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迷迷糊糊之际,忽听水若风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呼,惊得一下子坐起,毛骨悚然,一抬头,水若风已蹦将起来,又直直摔下。他手脚都有伤,这一摔还得了?吓得天苍云一个懒驴打滚和身扑到,张臂抱住了他。
水若风整个人落在天苍云怀中,只压得他肚腹奇痛,直抽冷气。
“不,不要赶我走,教主,我不会离开的……”水若风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冷汗淋淋,大口地喘着气,惊惧不已。
“没事的,只是做梦,别怕,没人赶你走……”天苍云轻拍他的背,不住口地安慰。
水若风茫然地看着天苍云,好一会儿,才记起身在何处,怔了怔,疲倦地合上了眼睛。
天苍云忘了刚才受的气,见他神色凄然,不禁起了怜惜之心,柔声道:“是不是梦见凌白甫要赶你出风云教?”
水若风正自满怀凄伤,听得这般柔言细语,情不自禁,低声道:“我梦见凌枫明拼命打我,逼我离开风云教,我就是不肯走。后来教主出现了,我求他不要赶我,可他听不到,只顾走远,我怎么也追上不……”
天苍云大为奇怪,“你是风云教少见的人才,凌枫明居然敢对你动手,简直愚不可及。那凌白甫放任儿子凌虐手下,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水若风登时大怒,“你怎敢骂我们教主?”
天苍云平时与盟中兄弟说惯了,一时口滑收不住,“那老魔头残忍无情,不知杀了多少武林正道人士,死有余辜……”说到一半发觉不对,急忙住口。
水若风自幼被凌白甫收养,教习武功,敬他如父,听天苍云如此说法,气得发疯,吼道:“我要杀了你!”回手一掌猛劈。
天苍云“啊哟”一声,推开水若风翻身便逃。水若风怒极,夜深天黑,一时摸不到石子,不顾腿痛,随后便追。
谷底除了一大片水潭就只有这么点大的地方,天苍云奔出十几丈远便到了山壁,无路可走,回头见水若风已经追近,心下大惊,正惶急间,忽见山壁上露出洞穴入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就拱了进去。
洞穴狭窄,天苍云身材修长,勉强可容,手足并用向前爬。手摸到的地方都是软腻的一层苔藓,滑不溜手,无处着力。洞中黑暗无光,天苍云不时东撞西磕,全身上下也不知撞了多少下,好在山洞一路通畅,前方忽然冷风劲吹,隐隐透出一点光亮,出口已近在眼前。
天苍云心中狂喜,连滚带爬扑到洞口,探头向下一看,居然离地只有三尺高,喜得险些欢呼起来,忙和身跳落。
此时一轮明月高挂天际,清辉如昼,天地一片彻明。天苍云抬头看时,眼前豁然开朗。但见前方大片平坦的坡地,满地繁花似锦,随风起伏不定,奇香馥郁,中人欲醉。
他急欲寻找出路,也无心观赏,忙向前奔去。耳闻水声潺潺,一条碧流横亘旁侧。奔出三里多远,忽然苍崖当前陡起,峭壁排天,顿时心凉了半截。
逃了半日,还是无路可走!
一回身,轻绡笼雾的月光之下,水若风身影飘忽,已近在咫尺,“天苍云,我看你能逃到哪儿去!”
