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妹是吴顶镇上最漂亮的女人,走到哪里都能赢来许多目光。吴小妹长一张鹅蛋脸,皮肤是玉色的,像一种稀有而名贵的水晶;长长的睫毛,让一双媚眼灵动而飘忽,就像水胆水晶里那颗忽悠晃动的水胆;桃花红的嘴唇更是丰满而性感。她身材适中,和她一张漂亮的脸蛋恰好匹配,显得多姿、丰富而又妖娆。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吴小妹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特别是吴顶镇最有名的大老板陈富有赠她的水胆水晶被王大街偷了以后,她的身价和名声更是膨胀到极点,男人们都想赠她点什么,从八十岁的老头,到十几岁的少年,都怀着一样的心思。女人们呢,虽然眼馋她,又觉得她太贪心,有陈富有这把大红伞,还要弄个水晶宝贝来享受,太不知足了。
王大街能够名声响亮,实际上也是托了吴小妹和水胆水晶的光。当然,他也因此而被陈富有开除了,还被公安局拘留了十五天。为此,吴小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吴小妹和王大街是同事。同事和同事不一样,王大街干体力活,天天在石碾下铲石英砂;而吴小妹是在磅房过秤,化验师验过的石英石,都是经她手称出斤两。平时,吴小妹也不忙,躲在磅房不出门,王大街和吴小妹很难照面。但是王大街却帮过吴小妹。那还是某年冬天,吴小妹骑一辆助力车赶去上班,刚下过雪的路上又滑又湿,在吴顶中学门口,她被一辆冒冒失失的小轿车擦一下,摔倒在路上,把屁股跌疼了,助力车也摔散了架。正巧王大街路过,一看是厂里的大美女,打灯笼都找不到机会巴结,这会儿要好好献献殷勤。他拦一辆出租车把吴小妹送走,又去帮她修好了车。为这事,吴小妹一直说王大街好话,说别看王大街没有正经样子,心眼一点也不坏。为此,她还一改从前眼睛往上抬的做派,主动跟王大街打招呼。王大街上下班了,从磅房前经过,她不是说,下班了王师傅,就是说,王师傅来啦。每当这时候,王大街都要停下来,多看这个大美女几眼,大声地应着她的话,好像让全厂人都知道,看看,吴小妹跟我说话了。
有一次,王大街端着一只大茶杯去找水喝,没有找到开水,他就在水龙头上等一缸水,正巧叫吴小妹看到了。吴小妹推开磅房的窗户,大声说:“王师傅,王师傅,喝生水啊?过来,我这里有开水。”
王大街就端着水晶大茶杯去了。
“这么大的水晶杯呀?”吴上妹被王大街的大茶杯吓住了,她好奇地盯着茶杯看,说,“你这是哪里的料啊?人家拿水晶茶杯当宝贝,在家供起来,你倒好,带在身边喝水,不怕打碎啦?要是叫别人偷去就可惜了。”
“谁拿水晶杯当宝贝啊?你是说陈老板吧?人家那是收藏,是真宝贝,我这是什么破玩意儿,好多年前,别人学手磨的茶杯,料子也是杂色的,不比玻璃好多少,不值钱。”
“反正你王师傅够狂啊,陈老板都没敢用水晶茶杯。”
王大街得意地笑笑。王大街四十好几了,一点也不见老,好像十多年前的王大街跟现在差不多。十多年前的吴小妹还是个小小少女,她就发现吴顶镇的街道上,常有一个行为怪异的人转来转去,眼睛也成天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吴小妹那时候有两怕,一是怕狗,再一个就是怕王大街。没想到十多年后居然和王大街在一个厂子里了。
一来二去,吴小妹和王大街就熟悉了。不过,吴小妹不想跟王大街啰嗦太多,怕引起陈富有的怀疑。陈富有不是说过嘛,他说那个王大街,怎么老往你那里跑啊,防着他点,这小子从小就手脚不干净。不过,吴小妹对陈富有的话并没有上心,觉得磅房里也没有什么好偷的。她不过给他一口水喝,说话也都是不咸不淡的空话。
