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气氛越来越僵,练娟不想再待在那儿,她拿了自己的东西便往楼梯走去。她打算躲回自己房里,夹在中间,她很难做人。
“烈海太忙了,忙到胃出血、忙到没时间结婚,你好歹去帮个忙,让他安心结婚去,都三十三了还拖?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爸爸突如其来这句话,让练娟的脚步停了下来。
“结婚?”
殷雄凯冷笑着,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
“跟练娟结婚?别傻了!要真想跟她结婚就不会拖到现在了,你们还搅不清楚状况?”
你又在胡说什么?”
这会儿,连妈妈都从厨房跑出来,她原本和陈嫂在厨房里忙晚餐,听到雄凯越说越不像话,她也按捺不住了。
“我没胡说…你们等着看好了,殷家长子要比女婿对他有吸引力得多。”练娟无奈的继续跨着步伐回到她的房内,她不想再置身战火之中,二哥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大哥这个人,总是习惯地宰制她,相对于二哥,他也应该是如此的吧?但二哥跟她不同,她是个温顺乖巧的女人,二哥却是殷家真正的长子,所以他和大哥之间才有这么多的冲突吧?她想。
就在此时,大门被开启,殷烈海今天似乎特别早回来,练娟怔了怔,三个人的战局已是烽火漫天,哪堪再多个殷烈海?她担心,于是又匆匆奔下楼去。
“噢!说人人到。”殷雄凯一见是殷烈海,战火便毫不客气地往他的身上烧去。
感觉气氛不对,殷烈海冷静的观察了情况,他并不急着发言。
“工作很愉快吧?大少爷!”
殷雄凯站起身回头望他,眼中充满着鄙夷。
“你…不要这么讲话。”殷烈海不想搭理他。
“那要怎么讲?爸爸叫我回公司上班,你说好不好?”
殷雄凯反问他。
“你不必问我,那是你的事。”
“我的事?那不是你的事吗?你是怎么让我待不下去的?还好意思这么说?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你说够了没有?”
殷烈海有些不高兴。
“就算你是董事长的儿子也得要有本事,不是随便坐在那里颐指气使就能搞出什么名堂来。”他换了拖鞋,神情也显得不悦。
“烈海这么说是对的,你自己总要拿出点能耐来才行。”爸爸同意了殷烈海的说法。
“我就没有他那种能耐…”殷雄凯气愤的说道:
“正宫太子留给你做就行了,你可以写一篇貍猫换太子的心得报告,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写得很好。”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回自己的房间。 没料到殷雄凯说出这样的话,全家人顿时楞在当场。
“烈海,不要理他。他太不像话了。”爸爸连忙打圆场,但殷烈海却不发一语,他低下头,脸色凝重。
“我…出去走走…”半晌,殷烈海打破沉默并换回皮鞋,径自开了门走出去,他搭电梯回到地下室的车子停放处,忖度了一会儿,决定按下防盗钮。
“大哥!”
当车门被开启,殷烈海听见了练娟喊他的声音,他暂停了自己的动作,望着一路奔跑而来的练娟。
“你要去哪里?”
跑到殷烈海的面前,练娟气喘嘘嘘的问道。
“随便走走…”他审视了练娟,看了看她脚上的高根鞋。
“下次穿高跟鞋时不可以跑,当心跌倒。”虽然语气充满关怀,他说话时眉头还是深锁着。
“我担心你。”练娟说着,把自己埋进了殷烈海的怀里。
“我们都当二哥胡说,你别理他,我们都爱你。” 殷烈海点点头,他怀抱着练娟,一时间并不想说什么。
“让我陪你走走吧?”
练娟说。
“好。”殷烈海放开她,示意她上车。一路上,殷烈海始终保持静默,芳练娟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敢随意开口。大约一小时的光景,车子来到一处宁谧的渔村。
“下车吧!”
殷烈海停妥了车子,他要练娟下车。 练娟愣了愣,步下车,她不会开车,再加上读书的时候鲜少参加学生之间的活动,所以并不常出门游玩,大不了觅庄市里走走逛逛,要不就是爸爸哥哥有空带着她出门,所以她并不认得这儿。她心中纳闷,不明白为什么大哥何以来此偏僻的渔村?至少相对于觅庄市而言,它是落后了许多。下了车,练娟注意到面前正是一家小餐馆,没什么装潢,里头几件方、圆桌,以及一些圆头板凳,连招牌
“香香海产店”几个字都是粗制滥造,用油漆手写上去的,歪歪扭扭,一点也不吸引顾客。她犹豫了半晌,不敢走进去,虽然她断定大哥是要她到里头去,但实在怀疑,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么令人不舒适的地方用餐?
“进去吧!”
殷烈海下车来,他自己先走了进去,里头只零星几个人,他们喝酒并且高谈阔论,酒酣耳热,便开始划酒拳,嘴里净说些低三下四的话,有些话粗俗不堪,也许练娟这辈子都不曾听过。她有些害怕,低着头怯懦地走了进去。
“人客来坐!”
