远呢?于是温晴情不自禁就把脚步停住了,她回头看着老师的脸色说:“老师,我如果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会烦我吗?”
老师想不到这个小女生有这么多的问题,便一脸疑惑地望她。
温晴说:“老师,您上学的城里叫什么城?离我们这里有多远啊?”
老师笑了说:“我上学的城里叫上海,离我们这儿有六百里。”
“您是怎么去的上海?”温晴追问。
老师说:“坐船呀。”
“多大的船呀?”温晴继续问。
“好大,有一百匹马那么大。”老师说完,就把学堂的门拉上了。
温晴嘴里哦哦着,想着老师说的上海和一百匹马那么大的船,心里充满了对遥远之城的憧憬。
温晴回到家,把学堂的一切都跟妈妈讲了,当她将老师说的那句诗背给妈妈时,妈妈注解道:“这也就是那句老话,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要不然,妈怎么舍得花这么大的本钱让你去学堂呢。”
温晴吃过饭,把老师教过的字默写了几遍,每个字都烂熟于心了,她便对着星星满天的夜空想入非非起来。
哪颗星的位置是上海呢?一百匹马那么大的船靠什么开动呢?温晴越想越兴奋,就忍不住跟妈妈啦呱起来。
“妈,我们老师也去过上海,是在上海念的大学,他说他们班有许多女生,女生们可厉害了,敢举着小旗子上大街游行,还敢跟警察理论。”
妈看了一眼温晴说:“你们这个教书先生,据说是在上海闹过学事的,你别听他讲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你去学堂就要把书念好,日后识文断字,免得遭人欺辱。”
温晴又说:“我们老师说,他是乘船去的上海,说船有一百匹马那么大。妈,你跟我爸到上海看电影也是乘船去的吗?”
“不是,妈是八抬大轿抬到上海的,路上走了七天七夜,妈坐在轿子里,那叫气派呀,到了上海街头,妈身上穿的绣衣招惹很多女人观看呢。”
温晴跟妈妈一起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这是一种幸福的回忆,一种珍贵的回忆,一种令她内心跃跃欲试的回忆。温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到达上海,但那个城市的一切她是迟早要领略和见识的,她现在就做着那个城市的梦,一个想入非非的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