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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胡玉楼(2)

“提到《俱舍论》,应该不致遭到拒绝。此刻,对方必定开始对你感兴趣。光是想知道你到底有何企图,就不可能拒绝了。”

“……”

“然后,当你在翻阅《俱舍论》时,得好好掌握时间。”

“时间?”

“对,一直读到响起第一声暮鼓为止。你就合上《俱舍论》,再煞有介事地叹一口气。”空海说道。

空海的眼里浮现出愉快的笑意。

“叹气后呢?又该如何?空海。”问的是逸势。

“接着,就问一句。”

“问什么?”逸势问道。

“至此,开始使用唐语。以唐语如此问——”

“如何问?”

“我认为世亲[2]不止一人,而是两人,有位那烂陀寺出身的学问僧也如此认为,不知你们对此作何见解?——就这样问。”

“结果会如何呢?”

“对方会很困惑。”

“困惑?何故呢?”逸势问道。

“说明起来有些复杂,总之就是会困惑。说不定也可能会笑出来。”

“所以才问何故呢。”

“《俱舍论》是一部记载着宇宙之事的庞大经书。一般人,穷尽一辈子的时间,都不知能否写出来。”

“……”

“然而,听说世亲的著作不仅如此。从《俱舍论》到《大乘成业论》《唯识二十论》《唯识三十颂》,还有《摄大乘论释》等其他无数的唯识论作。而且,还是在近百年之间——”

“嗯嗯——”

逸势对除了《俱舍论》外,空海所举的书论都不清楚。

“因此,才问世亲是否有两人。”

“当真有如此说法吗?”逸势问道。

“没有。”空海干脆地说道。

“既然没有,为何还问?”

“所以啊!让对方困惑。因为一个不像和尚,而且到西明寺后又只说天竺语的人,最后竟突然问这种问题。”

“……”

“他们一定会非常困惑。虽然这只是我临时想出来的点子,但或许是事实。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困惑。世亲有两人的根据,还有许多。和尚之类的人,向来爱面子,也非常喜爱讲这类八卦。所以他们不能说不知道。再说,若是顺利的话,这新论或许会受西明寺注目,我们可以因此而提升地位——”

“你真厉害。”

“让对方困惑,结果会怎样?”逸势说道。

“然后我就归来了。”空海开心地笑道。

“接下来呢?”

“知道原委后,我就低头赔罪。”

“哦?”

“此人所言之事,仅是在下的狂想,在下信口说出这些事,并拿那烂陀丛林出身的学问僧当证据,其实都是戏言罢了。因为在下想把此人叫到长安来,跟他学习天竺语,所以把脑中所思所想告诉此人。不过,世亲之事,连我自己也觉得此说过于轻率,所以才将责任推到那烂陀丛林的学问僧身上……”

“如此又如何?”

“事情应该可以了结了。”

“那为什么要大猴一开始就讲天竺语?”

“这样对方才会感到惊讶啊。另外,若是讲唐语,在我还未出现时,被东问西问,也挺麻烦。”

“不过,空海——”

“一定可以成功的。”

结果,逸势今日在空海房间叹道:

“果真成功了!”

“话又说回来,就是今日啰。”逸势看着空海。

“嗯。”空海答道。

“不许逃!”逸势说。

【二】

空海和逸势隔着垆迎面而坐。两人在一个小房间内,地面铺设木板,木板上再铺着垫子,两人坐在上面。

灯火,朦朦胧胧地照着房内。

空海和逸势身旁,各坐着身穿胡衣的年轻女子。

那是胡女。即使在昏暗灯火下,也可以看出她们的蓝色眸子。

“胡玉楼”。

这是空海和逸势所在的平康坊妓院名称。如同店名中的“胡”字,这里有许多胡姬。

不仅是胡姬,房内的家具也多是胡人之物。地板上铺着波斯绒缎。墙上挂着的画来自西域。所用的壶也来自西域。

不过,在这种地方,所有物品未必全都是来自西域。因为价钱太贵,唯恐会被盗或被损坏。

空海认为,不管是画还是壶,半数以上都是唐制的赝品。然而,至少,胡姬是真物,垆上淡绿色的琉璃杯,看来也是真的。

琉璃——亦即玻璃。酒,则是西域的葡萄酒。

这大概是高级妓院。

“空海!第一次得去高级妓院才行。”

