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餐化生产模式下,传统纸媒如何做出既有高度,又有深度还有关注度的新闻,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显得更为迫切和重要。与传统的新闻六个基本要素不同,高度、力度和时度,是做出有影响新闻的三个关键词。2014年9月29日,长江日报刊发的《我国52个少数民族拥有博士》组稿,背后较好地体现了认识的高度、采写的力度和发稿的时度三者之间的有机统一。
一、高度:站得要高,不局限于一城一隅
2014年6月,武汉大学应届博士毕业生桑舒平颇受关注。包括长江日报在内,多家媒体都刊发报道说她是我国少数民族怒族中的首位博士。信息的来源出自武大校方,各媒体采用时基本是来稿照录。
《武大即将产生我国怒族首位博士》,这则报道最初出现在长江日报上并不起眼,位于版面的信息区位置,字数只有200多字。但编辑部却及时看出了其背后的价值,并提出问题:我国现在有哪些少数民族已有了自己的博士?哪些还没有?
站的高度不同,也就赋予了稿件完全不同的意义。编辑部抛出的这个问题,实际上是站在了一个全国的高度在看问题,而非武汉大学、武汉高校或怒族。这也是纸媒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在视野上亟须突围的问题之一。
遗憾的是,在最初的消息稿见报之前,数道采编环节,没有一个意识到应该放眼全国和当下来审视这位怒族中的“首位”博士,否则也就不会轻处理了。如不是编辑部及时提出问题,也就没有后面长江日报的再深入。
二、力度:用心用力采访,不留任何疑问
说桑舒平是我国怒族中的首位博士,有没有权威依据?这事关新闻的真实性问题。从最初的见报稿件看,包括长江日报在内,多家媒体均没去考虑这个问题。
最后,不仅武汉本地多家媒体直接称桑舒平为我国怒族首位博士,就连一些央媒亦是如此。相比之下,新华社的报道显得相对严谨和有说服力:“云南省民族学会怒族学专业委员会秘书长罗沙益表示,桑舒平是怒族第一个科班博士,我们为她感到骄傲。”
我们前期的采访潜意识里也把桑舒平视为了怒族的首位博士,并由此试图回答我国已有多少个少数民族有了自己的博士。
最初的采访路径放在了专家身上,希望找到研究少数民族教育史的人来解答。遗憾的是,几轮下来,没有人能给出理想的答案。采访一度受阻,难以进行。
如果凡事发个微博都能解决,那还要专业的媒体人干什么呢?尽管采访有难度,但编辑部却认为,这正是专业媒体人要干的事,要努力突破。
随着桑舒平毕业的临近,为推进采访,我们采取了一种近乎原始的方式:逐一搜索各少数民族是否有博士。最后发现,我国已有九成少数民族有了自己的博士。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期待的进展。
正是在逐一搜索的过程中,我们也意识到应该向教育部求助。因为每授予一个博士学位都要进行民族成分等基本信息的登记,而且这些数据最终还要录入网络系统。
作为地方媒体,采访国家部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此我们采取了两条腿走路:一是给教育部新闻办和新闻发言人续梅发函,希望能予以协助,提供相应信息;二是采取申请信息公开的方式,希望提供这方面的信息。
在给教育部发函时,采取了既发了邮件,也发了传真,还发了快递的方式,总之就是希望对方能予以支持。
焦急的等待中,收到了来自教育部新闻办的回复:“1995年—2013年,我国少数民族中共有2万多人在国内获得了博士学位,分布在52个少数民族,桑舒平并非我国少数民族中怒族的首位博士。”这是一个让人既欣喜又意外的结果。
欣喜的是有了权威部门提供的数据,全国52个少数民族都有了国产的博士;意外的是桑舒平非怒族首位博士,这一下子打乱了最初的报道构想,有些措手不及。
问题随之而来:还没有自己博士的民族是哪三个?如桑舒平不是怒族中的首位博士,那又是谁呢?经与教育部新闻办再次联系得到的回复是:塔吉克族、门巴族、珞巴族暂时还没有人在国内获得博士学位,2004年就有怒族毕业生在清华大学获得了博士学位。