天苍云退无可退,把心一横,“自作孽,不可活。水若风,我就是死了,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水若风冷笑道:“你后悔救了我是不是?放心,看到你待我不薄的份上,清明节我会给你多上一炷香的。”
“你就那么恨我,非杀我不可?”天苍云觉得真是冤枉透了。
水若风微一迟疑,“我若不杀你,日后你定然成为风云教的大敌,不如先下手为强。”
天苍云苦笑,水若风居然和自己一样的心思,只是自己没下得了手,倒成全了水若风。
水若风提起手掌,运足了力,凝望着天苍云,心中微觉抱愧,他向来心狠手辣,别人待他不好,他也绝不留情。可是天苍云待他着实不错,以至于良心有些不安了。
一转念,如果现在心慈手软,将来必要花无数的力气来对付天苍云,狠狠心,一掌猛然击向天苍云胸口。
天苍云哪甘心束手待毙?明知打不过,还是运足力气,拼命一挡。手刚碰到水若风,突然激灵灵打个冷战,一股热气自丹田陡然蹿起,直冲胸口,散向四肢百骸。
水若风与他手臂相击,立刻被震开,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惊怒交集,不明白天苍云怎么忽然恢复了功力。
天苍云又惊又喜,试着一挥掌,劲风呼啸,功力竟然完全回来,而且似乎更胜从前,这一下死里逃生,说不出的心意舒畅,放声大笑,“水若风,苍天有眼,还我功力,我不会再放过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水若风面色惨白,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根本不是天苍云的对手,只有死路一条。可他脾气极硬,越是处于下风,越是倔傲,昂然道:“没什么可说的,这次是我运气不好,我认栽。不过,就算死,我也会跟你拼到底!”
天苍云虽恨水若风狠毒,却也赞赏他的骨气,“好,水若风,看你是个英雄,清明节我也会给你多上一炷香。”
水若风惨然不答,左手护在胸前,暗自运气,就算打不过,他也要和天苍云同归于尽!
天苍云心中掠过一丝怜悯,本不想杀人,可水若风实在太过狠毒,留着他就是贻害武林,非杀不可。当下深吸了口气,踏步上前,扬起了手。
谁知这一口气吸下,丹田中猛又蹿起一股热流,如火山突爆,越来越猛烈,似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弥漫全身,几欲爆出身体。
天苍云大惊,运功调息想压抑下体内乱蹿的真气,岂料一运气,气流蹿得更快,头脑一晕,险些跌倒。
昏眩之中,模糊地看见脚边摇曳的几株花,绿叶如莲瓣,中间开出一朵奇花,花瓣圆润,底色为粉白,越向蕊心越红,鲜艳非常。
天苍云骤然瞪大了眼睛,这是……天颜花!!!
唯一能对抗三绝散的奇花!!
与三绝散混合之后,能把天神变恶魔的奇花!!
无数金星在眼前飞舞,身体已不受控制,脑中种种奇怪的念头纷至沓来,一点点占据了身心。
“走开,快走开啊……”天苍云大吼,抱住了头,跌在地上,不住地翻滚。
水若风瞧出便宜,对方走火入魔,正是痛下杀手的好机会,冷笑一声,跃身上前,狠狠一掌,击在天苍云背上,只觉得似击在烧红的铁块上,震得手臂发麻,刚想收回,手腕一紧,已被扣住了脉门。
天苍云慢慢抬起头,血红的眼睛闪闪发亮,露出狼一般冷冷地狞笑。
水若风从未见过天苍云如此狞恶的样子,直觉地发慌,用力想挣脱被抓的左手,可是天苍云力道奇大,仿佛一道铁箍死死扣住了,再也甩不掉。
天苍云原本清澈开朗的眸子已然变得狂乱,散发出森森的戾气,那狰狞的目光好似饿虎看见了猎物,随时可能扑上来撕碎!
