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蓬夜市是著名的风情区,几条街在一起,霓虹灯朦胧暧昧,各家门口都坐着几个搔首弄姿的年轻女子,看到客人就跑上来直接报价钱,我紧张得目不斜视,紧跟在马来西亚人后面,他轻车熟路,左右逢源地打闹,我们一路往酒吧走,经过了一条街上全是男孩,他说是给女性顾客消费的,又走过一条街也全是男孩,他说是给同性恋者消费的,看来这里色情真是产业化,连顾客都细分到如此贴心的程度。到了酒吧,里面三三两两地坐了不少外国人,音乐响起,舞台上不同的男男女女贴着号码牌,像模特一样到最前方展示自己的身体,你喜欢就可以喊老板叫他下来陪酒,然后是一些裸露的身体表演,最后象征性地表演了些性交场面,酒吧里的人个个嗨翻了天。
在曼谷时正值伦敦奥运会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午喝冬荫功汤时,旁边大叔热情地问我是哪里来的,我说中国,他说,中国,奥运,非常棒,第一名。我看他那么兴奋就礼貌地说了谢谢。可实际,我并不关注中国多少金牌,是不是比美国强,我看到新闻里大量退役运动员老无所依时,觉得这个国家真冰冷。
当然我在旅行时感到的冰冷更有切肤之痛,旅行时申请某些国家签证需要中国方面介绍信,比如中亚、北非等国,中国驻外大使馆几乎都不会受理,相比,日本驻外大使馆会热心为本国人出具纸张优良,措辞温雅的信件,有些还会亲自打给别国大使馆,恳请减免签证费。
中国护照是世界倒数第五难用的护照,只比伊朗、尼泊尔几个国家强,欧美日的护照大量免签就不说了,港澳台护照都是100多个免签,别的国家免签的,中国护照要提前签,花费昂贵,还需提交各种证明文件,很多国家都把中国护照列为最差级,签证需要国家安全局的批准。
我曾看到一个背包客在南美的经历,他被以非常莫名其妙的理由拒签后放声大哭,他说不是觉得自己委屈,是觉得中国背包客太屈辱,读到这段我也特别难受,你生活或离开,这个政权都不爱你,只要求你爱他,他满口仁义道德,金牌财富,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朋友,没有温暖你的价值观。
在泰国的日子,前后跑了几次印度大使馆申请签证,最终一周之内顺利拿到。同时,在网上申请了斯里兰卡的电子签证,尼泊尔的签证准备落地签。这样,南亚三国的签证都有了着落。
启程前夕,印度南部种族冲突骚乱了,因传闻印度教徒与穆斯林教徒要相互屠杀,连日来清奈、孟买等南方大城市上万名印度人逃离,火车站上挤满了准备返乡的东北部人,人潮汹涌,一眼望不到头,场面几近失控,看新闻里火车站的架势,我也难免要混入这些逃难者的队伍。在郁闷恐慌的时候,更坏的消息从斯里兰卡传来,斯里兰卡首都科伦坡和北部地区爆发大规模登革热,每天陆续有人病倒被送往医院,疫情还没有有效控制,想起北京“非典”的混乱情形,斯里兰卡之行也在心中留下了淡淡的阴影。祸不单行,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泰国三名中国人潜水死亡,非洲一名中国人感染疟疾全身换血,美洲一名中国人被神秘虫子咬伤无药可医,我的心情像黄昏时曼谷的天空一样,时而乌云密布,时而暴雨倾盆。
还没有到印度,就见识了传说中的各种印度奇葩逻辑,在网站订火车票,先去代理网站注册激活,订票还要连接到印度官方火车网站再次注册激活,激活时必须同时用邮件和印度手机号接收临时密码,天啊,要不要搞这么复杂。登陆FACEBOOK找前同事,路透驻印度的首席记者主管,借他电话,但我用他的电话号码搞了一个晚上,一直不让我注册,完全被打败了,才发现原来他的电话号码自己注册过账号,可关键是,每次印度火车站网站失败时,并不像大多数人类网站一样,提醒你“该号码已经注册”,他写“这样看起来你好像忘记了你在我们这里的账号哟!”从打开网站准备定去印度的机票和境内火车票,到真正付款成功订到票,时间过去了整整24个小时,太崩溃了,我大脑都快缺氧了,都要抽过去了,不断出现的系统错误,印度人的页面提示不写“Sorry”,写“I know it is annoying,but it happens.”后退键不写“Back”,写“Never Mind”,活活把你气死。