应该说至此,采访已有了实质性进展,至少回答了编辑部提出的问题,从受众的角度而言52个少数民族已有了国产的博士也是一个比较新鲜的内容。又通过采访塔吉克族、门巴族、珞巴族的教授,得知塔吉克族有人已在国外获得过博士学位,门巴族已有了自己的硕士,珞巴族也已经有了大学生,预计不久也会有自己的博士。依据这些,写一篇消息已没有问题。
但这并非采访的结束。10年前就在清华获得博士学位的这位怒族人是谁?又成了要追问的问题,但采访又是频频受挫,教育部很难再提供详细信息了,清华大学方面也以种种理由拒绝。
最后,借助新同事莫子芫回清华参加毕业典礼之际,让她费尽千辛万苦从母校打听到了2004年从清华计算机系完成本、硕、博学业的这位怒族人名叫杨武勇,云南人,至于其他信息很难再获取到。
10年前怒族已有了自己的博士,这是多么令民族自豪的事情!为何不仅桑舒平不知,就连云南省民族学会怒族学专业委员会秘书长也不知?追访杨武勇成了我们新的目标。
首先从找2004年从清华计算机系博士毕业并留校工作的老师入手,打听杨武勇的下落;再次找曾经与杨武勇共同发表过论文的作者碰运气,最后还真成功了。不仅与杨本人取得了联系,还确认他确实是云南的怒族,而且2004年在清华获得了博士学位。整个采访至此才算告一段落。
前后可谓一波多折,其间经历的沮丧难以言表。重要的是,获得了最权威、最核心的信息。这是媒体人应该努力和坚守的事情,不能因为新闻的快餐化生产,就无意中放弃了对新闻真实这一底线的坚守。只有用心有力采访,不断突破,不放弃任何有疑问的地方,才可能让新闻变得有力。
三、时度:把握好时局,该发稿时再发稿
时度简单地说包括两个方面的意思,一是对时局的认识和把握,二是对发稿时间的把握。编辑部的高度,应该说就是建立在对中国当下时局的认识和把握。
具体而言,民族关系是2014年国内的热点。作为媒体,如何关切热点?选取少数民族受教育情况,无疑就是一个很好的点。博士作为高知群体,52个少数民族都有了自己的国产博士,这很能说明问题。
稿件最初计划在桑舒平7月初离开学习和生活了10年的武汉时推出。因为采访证实,桑非怒族首位博士,再把她作为新闻由头来切入,已不合时宜。桑本人也认为,再报道她也不太合适。编辑部最终的意见是,稿件缓一缓,待时机成熟时再刊发。
稿件搁置了近4个月后获得了机会,源于中央召开的民族工作会议。2014年9月28日,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暨国务院第六次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召开当日,长江日报推出了重新修改后的稿件,并在一版进行了醒目的导读。
见报组稿件由三部分组成。一是主打消息《我国52个少数民族拥有博士》,从新疆维吾尔族学生拜合提亚尔·图尔迪2014年秋仅带了200元钱和20个馕到武汉理工大学报到,期望未来还能读硕士、读博士切入,回答了我国已有52个少数民族在国内获得了博士学位,稿件不长,但意义重大。二是刊发《少数民族首位博士今何在》,通过追访藏族首位博士格勒、东乡族首位博士马建华、拉祜族首位博士刘劲荣、赫哲族首位博士何玉芳的方式,回顾各自读博经历以及如今的工作现状,增强整个报道的厚度。三是刊发了配稿《在汉从本科读到博士怒族女孩桑舒平:靠的是成绩不是加分》,希望传播少数民族学子身上自立与奋发的精神。由于时机把握较好,稿件见报后获得了较为广泛的传播。百度搜索显示相关网页有1240万个。
总之,移动互联网时代对传统纸媒人而言,虽然挑战多,但也为有穿透力的新闻提供了更多传播的机会和可能。作为专业传媒人,我们要做的,应该做的,首先就是要站得要高,看得要远,这样才能走得更远;其次是用心做事,用力做事,不能人云亦云,越是采访困难,越是信息难以获取,专业媒体人就更应该走在前面;最后就是对时局的把握和认识,这将有助于站得更高,走得更远。总之,要让新闻变得有穿透力,高度、力度、时度三者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