“放开我!”水若风毛骨悚然,“唰”的冒出一层冷汗,飞足猛踢向天苍云的小腹,试图逼开他。
天苍云被踢个正着,却恍如不觉,五指加劲,捏紧水若风的脉门。水若风顿时全身酸麻,动弹不得,手腕的关节咔咔作响,几欲断裂。
水若风痛得险些晕去,再也站立不住,一点点软瘫下来。
清冷的月光弥照着山谷,风嚎藤舞,异常凄厉。
那痛苦之极的面容映入天苍云眼中,犹如一道闪电划破黑暗,他整个人为之一呆,僵立不动,竭尽全力地想抓住头脑中的一线清明。纷乱的热流在他体内流蹿,如海浪拍击堤岸,疯狂地要决堤而出。
水若风忽觉手腕略松,立刻又拼命挣扎。天苍云浑身一震,体内热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最后一点神智也全部被淹没,仰天厉啸,掌心运力一吐,水若风身子蓦然腾空飞起,摔出去一丈多远。
天苍云此时似身入炼炉,体内无法发泄的火焰越烧越炽,几乎逼得他发狂,忽然一掌又一掌拍击着地面,轰然作响,花草尘土飞扬,地面转眼就被击出一个大坑。
“魔鬼,魔鬼……”水若风喃喃着,平生从未这样害怕过,顾不得周身疼痛,翻身便逃向刚才进来的洞口。只要钻回外面的山谷,将洞口一堵,就可以摆脱这个魔鬼了。
天苍云错乱的意识里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不顾一切挺身一送,直没入最深处。
“啊!!!……”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呼骤然响起,回荡在幽冷的山谷里,良久不绝。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水若风无意识地抓挠着身旁的草地,脑中一片空白,眼前阵阵昏黑,恍惚间想起,如果自己不是要杀天苍云,他就不会逃到有天颜花盛开的山谷。假如自己不追来,天苍云再怎样发狂也伤不到自己……
耳边掠过了天苍云悠悠的声音,“自作孽,不可活……”
不,这一切都是天苍云的错,是他,毁了自己……
“我一定要杀了你,天苍云!!”水若风死死咬住下唇,一句句重复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抵挡住加诸于身的痛楚。
几枝折断的天颜花横斜在地上,鲜艳的花瓣喷上了几缕血,掺杂着丝丝白浊的液汁,缓缓地流过花蕊,滴落在绿叶上,别有一种凄绝的艳丽。
月色渐渐黯淡了,东方亮起了晨光,鸟儿在藤蔓间嘤鸣,花光明艳,幽香馥郁,又是一个艳阳天。
天苍云悠悠醒来,感觉全身慵懒而又舒适,轻飘飘如卧云端,温软润腻……
天苍云浑身一僵,惊得险些晕去,难道……
“啊……”天苍云大叫一声,猛然抬起身,跌坐在草地上。
昏迷中的水若风顿时剧烈痉挛,鲜血从体内喷涌出来,染得地面都红了。
是三绝散和天颜花混合之后产生的强大药力,导致他走火入魔,在失控的状态下,铸下了弥天大错!!!
天苍云一生行侠仗义,嫉恶如仇,从未做过有负他人的事,怎么也料不到,今天,他竟然犯下了平生最为痛恨的大罪,毁了一世英名……
痛悔、自责、内疚、愤怒诸般感情在心内翻腾激荡,真恨不得一掌击碎自己的脑袋,一了百了……
目光一扫,忽见水若风左侧的地面被反复抓挠,扒开一个尺把深的长沟,左手五指血肉模糊,整个身子遍体鳞伤,原来的鞭伤还没好,又新添了无数撕咬的伤口,下体更是惨不忍睹,连一块完好的肌肤都没有,体内仍在不停地出血。
天苍云打了个寒战,如果无人救治照管,水若风一定肯定会葬身这个山谷里!