老板娘见有客人上门,亲切的走了过来。
“帅哥,里面坐。”发现来者是殷烈海,老板娘彷彿认识他似的,与他寒暄了起来,语气显得热络。
“是你啊!”
她望着不安的练娟问道。
“嗯!”
尽管老板娘十分热络,却不见殷烈海有着相对搭调的反应,他冷冷的应了一声,然后开始点菜。
“母亲,你出来噢。”此刻老板娘回过头,对着屋子里面叫唤。
“什么事情?”
里头,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婆婆,依着老板娘的叫声走了出来。
老婆婆吃力的望了殷烈海一眼,看仔细了,对他露出了一口银白色的牙,慈祥的打招呼:
“你来啦?”
她说。
“嗯!”
殷烈海又应了一声,但这次,他对老人家点了点头,态度比方才好了许多,并把点好的菜单拿给了老人家。
“坐一下,随时搁好。”老人家拿了菜单便往大瓦斯炉边走去。她开了瓦斯,拿起点火枪,
“唬”的一声,火已点燃。
随着锅铲相撞击及火势热烈的轰隆声交错响起,练娟再也忍不住,她悄声的问道:“为什么要来这里?”
她觉得待在这种地方实在很不习惯。
“你先别问。”殷烈海制止她,使得练娟不敢再多问,她虽然害怕,但有殷烈海在身旁她也不至于不安过度,她只好静静的随殷烈海吃饭。 突然,从外头走进一位老阿伯,他的身体黝黑而硬朗,高瘦,目光炯炯有神,大概有七十岁了吧?那只能从他一头白发去判断,从他结实而健康的外观是完全看不出来的。一进门,他一眼瞧见了殷烈海,于是爽朗的同他打了个招呼。
“嗨!罕行。”他说。
“我讲你都市郎,无闲,久久甲来一遍…啊!搁有一个水姑娘当齐来…你好!”
虽然上了年纪,他的丹田力还很旺盛。
“你…好。”练娟见老伯和她打招呼,腼腆的回应他。
“搁生做真古椎…好!好!”
阿伯笑着,练娟只好同他微笑。这番情景让她很尴尬,她看了看殷烈海一眼,却不见他有解围的意思。 此时,老伯走到柜台后取来一瓶啤酒,两个杯子,一骨碌放到殷烈海的桌子上。
“算我请你。”他笑着说,并开了啤酒往杯子里倒。
“谢谢。”殷烈海拿起杯子道谢,但语气却还是没什么温度。
“你别喝,待会儿还要开车。”见殷烈海喝酒,练娟紧张的劝阻他。
“无妨,一、两杯啤酒而已,酒测还没问题。”殷烈海把满杯啤酒一饮而尽。
藉着近距离,练娟能端视阿伯的脸,蓦然,练娟惊觉到他与大哥相同的拥有着高挺的鹰勾鼻,那五官的线条,竟是如此的不谋而合,连那对深邃的眼眸,也是如出一辙。
“沈老板!”
隔壁桌的几个酒醉男子忽然高声叫道。
“再上几瓶酒,快点。”
“你们几个少喝点。”老伯回了一下。
“沈?”
一个念头闪过,练娟望了望殷烈海,她想说什么,殷烈海却暗地里拉了拉她的衣角,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吃过饭,饭钱不过三百二十块,殷烈海却付了一千元。他走出餐馆,在这之前,他所说的话一共不超过十句。上了车,兜了一圈,他们来到港边。殷烈海下了车,点了一支烟,他缓缓的吞吐,红色的小火光在漆黑的夜色里一明一灭,微凉的秋风阵阵袭来,拂乱了他原本剪裁有型的头发,他的脸,比起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冷。
“大哥。”虽然知道大哥烟抽得凶,但他绝少在她的面前抽,今天算是个例外。
“你怎么了?”
练娟也下车来,走近殷烈海的身边。
“他们姓沈,你不也听见了?”
殷烈海仍持续他那毫无温度的语气。
“难道他们真的是你的亲生父母?”
练娟鼓起勇气说道。
“可是爸爸从没告诉过你他们住在哪里,你怎么会知道的?”
一连串的疑问盘旋在她的脑海。
“我托人辗转查到的。”他吐了一口烟,神情很落寞。
“你常来?”
“偶尔。”
许久,空气中凝滞着一股寒意,练娟不再说话,大哥好冷,海风也吹得她好冷。刚才匆忙出门并未预带外套,所以她缩起身子,把双臂交错在胸前,以尽量减少热量的散失。
“对不起!不该带你来这里的,天凉了,你穿得太单薄。”殷烈海意识到练娟因冷而蜷起身子,他把剩下的一截烟蒂丢进海里,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没关系。”练娟摇着头。
“十几岁为了办理身分证的时候验了血,从此,我就开始了这种里外不是人的生活。”殷烈海站在练娟面前,黯然神伤。
“你知道,我有多痛恨自己是AB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