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合关系:求求你给我一个肯定
艾尔莎的微笑十分迷人,当她来应聘市场督导一职时,就凭那甜美的微笑征服了五位面试官,从十几名应聘者中脱颖而出。
通过三个月的试用期后,艾尔莎马上被派往了异地出差,她只在那儿待了不到两个星期就回来了,但客户对她的评价很高,甚至特意打电话给公司,点名以后的工作指导都交给艾尔莎。一个新人竟能获得如此高的赞誉,这让公司里的所有人都对她刮目相看。有一次,艾尔莎从异地出差回来,正巧艾尔莎的老板琼斯路过火车站,想顺道接艾尔莎回公司。当她停好车子准备与艾尔莎碰面时,不远处的人群中出现了一声尖利的声音:“小偷!把包还我,把包还我!”只见艾尔莎正一边笑着一边追着一个小偷。碰到这么紧急的事情艾尔莎竟还能保持笑容,这不仅把琼斯逗乐了,也让周围准备上前帮忙的群众笑得合不拢嘴。所幸逐渐包围的人群让小偷最后无所遁形,艾尔莎一边笑着一边擦着汗说:“太好了!太好了!”
上了车后琼斯打趣艾尔莎道:“包被偷了竟然还能笑得像朵花,真有你的。”琼斯正专心倒车并没有留心艾尔莎。但艾尔莎久久未作声,琼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才发现,这时艾尔莎的脸上虽然仍挂着她常见的笑容,但从她惨白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嘴角及肩膀可以看出来:她很紧张。琼斯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多嘴了……
之后的某一天,艾尔莎为了私事请了三天假,她在请假事由中写道:“与男朋友和其父母相见。”琼斯因和丈夫一直两地分居而离婚,特别想下属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就准假了。
回来后,琼斯问起艾尔莎是否和男友父母相处顺利,艾尔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他们应该是很喜欢我的,但我觉得我和亨利(艾尔莎男友)最终会分手。”
琼斯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他们家其乐融融,父母也都十分和善,因为太好了,所以我提出了分手。”艾尔莎停下了叙述,琼斯感到自己不能再继续追问了。
正在琼斯准备离开时,艾尔莎默默地说:“这个月出差回来后,我想我要提出辞职申请了。”没等她继续追问下去,艾尔莎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知道我为什么总是笑吗?我七岁的时候,父亲因为经济不景气被裁员了,回家后便开始酗酒,挥拳头。清醒时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但喝醉后他就是一个恶棍。妈妈受不了他这么反复无常,一直颓废下去,就和爸爸离婚了。当时爸爸向法庭保证一定戒酒,于是姐姐和弟弟跟着妈妈,我就跟了爸爸。”让琼斯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说起这段伤痛经历时,艾尔莎仍脸带微笑。
“后来爸爸的确戒酒了,又找了份新工作,也娶了个新妈妈。但继母并不喜欢我,爸爸不在家时就把我赶出去,我只能去找妈妈。妈妈那时也嫁了人,又怀上了宝宝,一家人非常和谐,我在他们中间总觉得像是一粒沙子进了鞋子一样,格格不入。当他们很有默契地哈哈大笑时,我只能在一旁傻笑。后来我发现,在继母发火时,我只要傻笑,她就不会赶我出去了。自此,不管碰见谁,我都努力地笑,不让别人感觉我是多余的,是他们的累赘。”
笑是人与人交往间不可缺少的润滑剂,通过笑,能向他人传递一种积极的情绪和善意的关系,可以说没有人会拒绝笑。在家庭关系中碰壁的艾尔莎发现了笑这剂良方,因此,在往后的生活中她总是笑面示人,这使得她面对危急状况时仍放松不下自己的嘴角,笑已经成为了艾尔莎最自然的表情了。
但这个笑并不是艾尔莎心里真实情感的体现,在母亲家,她为了不显得突兀而笑,在继母家她为了不被赶出去而笑。她的笑是为了迎合他人而采取的防御性举动,这在自体心理学看来是一种“反映性移情”(也称镜像移情),艾尔莎的表现称之为“虚假自体”。
自体心理学创始人科胡特认为:自恋是人类的一般本质。这里的“自恋”和我们通常所说带有贬义色彩的自恋并不是一回事。科胡特认为,自恋是一种自我价值感,是指自己感到被珍惜和保护。一般个体的自恋是健康的,当外部环境没办法满足自体自恋时,由于“环境缺陷障碍”就会产生“虚假自体”。为了重获环境对自己的肯定,虚假自体会根据外界的需求来调整自己,通过别人对自己的反映体验到被外界关注的满足感,这就是“镜像移情”。