急扑上前,探手一摸水若风的鼻息,已经十分微弱,忙一掌贴在他的膻中穴上,运真力输入,顷刻走过一遍大周天,水若风惨白的面容慢慢泛起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一些。
曾经是那样净若冰雪秋月的人,却被自己折磨成这等虚弱无力的狼藉模样,天苍云愧悔交加,抱起水若风走到溪水边,拿了一块碎布浸湿了清水,一点点擦拭水若风身上的血迹。
别的地方倒还罢了,唯有下体禁地最为棘手,因为剧烈撕裂,已经红肿异常,炽热如火烧,稍一碰触,水若风昏迷中也疼得发抖。可是如果不清理干净,根本无法上药。
天苍云犹豫了一下,一狠心,两指探伸入内。水若风痛不可忍,本能地蜷起身子。天苍云咬着牙,用力撑开禁地,水若风惨叫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向上弓起,天苍云急忙和身紧压住他,手指抽动数下,残留在内的浊液混着鲜血汩汩流出。
水若风被剧烈的疼痛弄醒了,可他本来就受了内伤,又断臂伤腿,再经此折磨,身体承受不住,所有的病痛一起发作,人虽醒来,但是神智不清,挣扎不得,只是无意识地呜咽呻唤,散乱的长发粘在冷汗湿透的脸上,不住地发抖,哪还像昔日狠毒残忍的大魔头?
天苍云万般内疚,看着水若风如此脆弱无助的模样,不禁心生怜惜,手上更加轻柔,小心翼翼地清理完毕,在溪边采了一些止血消肿的草药,嚼碎了,慢慢涂入禁地。全部上完药,天苍云待要给水若风穿衣时,这才发现自己在狂性大发之时,将他的内衣外衣全撕得粉碎,没奈何,只好用自己的外衣裹住他。
挣扎中水若风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喘息渐弱,断断续续,似已呼吸困难。天苍云大骇,忙取出仅有的一粒九转返魂丹塞在他口中,眼看他无力吞咽,急急含了一口水,捏开小口,渡了进去。运气一送,水若风喉头一动,咕嘟咽下。
九转返魂丹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怪医郭酒仙秘药,因炼制不易,等闲也不会给人。天苍云是他的酒友,故此格外青眼有加,赠了两粒。此药灵效无比,片刻之后,水若风便缓过劲来,陷入了昏睡。
谷中冷风劲吹,天苍云唯恐水若风身子虚弱吃不消,紧抱在怀,一掌贴在他背后的陶道穴,缓缓将内力输入,助他抵挡寒气。
目光落在水若风清瘦的面容上,一夜之间,人已憔悴如斯,全无血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帘投下一道阴影,越显得眼帘下面一层深深的青黑色。睡梦中,他也紧蹙双眉,似乎仍然感到痛楚。
从小到大,天苍云都做惯英雄,喜欢独来独往,喝酒赌钱,打抱不平。因见江湖上多有少年英豪过不得美人关,折名丢命者屡见不鲜,所以深自警醒,除了偶尔风月场合陪着逢场做戏之外,平时少近女色,故此从不曾与人如此亲近过,更不用说拥抱在怀。此时满怀愧疚,怜意一起,竟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虽然祸根是由水若风种下,可是终究是自己犯下了大错,如何才能弥补?只怕水若风恨自己入骨,以他出身魔教的偏激个性,非杀之而后快不可。自己身负南方盟的重任,必须要以大局为重,绝不能心慈手软。到时又该怎样面对水若风?
一想到这些麻烦,天苍云就不由自主苦笑,这一生他从不负人,所以现在也必须负责到底。
人生在世,免不了要做错事,但是,知道做错了,就应该勇敢面对,承担责任,付出代价!
也许水若风会成为他一辈子的责任,可他别无选择。
天苍云遥望四周,危崖耸天,无路可通,若要出去,非攀岩越壁不可。水若风伤重若此,料想一时半会儿复原不了,只能在谷底多住几天,须找个容身之处,也免了水若风受风吹日晒,有益于康复。
他游历江湖多年,经验丰富,看准地势,抱着水若风寻了片刻,便在山壁上找到一个山洞,洞口不甚宽,入洞一看,却很宽大平坦,因有缝隙通风,洞内并不阴湿,是个绝佳住处。
天苍云大喜过望,小心地放下水若风,出去划拢了大堆的枯草,铺得极厚,让水若风睡好。再扯下几十截坚韧的山藤,用石块砌成小灶,塞入山藤慢烧,很快洞中便温暖如春。
考虑到水若风下身禁地受伤太重,最好喝些汤乳。可这人迹全无的绝谷中,别说汤乳了,连个碗都没有,拿什么盛?
