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褚姌喜欢在撒娇的时候,唤母亲娘,总觉得这样特别的亲切。也没有所谓的世家的显贵架子。她走过去,伏在母亲的膝头,小鸟依人般的乖巧:“女儿不过是想好好的过两天舒心的日子。千篇一律的规矩,女儿可都学腻了。”
谢颐柔之所以感到意外,是这个女儿从不轻易用心机、耍心眼。这回可好,几十卷竹简就弄得一贯严厉的秀英没脸,足见她是真的想把秀英赶出揽月楼了。
“你懂什么。”谢颐柔抚摸着她的发丝,慢慢的说:“规矩岂会有学完学尽的时候。你爹如今是朝廷的卫将军,你往后多半是要常去宫里走动的。宫里的规矩可多着呢。即便不是入宫,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千金也个个知书识礼。你们交往的时候,就能显出才学与涵养了,娘这么精心的栽培你,不就是希望你能脱颖而出吗?倘若你能芳名远播,就一定能让人瞧上,到时候找一门好亲事,娘也就安心了。”
“娘。”褚姌轻轻的摇头:“女儿才十三,还不想那么早就嫁人呢。”
“傻丫头。”谢颐柔有些心灰意懒:“对女子来说,美貌、才华、家世最终都只是为了帮你找个如意郎君的筹码。你要知道,嫁得好,后半生才有指望。否则,到头来不过是苦了自己的心。”
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娘似乎很不满意现在的处境。
也许是因为爹妾室不少的缘故吧。
“娘,女儿才不愿去想那么远的事情呢!女儿只想好好的陪着您,陪着爹,时不时的带着幼安出去玩玩,再和陵阳姐姐说说话,就已经很满足了。”褚姌看着母亲的神色稍微缓解,便低声道:“其实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好?”谢颐柔闷闷的叹了口气:“哪里就好了,你是不知道这世上的险恶。”
不想再说下去了,只觉得心里闷闷的不舒畅,谢颐柔拉着女儿的手起身,道:“这些日子外面就少去,你这丫头,不惹事就不惹事,一惹事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为娘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大事?”褚姌不免疑惑:“女儿再循规蹈矩不过了,哪里会惹什么大事。母亲,您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
看她噘嘴的样子,谢颐柔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你可知你那日拦截的是谁的马车?”
“不知道啊。但我认得那马车。上回在长街上撞到了刘婆婆还扬长而去。”褚姌有些生气的说:“有马车坐就了不起吗?怎么可以这样仗势欺人的。女儿不过是想给刘婆婆讨个说法。”
“糊涂!”谢颐柔指了指她的鼻子,好容易平复了心里的不满。“你要帮刘婆婆,你塞些银子,找个郎中去看看她不就得了。那马车,是中都府的。”
“中都府的马车又怎么了?”褚姌一脸的鄙夷。“当都督的就能罔顾百姓的性命?”
“说了该好好学规矩,你瞧你什么都不明白。那中都督可是正三品的官衔,人家的马车若非有紧急的事情要做,怎么可能随便上街去撞人呢。万一你要是耽误了什么朝中的大事,岂不是要连累你自己和咱们褚家满门了?姌儿,母亲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找个好人家,那母亲也就此生无憾了。”
“不是还有安弟吗?”褚姌笑嘻嘻的说:“这两年安弟也比从前懂事多了。再过几年,便可为母亲分忧了。”
“不同的。”谢颐柔微微勾唇,言止于此。
褚姌不懂这有什么不同。似乎母亲对她的偏爱,要多过年幼的弟弟。但这是为什么,褚姌又弄不明白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谢颐柔轻轻拍了拍褚姌的手背,皱眉道:“你好好歇着。回头我在调两个丫头过来伺候。”
“娘,不必了。”褚姌有些不好开口:“其实吧……”
谢颐柔就知道她的心思,她心里还惦记着那个贱丫头。“其实什么?”
