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姮本来是知道不让在这里挂牌子的,但她这个人是个倔脾气,一脖子拗筋,满脑子别劲,爱出风头,爱搞特殊。别人都要干的,她偏不干;别人都不干的,她偏要干,而且一干就得干成。不少问题,别人干不成而她能干成,这也是个事实。对她来说,没有办不成的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她最大的特点就是会充分利用人际关系,尤其是在运用女人优势方面,她绝对是个高手。在大门前挂牌子的问题上,她认为这是小菜一碟,不成问题。因此,尽管知道不让挂,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把它挂起来了。
马老总当然不同意在这里挂,他把牌子取下来,放到屋里,关住门看起了电视。不一会儿,他听见外面一个女人的声音:“谁把我的牌子取走了?真是缺德,刚挂上的牌子就取走,这是我办学的招牌,没有招牌怎么办学呀?这里的人真差劲!”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这句话一落音,接着就是“咚咚”两声敲门声。他问:“谁呀?”起来就去开门,又听见外边的声音:“我来问你这个看门的,我刚挂上的招牌就被取走了,看来你这个看门的没一点儿用。”
马老总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刚入住的常女士。没等他说话,这女人一看见她的招牌就问:“我的招牌怎么会在这里?是谁把它拿到这里啦?”
马老总:“是我把它取下来拿到这里的。”
常女士:“你怎么不吭气把我的招牌取掉呢?”
马老总:“你怎么不吭气就把招牌挂到那儿呢?”
常女士:“我怎么不吭气?我是得到老板同意的。”
马老总:“我不知道,老板同意不算数。”
常女士:“你是什么人呀?老板雇用的人不听老板的,你不想在这里干了吧!”
马老总生气了:“我就是不想干了,赶快让他辞退我,他今天上午辞退我,我下午就走。”
常女士:“你为啥取我的牌子?”
马老总:“因为那里不让挂牌子。”
常女士:“为什么不让挂?”
马老总:“因为大家都想挂,地方小,挂不下,所以都不挂。你也不想想,人家来得那么早都没有挂,你来得这么晚却上个大牌子,你就不感到自己有些特殊吗?如果那里让挂牌子,早就把地方占满了,哪还有你的地方?大家商量好的,说不挂都不挂,大家都没意见,而你一来就挂上个大牌子,连个气也不吭!”
常女士:“你又说我不吭气,我不但吭气,我是吭了大气,我是得到秦三川大老板的同意的。”
那么她是如何得到大老板秦三川的同意的呢?
常女士叫常姮。她来大杂院的目的是利用这里的房子举办培训班。她入住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筹备办学事宜。关于挂招牌的事,她也听说不让挂牌子,她知道如果征求马老总的意见,他肯定不同意。很多人劝她不要挂,大家都不挂,让她自己挂是不可能的。但她不这么想。她不管别人只顾自己,只要自己想办的事,就一定得办成,能办成的办成,不能办的,想尽一切办法也得办成。为了挂这个招牌,她直接打电话给秦老板。电话接通以后,她说:“秦老板吗?我是新住进大杂院的住户,我叫常姮,我比你年纪小,我就叫你三川哥吧。三川哥,我想办件小事,想请你同意。”
秦三川:“啥事呀?请说吧。”
常姮:“我在这里办培训班,想在门口挂一个招牌……”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秦三川说:“这事儿你与马老总说就行了。”
常姮:“你还不知道马老总那种别脾气吗?他是不会让我挂的……”
秦三川:“既然他不让你挂,你就别挂好了,又不是你自己,别人不挂,你也别挂。好吧,挂啦。”常姮再叫也不回应了,她只有无可奈何地摁断了电话。她自言自语道:“电话不行,得亲自去找他,我不信连这个小事他都给我办不成!”
