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来拿着一打子材料从镇上回来,一伙人涌到君来家里,七嘴八舌地打探究竟。什么事值得这么大惊小怪?我也跟着看热闹。
原来是要合并村,建社区。
有人问怎么建?君来说,简单说就是几个村住到一起,不住平房了,住楼房。
有人说,那不跟城市一样吗?君来说,对了,就是要把农村建成城市。起码要跟镇里一样。
其实这些年,村里人很少再说村里的事了,一年四季大多光景都是在城里度过,村庄仿佛跟他们已没有多大关系,逢年过节大家聚起来,话题一打开就是城里怎么样怎么样。村里人的嘴成了把守城里的门,一张口,城就蹦出来了。我能看出来,村里人的目标就是往城里挤,像木匠楔进土墙里一样,严丝合缝地挤进去,成为一个地地道道或半生不熟的城里人。
像我这样一个被公认是傻子的人,住在村里与住在城里没有多少区别。也就是说,建社区与我关系并不大。它只意味着搬一次家,换一个睡觉的地方。
雪花意外地回来了。雪花问我,听说要建社区?我说是。听说要住楼房?我说是。雪花于是很高兴。我还从来没见她这么高兴过。雪花打量着我们的房子,说够破的,是该搬了。没想到我们也要住进楼房了。
本来我觉得建社区与我没关系,现在看来关系大了。如果不是要建社区,雪花能回来吗?能那么高兴吗?雪花说,没想到我们也要住进楼房了。我们是谁?我们就是她和我。我想雪花一定有了和我继续过下去的想法。
雪花在嫁到狗尾巴村最初的一段时间,应该说她心里别管有多少委屈和不甘,但还是有正儿八经跟我把日子过下去的意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也认了。这从她如何认真对待我上就完全看得出来。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只是我的表现实在太差了。第一天晚上的表现更是糟糕。对一个傻子来说,也别希望他能表现得多么好。
第一天晚上,雪花在我面前脱光了衣服,当时我觉得她可真是不害羞,怎么一下就脱光了呢?雪花问我,好看吗?我没看过别的女人,也忘了娘的身体是怎么样。我打着眼瞧,应该说好看,可怎么个好看法,我也说不出。我倒是看上了她的两个奶子,这让我想起了娘的两个奶子。我说你过来!她就过来了,躺在我身边。我俯下身去,吮着她的奶头。她的奶子跟娘的奶子比显然小多了,好像还没完全蒸熟的馍馍。所以我吮着吮着,枯燥无味,就抚在奶头上睡着了,像个没有吃足的婴儿。后来我想过,问题可能出在没奶上,如果有奶我就不会睡着了。当然也可能睡得更快。
雪花领着我下地干活,我跟在她后面。这场景我倒十分熟悉,因为过去就是一直跟在二姐的腚上,走到田地里,走进庄稼里去。现在只是二姐变成了雪花,情况并没多少变化,但村里人的眼光却好像变了,他们盯着雪花看个没完。我觉得这没什么好看的,雪花也并不比我二姐好看。有一天碰着毛蛋,毛蛋说,见识你会不会用?我说毛蛋你问的啥?什么我会不会用?没等毛蛋回答,雪花回手一拳捣在了毛蛋的胸口上。说,见识比你强,起码他有老婆。
我在田地里比在床上能干得多,床上好像没有多少活可干,一到田地里就不一样了,满眼都是活,我撅着屁股一干就是一上午,一干就是一下午。雪花对此很满意,希望我不跟在她的腚上也能独立地完成一些任务。我觉得没问题。没想到问题大了。我自己一个人天天去田里干活,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干得很出色。不过等雪花去检查和验收我的劳动成果时,却发现我自家的地全部荒了。原来我干的都是人家的活。其实每天到地头,我都是认真瞅相了半天,因为地块差不多,我确准了后才下手的。看来并没有确准,怎么指望一个傻子的眼光会有准星!我出手的时候,就注定已经错了。
雪花的伤心还没有完,最让她失望的莫过于那次走亲戚。雪花的娘家人有喜事,雪花置了箢子,让我背着箢子先走,说蝴蝶村我反正带你去过的,你知道。她呢,想处理完家务事后走。可雪花到了娘家后,发现我还没有到,从时间上说这是不对的,又等了半天我还是没有到。于是雪花往回找,结果在猪腰子村里找到了我。猪腰子村处在狗尾巴村和蝴蝶村之间,那天这个村里也有一户人家办喜事,帮忙的人比我还傻,他们见我背着箢子,就上来问候,热情地把我迎了进去。有人说,快来喝水。是啊,我真的也有点渴了。于是我坐下来喝水,我想雪花的娘家还真不错,变化挺大的。我边喝着水边安心地等着雪花的到来。雪花倒是来了,不过来后,就把我从桌子上拽走了,把半杯喝剩的水留在了那里。这件事对她打击挺大。根据就是她从此不再让我跟在她腚上下地,更不让我单独下地了,我成了个闲人,一个热气腾腾的村庄里可有可无的人。我不跟着,但她后面仍然有人跟着,跟着她的人是毛蛋。过去雪花对毛蛋可是根本不理睬,只要有人欺负我,她当胸就给人家一拳,对毛蛋自然也不例外。看见毛蛋跟在她的腚上,我希望她再给毛蛋一拳,把他的鼻血给打出来才好。可是没有。她跟毛蛋有说有笑,一起下地,有时还一起在家里吃饭。后来毛蛋在我家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多。从那次走亲戚回来后,雪花晚上就不跟我一起睡觉了,而是分开来,让我住东屋,她自己住西屋。有天早上起床后,我在那儿洗脸,一回头,看到毛蛋也在那儿洗脸。我想他来得可真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