逸势就把空海带到这家店来了。这家店看来并非逸势所熟识的妓院。为了今晚,逸势好像早就锁定此店为目标。

空海一旁是胡姬玉莲,逸势身旁则是牡丹。

玉莲年二十二三岁,牡丹则在二十岁左右。

胡姬牡丹露出两只白嫩的手,把葡萄酒倒入杯内,逸势拿起酒杯啜了一口。

灯火的光影映照到垆上的琉璃杯,葡萄酒的颜色有说不出的美。琉璃杯飘溢着说不出的酒香味。

“这可是长安哦。空海——”逸势好像完全陶醉在这气氛当中。

空海带着笑意,同样啜了一口酒,身上仍是僧衣袈裟。

“如此好吗?空海,这身装扮——”逸势踏入房门前,还用日语如此对空海嘀咕着,如今看来什么都无所谓了。

“玉莲姐,这人当真是和尚?”逸势旁边的牡丹向玉莲问道。

“当真。”回答的是逸势。

“是吗?”玉莲问一旁的空海。

“对。”空海答道。

“何处的和尚?”

“西明寺的空海。”空海满不在乎地说道。

“喂!空海——”逸势慌张地喊道,“这身打扮,到这种地方来,连西明寺都说出来,不完了吗?”

“无所谓。”空海说道。

空海和逸势时而以不惯听到的异国语言交谈,玉莲和牡丹甚感兴趣。

“好像不是大唐人,不知从何处而来?”玉莲问道。

“倭国。”空海说道。

“倭国?”

“很遥远的东海之上,日出之国的倭国。”

“海?我不曾见过大海。”玉莲一边说,一边又以左手替空海斟上葡萄酒。

仔细端详,玉莲从一开始就只有左手在动,右手好像不能动。

“怎么了?”空海发觉后问道,“右手不便吗?”

“嗯——”玉莲暧昧地颔首。

“玉莲姐的右手,两个月前开始不能动了。”牡丹说。

“是吗?”空海看着玉莲的右手,“若是方便,请容在下一看。”

空海一说完,玉莲以左手握着右手,局促不安地伸出来。空海握起她的右手。

“嗯。”

从肩膀以下,整只白嫩的手都露出来。空海以双手好像推拿般从下而上抚摩着。

“是否有被触摸的知觉呢?”

“没有。好像不是自己的手一般。”

“若是被触摸的部位有知觉时,告诉我。”空海慢慢往上抚摩。

“啊!此处。从此处开始有知觉了。”玉莲说道。

那是接近腋下的部位。

“痛吗?”

“还好,只是有时会如刺骨般剧痛。”

“一开始,整只手就如此吗?”

“最初,只有手背。之后,渐渐往手腕蔓延,就变成这样——”玉莲一本正经地说。

“哦。”

“治得好吗?”

“也许治得好。”

“当真?”玉莲高声叫道。

“喂。空海。不妥吧!说那些话——”逸势说道。

“应该可以治好。”空海边握着玉莲的手,边对牡丹说道,“是否可以帮忙准备些东西呢?”

“好,好好。”牡丹也变得很郑重其事。

“毛笔、砚台、墨,还有水。”

“纸呢?”

“纸也要。然后,生肉——嗯,只要是生肉都可以。鱼肉也行。还要针,拿一根针来。”

“明白。”牡丹站起来。

“其他的,就用这房间内的东西吧。”

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牡丹的身影不见了。不久之后,东西都拿来了。

“很好。”空海说着,就把水倒入砚台,开始磨墨,又向逸势说,“逸势,可以帮忙吗?”

“嗯。”

“把这根针拿到灯火上烤一烤。”

“哦。”

虽然不知有何作用,逸势对空海即将进行的事非常感兴趣。他把针放在火上烤着。

“烤到透红为止,烤红后即可。然后,不要把针放下,就拿着。”

“知道了。”

不久,墨磨好了。

“针借我一下。”空海以右手指尖抓住那根针,并向玉莲说,“把右手伸出来。”

玉莲用左手握着右手,伸出中指。

“会有些痛。”

简短一句话后,空海握着玉莲的中指,将针轻轻地刺进指甲之间。

“啊,好痛。”玉莲叫出声时,针已经拔起来。指甲间的血逐渐在指尖膨胀。

“没问题。手伸过来。”空海抓起玉莲的手,对着牡丹说,“把玉莲姐的右手袖按住,不要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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