但是,王大街却不知天高地厚,他每天都要端着他那把怪异的水晶大茶杯,到吴小妹的磅房倒杯水喝,有时候上午,有时候下午,有时候上午下午去倒两次水,甚至一个上午倒三四次也有过。倒完水还不走,还要云山雾罩海吹一通,还要一屁股坐在吴小妹唯一的椅子上,喝几口水,把水喝出呼呼的声音来。渐渐的,吴小妹开始烦他了。那把椅子,吴小妹刚擦过,绣花的椅垫子也是新换的,让他一屁股坐脏了,有时候,热水瓶里刚好有一缸水,吴小妹还没来得及倒出来,让他倒走了。后来,吴小妹干脆跟陈富有要了一台饮水机,喝起了纯净水,她自己省得跑腿了,也无端方便了王大街。陈富有在办公楼上,经常看到王大街端着茶杯从磅房里进进出出。陈富有知道王大街是阴沟里的泥鳅,翻不起大浪来,他也相信,吴小妹这只天鹅,是不理王大街这个癞蛤蟆的。他担心的是王大街的手脚。
有一天,王大街刚走,陈富有就来了。
别看陈富有在生意场上呼风唤雨,在朋友间来往通达,到吴小妹这里就成了狗熊,他说:“王大街这种人你不了解,不是我给他找点活干,他早就出事了,他从小就偷,长大了还偷,你没看他的脸上全是贼相……好了好了,不说他了,你检查检查,看看你东西少不少。”
陈富有说完就走了。陈富有一走,吴小妹就找她的水胆水晶。陈富有的话还真是提醒了她,万一这块奇特的水胆水晶要是被盗了,一方面是可惜,更主要的是,她的名声就坏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什么东西不好玩,要玩这么一块水晶,要是传出去,她在吴顶镇上,就没脸见人了。当初,她在陈富有办公室里,无意间看到这么个宝贝,混在一堆价值昂贵的观赏水晶中,特别的扎眼,吴小妹当时就脸红心热了。因为她刚和陈富有亲密过,两个人死去活来太过兴奋了。陈富有看到她的表情的变化了。陈富有走过来,把这块水胆水晶捧在手上,说:“我十几年前在市场上收的……你看像不像啊?”吴小妹翻他一眼,说:“你去死吧!”吴小妹伸手去抢过来,抱在怀里:“给我玩几天。”陈富有说:“送给你了,不过你要收藏好,你仔细看看,这里还有颗水胆,像上膛的炮弹……跟你照实了说,这块料,从前不值钱,现在可是值大钱的,别搞丢了。”吴小妹说:“你就晓得钱。你钱多了,镇上人恨你!”
但是,吴小妹的水胆水晶还是丢了。吴小妹蹲在柜子前,出了一身虚汗,明明就放在柜子里的,还用一张旧报纸盖着,突然就不见了踪影。磅房的门窗都装有防盗网,没有发现被盗的迹象。那么,不言而喻的,这东西肯定被王大街偷走了。
吴小妹立即打电话给陈富有:“水胆水晶……没,没了。”
陈富有大惊失色,他沉默片刻,说:“怎么样?果然不出我所料。”
别看陈富有语言表达不行,样子也是憨厚,却和那些发大财的老板一样,内秀,脑子灵。他让吴小妹到他办公室的套间里坐坐,便打电话到厂办,让人叫来了王大街。
“老板叫我?”王大街一进门,腿脚就不自然了。
陈富有扔一盒中华给他,又给他倒一杯水。陈富有也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火,说:“大街,你来我厂里几年啦?”
“快两年了,再到夏天,就两年了。”
“两年前,你都干些什么啊?”
“我还能干什么,散混混。”
“大街,不是我说你,两年前,你还不如一条街上的狗,那些没人要的狗,还能跑到垃圾堆里找口吃的,实在不行,还能跑到茅坑里吃屎。你死要面子,吃了上顿没下顿,又没本事吃屎,是不是?我看你还有块力气,让你到厂里干活,混口饭吃,你倒好,偷到我厂里来了。”陈富有的眼睛紧紧看着对方,他看到对方眼珠子转了,有些胆怯了,陈富有的声音也有了些温情,“大街,你有那个习惯,控制不住手脚,我不怪你,知道错就行,知错就改就行,谁还能不犯错?我不计较,就看你下一步怎么做了,你看我对你够不够意思?”
王大街不知是计,显然被陈富有的几句话就哄好了。
王大街连想都没想,就说:“我哪里是想偷吴小妹的水晶啊,我是看看她柜子里有没有烟的。我要那东西也没用处。我把它埋在石英砂里。我这就去拿来。”
陈富有说:“好吧,我等你。”
王大街一路小跑着,跑到他藏宝的一堆石英石里,挖出了水胆水晶。
就在他抱着水胆水晶返回陈富有的办公室时,陈富有也打通了镇上派出所朱所长的电话。朱所长是军人出身,问要不要判王大街几年。陈富有说关他几天吓吓他就可以了。
就这样,王大街被关了几天。自然,他也被富有石英砂厂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