在两个家庭中,艾尔莎不能感受自己的价值,不能感受到外界的回应,这让她感到不被认可,甚至感觉自己是“多余的,是个累赘”,这时“虚假自体”出现了。这个虚假自体能迎合别人的心理,能让对方开心,以此获得来自对方的认同,似一层盔甲保护着艾尔莎的“真实自体”不受伤害,同时也填补上艾尔莎一直缺失的部分:渴望被肯定。靠着虚假自体的保护,艾尔莎挨过了艰难的童年,久而久之,这成了她的一种习惯,让她以为在今后任何环境中都能靠着“笑”存活下来。
事实上,在迎合过程中,“真实自体”却是自卑的,甚至拒绝相信自己有被肯定的资格。现在,我们似乎能理解艾尔莎辞职的原因了。火车站事件后,艾尔莎认为自己的微笑面具已经被老板看穿,自己在公司中是无法继续工作了。一直以来的经验告诉她,自己被认可是因为自己的笑容,而非自身能力。虚假自体一旦被揭穿,真实自体是无法在外界存活的。
同样,在与男朋友相处中,即使一切都很顺利完美,艾尔莎还是倾向于悲观,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值得被那么好地对待。这就是迎合者的悲剧面:渴望被认可,但心底却坚信自己不值得被认可;将自己行为的判定标准全交给了别人,而自己却不能正确地进行自我评价。
角色困境1:拒绝他人是一种自私的行为——顺从者
小易的面前又出现了一个大难题。一刻钟前,小美叫住了小易,说有重要的事相告。在好友们的起哄声中,小易跟着小美来到了学校的河边。其实不用好友们起哄,小易已经大概能猜出来小美想对他说什么了。
小美是小易大一电脑公共课的同桌,小美有什么不懂就会来问小易,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了,还交换了联系方式,在电话里也交谈甚欢,小易在社交网络中上发布了什么,小美总是第一个回复的人。小易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但他对小美的喜欢只限于同学,并无其他。更何况他已有真正喜欢的人了。
小易的专业男生屈指可数,因此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举办活动,男生必须要参与到活动的筹备组织中,担任宣传委员的小易就更加义不容辞了。小易和班长小晴也在活动中慢慢相识相知了。小晴有时候会给小易带点自己做的小点心,小易也时不时地会买点小零食给小晴,两人的关系在班级里已是有目共睹的了,但就差最后一步。小易想在活动结束后就对小晴表白,没想到今天就被小美先叫住了。
小美磨搓着自己的手指说道:“小易,我想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可以吗?”
单刀直入式的表白让小易招架不住,他没想到平时腼腆的小美这时却这么有勇气。但想到小晴他就稳住了,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拒绝的理由:“抱歉,我暂时想把精力放在学习和工作上,没有想过要谈恋爱。”
小易的回答让本来信心十足的小美措手不及,马上哭了出来。
小美的哭泣让小易手足无措,看着她哭得如此伤心,小易十分内疚,也有点后悔拒绝了她,他忽然想把时间倒回到几秒前。“但如果是你的话,”还没来得及细想,小易已经开了口,“我愿意。”就这样,他被动地与小美走到了一起。
但与小美开始交往,并未让小易感到舒心。当小美约他出去玩时,他的第一个想法总是逃避,他一直在想:当初怎么就这么心软了呢?
这其实并不是小易第一次这么觉得了。高二时他就和父母为了择校问题发生了冲突,小易想进入美术学院继续深造,画画是他的爱好也是他的理想,但父母却认为画画对未来太没有保障了,反而学一门语言傍身才更好。
为此他们僵持了很久,最后以小易母亲心脏不适到医院看急诊为终点——小易最终选择了一所外语学院。
小易的前后两次选择皆成为了顺从者,一次是在专业选择上因为母亲身体状况,选择了顺从;第二次是在爱情选择上,因为小美的哭泣选择顺从。
探析小易的心理,我们可以看到小易在两次选择中都感到身不由己,其实可以归结为同一个原因:内疚感。
内疚感像一根严厉的道德鞭子,一旦被拒绝方示弱,这根鞭子便会狠狠抽打自己的良心,于是小易不得不屈服于良心的拷问。让女孩子哭泣是残忍的,如果自己顺从于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悲伤了?对专业的坚持竟然让母亲的心脏病犯了,如果自己不坚持,她是不是会健健康康的了?顺从者通常有这种想法:坚持自己的想法而无视他人的感受是一种自私的行为。然而,听从自己的内心真的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表现吗?我们再来看看下面的故事。
某部门为缓解员工压力,于是决定组织大家参观一个减压展览,据说这个展览能让人捧腹大笑,达到减压的效果。大家来到了第一个展品前,有不少人看到它的一瞬间就开怀大笑。但小高并不觉得这很有趣,已经笑得前俯后仰的同事用手肘戳了戳他:“你怎么不笑啊?”小高观察了一圈,发现有的同事边笑还边打量着周围的人,看看周围的人是否在笑,当看到旁边的人还在笑时,放松下来的嘴角又重新勾了回去。看到他们,小高才忍不住笑了。
如果把故事里的笑换成哭呢?如果单位组织的是一场感人的照片展呢?
