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街不是一条街,是吴顶镇上的“名人”。
王大街有个绰号叫街划子,到底和街挂上了钩。
王大街原来在镇上的富有石英砂厂工作,因为偷同事吴小妹的一块水晶,被厂里开除了。本来,偷一块普通的水晶,也没必要开除一名职工。问题是,大美女吴小妹的这块天然水晶是厂长陈富有送的,而且不是一般的水晶,是非常奇特的水胆水晶。更奇特的是,这块水晶的形状非同寻常,可以说非常独特——形、神酷似男性生殖器,这如何像话?这不是等于把厂长陈富有和吴小妹的关系公开化了吗?所以,开除一个王大街也就合情合理了。
王大街离开富有石英砂厂,便在水晶大市场租半截柜台,做起了水晶制品批发的生意。但王大街毕竟不是做生意的料,加上柜台小、投入少,生意做不起来,最多批发一些不值钱的手链、项链、耳坠和一些不起眼的小饰品,干了大半年,混一口饭吃都困难,抽烟只能抽两块钱一包的一品梅,连五块钱一包的绿南京都抽不起。
人穷志短,就是说王大街的。王大街开始散混了。熟悉他的人会拿他开心,说:“大街,转转啊,找到好水晶没有?”王大街环顾左右,敷衍着说:“还没有……”对方说:“找到好水晶,别忘了给吴小妹送去。”王大街晓得别人的意思,就嘿、嘿地笑两声,说:“找到也不送给她。”对方也快乐地笑了:“那你送给谁啊?”王大街把笑声连成一片:“嘿嘿嘿……我有人……不能对你们说……来根烟抽。”对方扔一支烟给他。王大街知道人家拿他取乐,得了烟赶快溜走了。水晶市场客商多,本地的,外地的,内行的,外行的,南来北往,人头攒动,买卖双方讨价还价争争吵吵,唾沫星乱飞,王大街就在旁边看。王大街善于听话听音,听出门道后,瞅准机会,看是不经心地插一句话,往往起作用。生意成交了,买卖双方都感谢他。那些老板手头都不错,信奉“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理论,敬他一支烟,再给他一张五块或十块的票子。这样一来,王大街干脆就把半截柜台也转让出去,成了专业街划子。
最喜欢喊他街划子的,是水晶市场烟店的小老板杨娟。杨娟说:“王大街划子,你不得了啦,你成天在市场里转大魂,真成街划子了,要包什么烟?”
杨娟把王大街和街划子连裆说,特别是大和街之间有一个很长的滑音,听起来就像唱歌,带着别样的调子。
王大街喜欢听她说话,有事没事都要撩她几句。
这天上午,王大街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把一张五块的票子拍到柜台上,说:“来一包绿南京。”
“敢抽绿南京啦?五块钱哦?还是抽黄一品梅吧,省三块钱,中午吃碗青菜面。”
“你瞧不起我啊,那我还要抽紫南京的。”王大街说着,又添上一张十块的票子。
杨娟把十块钱退给他,扔一包绿南京在柜台上。杨娟说:“跟你开句玩笑,烟还有什么孬好啊,还不是一个味一样抽啊,是不是啊,王大街划子?”
王大街没有立即走开,而是撕开烟盒,弹出一支烟,郑重其事地说:“你笑话我抽不起好烟,是不是?”
“我哪敢啊,你是吴顶街上的名人。”杨娟似笑非笑地说。杨娟生一张瓜子脸,在眼下边和鼻子附近长一窝细小的雀斑,一笑,那些雀斑就闪闪发亮。
“你莫巴结我,我算什么名人啊。”王大街说,“你无非是瞧不起我,我堂堂王大街,也做过大事情。你杨娟做生意不是不晓得,风水轮流转,你就晓得我发不了财?跌倒还能捡块金子,我就不能像街西二驴鳖那样,撒泡尿泚块值大钱的水晶出来?”
杨娟说:“二驴鳖是命好,人家还讨了钱寡妇哩。”
“你咋就晓得没有寡妇在等我?”
“你别做梦想美事了,我都不想跟你说了,你街划子一边玩去吧,我要做生意。”
王大街抽着烟,两眼望着天。王大街觉得,像杨娟这种小女人,只要伸手一捞,就能把她捞到床上——可惜他口袋里没有几个钱,没资本对付一个女人。王大街有些自卑,不由得便把眼睛往市场里游移。杨娟跟着他目光也往市场里看,突然就直了神,眼里放着光,悄声说:“王大街你看那是谁呀?那不是陈富有吗?瞧瞧,陈富有身边,那个女人,大屁股的,不像是吴小妹啊?”
王大街也看到了,看到陈富有身边跟着一个女人,确实不是吴小妹。王大街说:“陈富有算什么东西,我又不是他厂里的人,还能怕他不成?”
“谁说你怕他啦,”杨娟羡慕地说,“都说他最有钱了,听说他三十年前就开始搞水晶收藏了,家里藏的天然奇晶,够开一个展览馆了,你到他家去看过吧?”
王大街唔一声,说:“也没有什么好货,除了一块水胆水晶……别的都没啥屁意思。”
“咋就没意思?”杨娟脸红了,“呃,敢情你什么水晶没见过啊,你偷吴小妹那块水胆水晶……你说吴小妹要那东西干什么哩?好玩还好吃啊?”
王大街嬉皮笑脸地说:“当然好玩啊,你没见过,自然是不晓得。哎,听说你家加贵在院子里挖水晶,是不是也想挖一块那样的水胆水晶让你玩玩啊?”
“挖你个头啊,你死一边去,有什么好玩啊?谁没见过啊?我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