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现在随我去户部吧,那边的钱粮交接好了马上就得出发。”
周承昀边说边朝着厅外走去,陆韶华和詹子濯对望一眼,两人毫不迟疑地立刻跟上。
户部衙门,陆韶华终于见到了父亲陆文德,自从朝廷下旨赈灾之后,陆文德连家都没有回过,他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下颚胡须遍布,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非常地糟糕。
不得不说,陆文德是个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周承昀也是这般认为,他在陆文德下跪行礼时及时扶了一把,还再三叮嘱他回府休息,切勿太过操劳。
陆韶华看到自己父亲这般憔悴的模样,心疼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在去仓库的路上,陆文德趁机走到陆韶华的身旁,询问道:“韶华,你这身打扮是打算........”
陆韶华擦了擦眼泪,低声说道:“父亲,睿王命我同去齐鲁,一方面查探齐鲁究竟出了何事,另一方面替齐鲁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陆文德长吁了口气,说道:“去吧,凡事小心一些,遇事多问问睿王的意见。”
陆韶华点了点头:“我知道的,父亲您早些回府歇歇吧,总是这么熬下去身体也受不住的。”
陆文德点了点头表示应允。二人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并肩走着。到了仓库,只见一队马车正在紧锣密鼓地装车。
验了粮食数目,验了白银,共三万石大米和一万两白银。验完差不多到了酉时,周承昀便直接从仓库出发了。队伍仪仗倒也不大,陆文德一路将周承昀一行人送至城门口。
回府的路上,陆文德忐忑不安,懿王突然被诏回宫,睿王临危受命,就连他也猜不透皇帝周元基究竟是何用意,不由地,他开始为睿王一行人担心起来。
周承昀此次所带的均是宫里女眷筹措的钱粮,从骑上马的那一刻起,他有种预感,夺嫡之争只怕是从这一刻起就要正式拉开序幕,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一心只想做个闲散闲人。
路还长,而他却没有准备好。
詹子濯和陆韶华均穿着粗布麻衣,两人骑着马跟在周承昀身侧。一开始出了长安陆韶华的心情还是很平静的,可离长安越走越远便看到更多的流民,这些流民多是老弱妇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她便忍不住在一旁偷偷地抹眼泪。
周承昀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朝廷的钱粮早就拨了下去,可这刚出长安城没多远便遇到这么多流民,明显各地知府都在虚报。
朝廷拨下去的钱粮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他没办法回答,更没有人能够回答,答案只能他自己去寻找。
饥民将周承昀一行人围得水泄不通,几乎都是跪求给口吃的。众人再也没办法忍心前行,纷纷拿出干粮分给路边的饥民。
一位衣衫褴褛,瘦的仅剩皮包骨的老婆婆走到陆韶华身边跪下,嘴里不停地呢喃:“行行好吧,给口吃的吧。”
陆韶华的干粮早已分发给了饥民,她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向周承昀求助。而此时周承昀正和詹子濯在路旁议事。
“你确定要这么做?”詹子濯不安地看着运钱粮的车队,“这些钱粮可是后宫的,如若没有全数抵达齐鲁,这后果.......”
“总不能置之不理,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别说了,本王心意已决。”
周承昀说完便朝着身后的侍卫宁飞羽说道:“卸一百石大米,将其分发给百姓。”
宁飞羽对周承昀的命令不会有任何质疑,周承昀如何说他便如何做,领了令便去协调发粮之事。
百姓们也不知道他们拦下的是谁,只听说要发粮,众人感恩万谢,不停地在路边磕头。
陆韶华在路边拿着水壶给老婆婆喂水,听到周承昀下令发粮的消息,总算心情好了一些。
发完粮天色渐晚,众人收拾停当便又开始赶路。
陆韶华不知道的是,她的离京导致长安城已然乱成了一锅粥,起先刑部来陆府传唤,众人也才得知陆韶华离京的事,可不知怎么回事,事情传到了士林的耳里却成了陆韶华右手被废,心灰意冷从此封笔,打算归隐山林。
北魏好不容易才出了陆韶华这样的才女,更何况还是高门之后,如今在长安城中受了这样的委屈,众人又岂能坐视不理,一时间要求刑部严惩凶手的奏折像雪花一样飞进了皇宫之中。
虽说陆文德在朝堂之上已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辟了谣,说明了自己的女儿只是奉睿王之命前去齐鲁,可谁知此言一出竟越发不得了,一位白发白须年事已高的满姓文官一连在朝堂上三叩首,大呼三声得女如此北魏大兴。
陆韶华这下可算得上是北魏的名士了,世人觉得她文采了得又胸怀天下,甚至皇帝周元基都想过等她回京封她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以示褒奖。
而这一切陆韶华全然不知,约莫亥时她才在雒阳驿站里坚硬的木板床上睡下,这已经是驿站里最好的床了,许多士兵也只能支帐篷在帐篷里凑活一晚。
周承昀没有睡意,詹子濯也睡不着,宁飞羽打了两只野兔,两人便围坐在火堆旁等着吃烤野兔。
“你为什么不拦住陆韶华?她就不应该去齐鲁!”