天苍云认命地跑到溪边,掬水和泥,捏成碗罐,点火烧烤制陶。好在他什么都会,这些事倒也难不住他。只是没有土窑,掌握不了火候,烧制极是不易,不是开裂就是不成形,忙到快天黑,才烧出一对碗罐,在溪里捉了十几条香鱼,熬煮成汤,端入洞中。
刚进洞,猛然冷风直袭胸口。外亮内暗,天苍云眼前一团漆黑,本能飞足踢去。腿刚抬起,立时想起,这一定是水若风,要是踢中了,以他现在的身子怎么吃得消?百忙中向旁一偏,跨出一大步,同时身子一侧,堪堪避过当胸一掌。可是手肘一拐,正撞在洞壁上,手一抖,叫声“不好”,汤碗已碰上洞壁,顿时碗碎汤泼。
天苍云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一声嘶哑的厉吼:“纳命来!”疾风劲啸,竟是挖向眼睛。
上来就是招招杀手,绝不容情,看来水若风是恨极了他……
天苍云叹了口气,一个后仰避开。他武功已复,又得天颜花的药性培养,功力更胜从前,凭水若风如今虚弱透了的身体,怎能碰到他?
费了一天时间做的陶碗,煮好的鱼汤……
天苍云懊丧极了,看来只能去端陶罐了。刚一转身,水若风又猛扑上来,拼命攻击,连防守也放弃了,全身空门大开,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他势若疯虎,原本明若秋月的眼睛在黑暗中迸射出狂乱的厉光,天苍云也不禁为之心惊,不敢还手,连连后让。
这样的伤害,任何人都无法忍受,更何况高傲自尊的水若风?伤他太深,恨自然也深,若要化解,简直难如登天……
水若风早已体力耗尽,连站立都很困难,身子略动便剧痛难忍,可他个性倔硬,如今又怨毒愤怒之际,恨不得吃了天苍云,不顾一切扑上。突然胸口一窒,向前便倒。
天苍云慌忙一把接住那虚软的身子,打横抱起。水若风愤极,拼了命的踢打。天苍云知道他宁折不弯的脾气,这么折腾下去非毁了身子不可,五指疾如风,连点他十余处大穴,水若风顿时动弹不得。
失身受辱,武功不及,要穴被制,一连串的打击逼得水若风几乎快发疯,恨到极处,无由发泄,不由得嘶声狂叫:“放开我,我要杀了你……啊啊……”
悲痛欲绝的号叫声在山洞里回响良久,声声凄厉。
天苍云心中一痛,似尖刀割过,正想说什么,忽觉手上感觉到湿热的水流,大惊失色,忙将水若风抱到草铺上,解开衣服看时,果然下身禁地受不住这样剧烈的动作,伤口全部裂开了,鲜血横流,染透了衣裳。
幸好洞里还剩有没用完的草药,天苍云忙揉碎了,敷上伤口。水若风挣扎不得,感觉挺硬的手指插入体内,羞愤难当,厉声吼道:“不准碰我……呃……唔……”红肿火热的伤口被腌上草药,剧痛刺心。
他咬紧牙关,强自压下冲到口边的呻吟,这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立刻让他回忆起那不堪承受的一夜,无休止的折磨,恍如千年漫长……
水若风只觉仇恨在全身咆哮汹涌,直似爆裂开来。他自幼在风云教长大,机敏聪慧,深得教主凌白甫喜欢,视如己出,少年便已任月圣使一职,地位尊崇,心高气傲,视天下如无物,不料却遭到这样的凌虐,身受重伤,无力报仇,还要继续忍受天苍云的羞辱,真是绝望已极。一口气憋住了胸口,差点晕过去。
昏沉之中,忽然身子被抱起,头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微一睁眼,发觉自己正靠在天苍云赤裸的肩上,想也不想,张口便狠狠咬了下去。牙齿直嵌进坚韧的肌肉之中,舌尖尝到了鲜血的咸味。
天苍云猝不及防,被咬个正着,痛得一抖,转头看着水若风,低声道:“你要是觉得这样解恨,那就尽管咬吧。”
水若风所有的愤怒一瞬间全爆发出来,越咬越深,血腥气冲上头脑,有一种报复的快意。
天苍云一动不动,任由他撕咬。痛楚渗入心底,一点点都异常清晰。
此刻的水若风犹如荒野里绝望的小兽,咆哮、冲突,直到被黑暗吞没……
难以想像,那一夜,水若风是怎么熬过来的?在承受自己狂暴的时候,是不是和现在一样的绝望?