人人都在哭,而你不哭是不是说明你没有同情心?以简单的道德标准来评判一个人的行为其实是有偏差的。因为在道德上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对”或“错”,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道德评定的秤,我们常以绝对的道德标准来判断一个人的行为好坏。
迈克尔·桑德尔教授在他知名的公正课中讲述了这样一个例子。设想你在操纵着一列火车,突然火车的操控盘失灵了,你看到前方的轨道上有五个人,而右边的轨道上则空空如也,你只能通过铁路上的变道器来变道,你是选择笔直行使还是向右变道?当然是向右变道,笔直开就会压死人!那如果右边轨道上不再是空无一人,多了三个人呢?在这个例子中你会发现道德不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铁律,只有相对的公正,没有绝对的公正,以道德标准来判断一件事往往会陷入两难的境地。就如小易一样,他在自我意愿和道德标准中左右为难,最终选择了道德标准认可的行为,因为这样做才是“不自私”的。从上述的例子不难推演出,从外界的评判标准来看,“自私”其实也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所以在判定自己行为时,我们不能采用绝对的道德标准,而应该结合自己的意愿,全面地进行分析:你是否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了选择?这样的选择是否让你无愧于心?你是否乐于承担这种选择所造成的后果?回答了这三个问题,你就能够独立地对自己的行为有准确的认知,也不会以剥夺他人权利为前提来实现自身价值了。
现在我们似乎能从自身出发,给“自私”下一个定义了:对自己没有充分的了解,以剥夺他人的权利为前提来满足自身利益,或是知道自己有不足之处,也懒于奋进,通过他人来实现自己意愿的一种行为。
小易拒绝小美和拒绝父母的建议并没有剥夺对方的任何权利,他认为小美的不愉快和母亲健康受损都是自己的责任,其实是一种把人际界限模糊了的想法。他把应由对方自己去调节的情绪都一并纳入了自己的界限中,因此,他在顺从他人后都产生了不能疏解的负面情绪。界限建立的开始就是先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认清自己的意愿,清楚自己的界限,才能自然而然地认识他人,摆脱从属于他人的地位。
角色困境2:“我就是不愿接受你的好意”——回避者
“老师,这是今天的作业。小兰和小伟请假没有来,除了他们俩,其他的同学都交了。”小军是班级的数学课代表,他正把今天收齐的作业交给老师。
“谢谢小军。这是张老师刚从瑞士带回来的巧克力,你尝尝?”
“谢谢老师,不用了。我今天早饭吃了很多,现在很饱。”说完小军又应景地打了一个嗝,数学杨老师(同时又是班主任老师)笑着拍了拍他。
小詹是小军的同桌,也是一班之长,第二节下课的时候被杨老师叫去商量明天的班会。回来的时候,他兴奋地对小军说:“小军,杨老师的巧克力太好吃啦!你吃过没?”
此时,小詹对巧克力眉飞色舞的形容,让小军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旋即又懊悔自己不假思索就拒绝了老师的好意,这可能会让老师感到难堪。
第二天的数学作业是用一叠又厚又大的练习本写的,如何把全班同学的作业抱到杨老师办公室让小军犯了难。
“哟,小军今天的作业可是‘重量级’啊!我帮你一起搬到杨老师办公室呗?”
小军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小詹马上就接着说:“我知道你又要说‘不’了啊,你怎么这么见外呢。”小军看到小詹略带愠色的脸,这才迟疑着点了点头,四大叠作业很快从教室转移到了办公室。
在两次事件中,小军始终下意识地回避着他人对他的好意,面对老师递来的巧克力,他说“不”;面对小詹的好心帮忙,他也说“不”。小军的困局是人际界限的另一个困扰,虽然看似与他人的界限分明:别人的东西我不要,我的事情不需要别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