未来的行程都安排好,坐火车去泰国其他城市旅行几日。
大城(Ayutthaya)距离曼谷有一小时车程,是历史上王朝的旧都,目前仍保存着大量的遗迹,去的时候天气暴晒,游客不多,一个人默默地走在荒草遮掩的碎片中,偶尔还会有野猫、松鼠跑过。大城最著名的是树抱佛头,传说佛头在战争混乱期间遗落到树根部,历经自然万物在时间中的生长,佛头与树木融为一体,在清幽的树林里,散发着安详的力量。大城佛塔与其他东南亚国家明显不同,塔尖高耸突出,四维周正,多用白色,大部分为单体,在周围空旷的大地上更显气势恢宏。
离开大城,北上清迈(Chiangmai),清迈是邓丽君最终离世的地方,比曼谷清静不少,可以骑车闲逛,街巷纵横中藏有惊喜,天气经常下雨,雨后一切都新鲜起来,空气中有树木和雨水的味道,连巨大的佛寺都焕然一新,在丛林里骑大象,我的那只是头小象,非常调皮,一路落在最后,只顾低头找吃的,驯象人吓唬他,他也不害怕,就自顾自地玩闹。清迈非常适合慢慢地品味,在不匆忙的时候小住一段日子。
重返曼谷,暴雨一直从天亮落到天黑,推开窗子,下面的窄巷子里有人走来走去,雨水哗哗地冲刷着电线,黄昏五点半,巷口的寺庙里准时响起诵经声,在雨声中格外的悠扬,世界一下子变得安详温暖,我的心也忽得沉静下来。小巷子里各家摊位陆续飘来香味,铁锅铁铲碰撞出浓浓的生活气息,天空一点点地多彩起来,再一点点地暗下来,我也要告别这座闲散、门后、深处、别样的城市。
朋友问我,为什么人越来越孤独?我说,台湾作家骆以军说,“人越到后面,自我部分就越强大,就越不愿意拿出这些人生与别人去交换”。王朔也说过,“交朋友还是酒肉朋友比较好,酒肉在朋友在,朋友交深了,就碰到世界观,最硬的,不能拔出来交换的。”
一个人的长途旅行,孤独且自由,在实现梦想的旅途上,他会滋生出如枝蔓般其他的梦想,我感谢此时生命如诗般独自宁静,有一刻是花开,是燕过,是河流奔腾,是经幡飘动,是搭车而过一座山,是迎风落下一滴泪,是飞到世界另一边,是行走大地最深处。
我的内心被不断推开了一扇又一扇窗,看到越来越清晰而辽阔的世界,没有人是相同的,越是遥远的路,越是只能与自己为伴。即使是你所爱的人,很多时候也许只成全了你的爱情,却没有想过要成全你的梦想。孤独,在旅途上,是伪命题。
这些年,我同样经历过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冥冥中无可把握的的确有些东西去了再来,我们会世俗地称之为命运。那些艰难的时刻,就一个人默默地忍受,我该选择的,于是我该快乐的,没必要太心疼自己。总有些东西是重要的,尊重自己内心的活着,最终变成了亡命之徒,不要太过在乎,毕竟生活的无可奈何人皆有之,热血难免熬成欲望。
马家辉说,年轻时看地图想到那么多国家没有去过,就想每个都去,现在不想了,想到那么多都没去过,少去一个也无所谓。这不是我喜欢的样子,不想去埋怨什么,面红耳赤和紧握双拳一样是无力的。一些时刻,我必须面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于我的一些世俗的看法,这些与我无关的人为整个社会,规定了既定的生活轨迹,以及既定的时间刻度,他们很需要我们在恰当的时间做恰当的事,从而成为一个恰当社会里恰当的人。
但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什么,非常简单,我既不高尚也不卑劣,我在自己的生活里诗意与失意,拒绝诋毁,警醒赞美,本质终是虚无的,说不在意其实容易被解读为装逼,不如直说大多数人我看不起。我只想尽量告诉你,有些事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经过任何人同意就展翅飞翔,谢谢你们说我激进,我确实热爱一切撞红线的人们。
告别三个月的东南亚之旅,朝思暮想的,南亚大陆,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