水若风发疯一样地咬,尖利的牙齿不停地撕扯,突然,天苍云身体一震,肩上一块肉生生被咬了下来!
肌肉撕离时发出了极细微的裂响,鲜血如小溪一样在赤裸的肌肤上蜿蜒流淌,散发出残酷的气息。
水若风一哆嗦,只觉一股热血涌入口中,嘴唇紧贴在那结实光滑的身体上,口鼻中都充满了天苍云独有的气息,宛如青山碧水般空净澄清……
血不断涌入,水若风穴道被点,无法动转避开,很快口中便已溢满。
“不……不……”他只来得及含糊地叫了一声,大股的鲜血竟带着咬下的肉冲滑进了咽喉。
水若风一下子僵住了,他居然……吃了天苍云的肉!
他胸口一阵翻涌,只想呕吐。可是随着血肉入腹,一股热流从胃部升起,失血过多而冰寒的身子竟泛起了暖意,一种说不出的舒适向四肢百骸扩散。
水若风毛骨悚然,不由得直发抖,似乎自己化身成了传说中吃人的恶魔,面目狰狞……
猛然想起,自己要穴被制,生死其实都操纵在天苍云手中,刚才这一咬,必定触怒于他,如今无法反抗,唯有闭目待死。
天苍云看了一眼肩上的伤口,唇边浮起一丝苦笑,举手轻轻拭去水若风脸上的血迹,扣好衣裳,动作轻柔,生怕碰痛了他。
水若风惊异地睁开眼睛,目光蓦然撞进天苍云的眸中,那幻光奇澈的眸子光华璀璨,仿佛幽远的天宇,隐藏着温柔的……悲哀……
这深深的忧伤仿佛是幽蓝的大海,包融住水若风暴戾狂躁的心,柔如春波,悠悠轻拂,融融欲化……
内心深处隐隐意识到,他才是一手造成这场祸事的根源……
水若风打了个寒战,忽觉天旋地转,难道这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吗?
不,我不会被你蛊惑,我一定会杀了你……
正自刻骨怨恨之时,忽听天苍云清朗的声音慢慢响起:“水若风,我天苍云既然做错了事,就一定会负责到底。神明在上,天苍云在此立誓,终我一生,照顾水若风,生老病死,永不相负!”
一席话犹如滔天巨浪当头扑下,震得水若风头晕眼花,无法相信,这个毁了他的人竟然发誓要终生照顾他,悔恨之意,溢于言表。
水若风从震惊中回过神,痛恨、怨愤、悲伤、酸楚一起涌上心头,无论天苍云如何补救,都改变不了那一夜发生的惨痛事实,更无法抹去深刻在心底的血色印迹……
脑中忽地灵光一闪,不如利用天苍云忏悔的好机会,设下圈套,让他在江湖上身败名裂,由万人尊敬的大侠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徒,岂不是比一刀杀了他要痛快得多?
计策既定,精神便松懈下来,虚弱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这般折腾,无边的黑暗在眼前扩大,再也无力挣扎,陷入昏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