秦老板有两个卧室,一个是家里与妻子住在一起,另一个在办公室里,放的双人床,但他一个人睡,虽然是为妻子准备的,但他妻子从来就没有在这里睡过。他有时在家里睡,有时在办公室睡。有时候一连几天,甚至半月二十天他也不回家睡一次,他对妻子说他工作忙,不要管他住在哪里。妻子是个忠厚老实的农民,她的任务就是侍候公公婆婆和照顾孩子,对于丈夫的事她从来不管。她对吃得这么好、住得这么好、想穿啥买啥、想要啥买啥的生活非常满意。秦老板待她很好,对她无微不至地关怀,钱让她足够花,衣服让她光买好的。为了不让她劳累,还给她雇了一个保姆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照顾爹娘都由保姆负责,她光当她的掌柜的,有啥事吩咐保姆去干。她对丈夫的要求是好好照顾自己,经常在外吃好休息好,别太累了,她的遗憾是丈夫经常不在家,不能经常照顾丈夫。
一天晚上,刚吃过晚饭,秦老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他从门缝里仔细观察了一下,来者是个年轻女人,他没见过这个女人。他心想:“这是谁呢?生人怎么知道我的办公室?”
是的,来敲门的人,尤其是晚上来敲门的人,基本上都是熟人,生人有事都去找马老总了。不管如何,既然来了,还是个女人,一个年轻女人,就让她进来,看她想干什么。
秦老板一开门,离门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她开口说道:“你是三川哥吗?没见过吧?我叫常姮,是新来的住户。因为挂招牌的事我曾给你打过电话,因你不了解情况,事情还没有解决。”
秦老板被“三川哥”叫得晕乎乎的。使他晕乎的不是这三个字,而是她那温软柔和的声调、暧昧的表情和令人销魂的眼睛。他心不在焉地说道:“啊,啊,请进,请进,你就是常姮。”
常姮走进秦老板的办公室,两只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射着室内的一切设施。靠窗户放着老板桌,上面有台灯,日历和电话机;窗台上有盆景,青山绿水很养眼;还有一个玻璃缸,微波涟涟伴游鱼;沙发靠墙两边放,柔软舒服如睡椅;墙壁雪白如涂粉,地面干净如水洗;门后有一个书报架,放着报纸和杂志……她饶有兴致地环视了一番,秦老板微微躬身,右手掌展开平伸,指着沙发说道:“请坐。”两人对面坐下后,常姮先开腔:“你认识我吗?”
秦老板:“不认识,但听说过。”
常姮:“听谁说的?”
秦老板:“听朱局长说的。”
常姮:“啊,这里就你一个人哪?”
秦老板:“我一个人的办公室,不是我一个人,还能几个人哪?”
常姮:“是的,一个人,清静,但也寂寞。正如人们常说的:白天欢欢乐乐,晚上孤独寂寞;白天说说笑笑,晚上清静无聊。”
秦老板:“你一来不就不寂寞了,也不无聊了?”
常姮说他寂寞就是希望他下一句就让她来陪他,果然他这样说了。但她捉摸不透他的话是句玩笑话呢,还是有别的意思,她还没摸透他的心,她还不能冒失,万一他不是那号人,话说岔了,今后就不好打交道了。她说罢“寂寞”以后,他接话接得这么快、这么干脆、这么直截了当,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像两泓潋滟的湖水,激荡着阵阵秋波,一直媚进他的心窝。他像哑巴似的,傻着眼,怔着脸,一动不动,好像全身瘫痪了。就在两个人默默地交换着眼神时,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秦老板接住电话,说了几句话,只听见他的最后一句是:“我马上回去。”他放下电话说:“对不起,我的儿子得了急病,高烧不退,我得马上回去带他看病,你有啥事快说。”
常姮:“我在电话里已经给你说过了,还是我挂招牌的事,我得挂个招牌,不挂招牌谁会知道我要办培训班呀?”
秦老板:“这事还叫我管?有马老总管,我不能管这事。我管了这事,他管什么呀?我把他管的事管了,他反而有意见。再者,其他人都来找我,我能忙得过来吗?你去找马老总,这事你与他商量着解决。”
常姮:“马老总不好说话,与他商量不好我才来找你的。我刚来你的大院,第一次跟你打交道,就这么一件小事,对你来说只是说句话,不劳你大驾,就这你就不肯帮忙,你要知道,你的嘴唇一动,对我们来说,如同万钧之力,对你无足轻重,对我们就帮了大忙。我恳求你不要让我白跑一趟,请你说句话,让我把牌子挂上,我第一次来求你,请你不要驳我的面子。”
秦老板:“请你不要为难我,我不是不给你面子,也不是我不同意你挂,而是马老总那里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