“拦得住吗?”
“在你府中的时候,你不也没拦住吗?况且我觉得她说得蛮有道理的,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只可惜她是个女子。”
“幸好她是女子。”
一段对话结束,詹子濯仔细想着周承昀最后说的那句话,又想起了之前在长街上周承昀抱着陆韶华的画面,胸口不由地觉得异常烦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詹子濯沉默了许久,还是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周承昀直视着詹子濯的眼睛,犹豫了一会,才缓缓说道:“很早之前了,一次偶然遇见。”
“野兔烤好了,殿下,小詹公子。”
詹子濯没想到周承昀会直言不讳,反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幸好宁飞羽的野兔烤好了,也解了他的尴尬。
夜风徐徐,宁飞羽的手艺不错,野兔肉唇齿留香,詹子濯却有些食不知味。
陆韶华清晨起床后,胡乱洗了脸便去寻周承昀。谁知没见到周承昀却见到了一脸焦急的詹子濯。
“简直胆大包天,一百石粮食怎么会凭空消失!”
詹子濯未开口说话,陆韶华却听到了他心中所想的事情。
一百石粮食消失?怎么可能?陆韶华有些不相信,正打算询问詹子濯究竟是怎么回事,却没成想他却率先开了口。
“韶华,今早睿王清点粮食数目时发现少了一百石!”
“什么时候发现的?睿王呢?”陆韶华说着便往驿站外走。
詹子濯答道:“睿王正在调查。”
雒阳驿站外,周承昀的身前跪了约莫二十余人,他的脸色极不好看。
陆韶华走到周承昀身侧,低声问道:“怎么样?”
周承昀见是陆韶华,摇了摇头:“这才刚出长安就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匪夷所思,一夜之间一百石粮食就这样不翼而飞,而这些轮班看守的士兵竟然一无所知,实在是可笑至极。”
陆韶华前行几步立于下跪的众人身前,用心仔细听着他们的心声。
“殿下不会砍我的头吧?我上有老下有小,要是没命了可怎么办?”
“殿下饶命啊,真的不是我做的!”
...............
“都说睿王聪慧,还不是被耍得团团转。”
陆韶华从一个脸上有道疤的中年男子身前走过,听到了他心中所想,不过她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一旁的宁飞羽说道:“殿下,昨日给百姓分发粮食的时候并未发现异常。”
陆韶华走回到周承昀身侧,躬身说道:“殿下,能否让我和他单独谈一谈。”
周承昀微微颔首:“让宁飞羽跟着吧。”
“也好,你随我进来。”
陆韶华在下跪的人中看似随意地点了个人,便有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中年士兵。
这人不敢怠慢,赶忙起身随陆韶华进了驿站。宁飞羽紧随其后。
陆韶华在方桌一端落座,示意这位脸上有刀疤的中南士兵在另一端落座。这人看了眼宁飞羽,没敢坐。
陆韶华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坐,飞羽,麻烦你给位兄弟上壶茶。”
宁飞羽看了看陆韶华,虽不明白她的用意,可还是照办。
很快,一壶热茶上桌。陆韶华给脸上有刀疤的中年士兵斟了茶,最后也给自己和宁飞羽分别倒了茶。
“别拘束,一起聊聊天嘛,你说睿王此次把赈灾的粮食弄丢这么大的事,陛下会怎么怎么判?”
陆韶华说完,喝了口茶,半眯着眼看着脸上有刀疤的中年男人,仔细用心听着他的心声。
“陆姑娘说笑了,陛下怎么判我等岂敢妄加揣测。”
陆韶华笑了笑,没说话。
“殿下昨天还给百姓发粮食呢,也没见粮食少,怎么这才一晚上的功夫,粮食竟然不翼而飞,会不会是有妖怪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