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个女儿,谢颐柔心里不免惋惜。她真的和自己当初一模一样,心善的不得了,总得要吃些亏才能看清楚善恶。就如同当年的自己一样——愚蠢。
愚不可及。
“娘,我想……”
褚姌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外头的小厮通报。“夫人、大小姐,杜家的千金来了,车架正在府门外。说是多日不见,来陪小姐说说话。”
“是杜姐姐来了。”褚姌心底生出一丝雀跃:“母亲,女儿好几日没见杜姐姐了呢。赶紧让人迎杜姐姐入府吧。”
“也好。”谢颐柔温和的点了下头。
“菀枝呢,你赶紧去准备糕点来。再让人去沏茶。杜姐姐最喜欢龙井。”褚姌走到母亲身边,略带些讨好的笑容,恳求道:“娘,能不能让周娮回来伺候,杜姐姐过来,姌儿身边的婢子不够,有些忙不过来呢。”
谢颐柔看着她这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告诉她这世上的险恶,人心的险恶。可总觉得如果不说,女儿一定会在周娮身上吃大亏。
“芙蕖。”谢颐柔微微敛容:“你去把那婢子带回来。”
“是,夫人。”芙蕖表情很平静,没有任何波澜。但心里却为大小姐捏一把汗。“奴婢这就去。”
“多谢娘。”褚姌连忙凑在谢颐柔身边撒娇:“姌儿就知道,这世上娘待姌儿最好。”
谢颐柔忽然攥住了褚姌的手腕,脸色绷得很紧,这力度让褚姌有些疼。
“娘,您这是……”
“姌儿,娘必须把话说清楚。那个周娮,若想好好的留在褚府,就得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包括你和你爹,也必须明白这个道理,丫婢就是丫婢。倘若你们有半点别的心思,那就别怪娘容不下她。”
看得出母亲还是很生气,褚姌连连点头:“母亲的话,姌儿记住了。”
“但愿吧。”谢颐柔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心中的郁闷还没能都宣泄出来。
而这个时候,杜陵阳已经走了进来。“陵阳给褚夫人请安,妹妹近来可好?”
“姐姐好妹妹自然就好。”褚姌笑得合不拢嘴。
“陵阳快来。瞧瞧着脸色,看上去多么明媚。”谢颐柔收拾了脸色,松开了褚姌的手。“快进来。”
“陵阳这是见到了夫人与妹妹,心情舒畅。”杜陵阳热络的走过去,朝谢颐柔行了个礼。“好些日子不见夫人和妹妹,陵阳心中惦记。今日得见,自然是高兴得很。”
“你这丫头,嘴还是这么甜。”谢颐柔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那你就和姌儿好好说说话,回头留下吃晌饭。”
“是。”杜陵阳乖巧的点了点头。
谢颐柔便道:“那我这就去让厨房准备着,你们小姐妹就好好聊聊。”
“多谢夫人。”杜陵阳欢喜道。
“劳烦母亲了。”褚姌目送她离开,心头微微一紧。
待母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连忙吩咐小婢女退出去,关上门。
杜陵阳皱眉看着她不解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神秘兮兮的请我一定要来,又不让我提这事。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姐姐可听说中都督府的马车在长街上被人拦截的事情?”褚姌直接了当的问。
“倒是没有听说是中都督府的马车。不过有位姑娘长街上阻拦马车,还险些挨鞭子的事情,倒是听了好几回。”杜陵阳握住了褚姌的手,皱眉道:“那个姑娘,该不会是姌儿吧?”
“正是。”褚姌微微有得意。“我娘着人去查了才知道,那马车是中都督府的。事先我也不知道。”
“那么好好的,你去拦中都督府的马车做什么?”杜陵阳一脸的疑惑。
“那车就是上回撞倒刘婆婆的那一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褚姌很是不高兴。“也怪我自己不懂功夫,没能拦下他们。下回再让我遇见……”
“妹妹。”杜陵阳连忙打断了她的话:“这次是有位姑娘救了你,才不至于受伤。我听着那些人的议论,都觉得惊险无比。你可千万别再闹出这样的事情了,太危险了。再说,中都督府的人,咱们可得罪不起。”
“怕什么呢,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中都督府的人,就比旁人高贵么!若是他们赶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我绝饶不了他们。”褚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大不了这就进宫去告诉陛下。”
“你呀。”杜陵阳连连摇头:“总是这么无畏。殊不知这世道比咱们想象的艰险多了。”
说到这里,她又问:“我还听闻是有位姑娘长街上扑来救你,还挨了鞭子。这事是真的么?那姑娘又是谁?”
褚姌暖心一笑,像是吃了蜜糖一样。“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今日请姐姐来,就是为了那位姑娘。”
正说着,门外便有为姑娘软软的声音:“大小姐,奴婢来了。”
“你快进来,给杜姐姐看看。”褚姌温和的冲杜陵阳点了下头:“她就是那位姑娘,我的救命恩人,我的亲妹妹,周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