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夕阳将天空染成红色,王宫里变得渐渐凉快起来。刘盛明独自在王宫里闲逛,却在大殿前的阶梯上遇见了龚遂。
龚遂在刘盛明面前驻足行礼:“大王。”
“你是……龚遂吗?”
“回大王,臣就是龚遂。”
刘盛明把龚遂举在额头前双手按了下去:“别这样,我不习惯。有什么话直接说。”
龚遂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张白色的绢帛。刘盛明接过绢帛,打开一看,发现绢帛上用黑色的墨水写满了字。
“上面写了什么?我怎么看不懂?”
“这……”龚遂面露难色,“莫非大王连字都不认识了?”
刘盛明对着绢帛上的字皱紧眉头:“上面的字我倒是勉强认得,但是这些字放在一起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只怪上学的时候没学好文言文,以为自己一辈子也用不上。不如你翻译一下吧。”说完,刘盛明将绢帛还给了龚遂。
“臣遵命。”龚遂双手接过绢帛,将它放回自己的袖子里:“启禀大王,这份帛书是广陵王差人送来的,大意是说广陵王打算在三日后来昌邑探望大王的伤势。”
“这个广陵王是谁?”
“广陵王乃孝武皇帝第四子,即大王的伯父。”
“伯父?所以他是来探亲的?”
“臣以为,广陵王明面上是来探亲,但其背后必定有诈。”
“为什么,不是亲戚吗?”
“广陵王与故昌邑王,也就是大王的父亲向来不和,各自受封之后,两家再无往来。此次突然不请自来,必定是来者不善。更何况广陵与昌邑相距千里,大王于昨夜坠马,广陵王何以如此迅速得知大王受伤的消息?恐怕广陵王早已派人监视大王。”
“这么吓人?他想干嘛?”
龚遂悄悄地环顾四周,见四周无人,于是将头凑到刘盛明的耳边,用袖子遮住自己的嘴,小声说道:“恐怕与皇位有关。”
刘盛明不禁瞪大双眼,失声说道:“皇位?”
龚遂吓得脸上直冒汗:“大王小声一些,这番话万万不可被他人听到。”
刘盛明连忙点头:“我知道了,你继续说。”
“当今陛下体弱多病,前些日子,臣听说陛下已经一个月未曾上朝。臣以为,恐怕陛下命不久矣。若果真如此,则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生六子,长子命丧巫蛊之祸,全家被诛,其孙刘病已虽尚在人世,却是戴罪之身。次子齐怀王十八岁即驾薨。三子燕刺王两次反叛,自缢而亡。四子广陵王,身姿雄伟,力能扛鼎。五子乃故昌邑王,亦已不幸离世。当今陛下乃先帝第六子。可惜陛下无子,若其驾崩,则广陵王必为继位之首选。然大将军霍光及其党羽把持朝政十余年,必不甘心使广陵王继承皇位。广陵王势单力薄,难以对抗霍光。大王乃广陵王之近亲,且封地相邻,若广陵王欲继承皇位,则大王无疑是其最好的帮手。”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来求援的?”
“恐怕正是如此。”
“不行,我不想干预这种事情,只想太平一点。”
“大王英明,巫蛊之祸、燕王之事,皆言犹在耳,令人不寒而栗。”
“那我到时候当面拒绝他?”
“不可,若届时广陵王之事事发,朝中必有人提起广陵王与大王相见之事,霍光必定生疑,使大王遭受无妄之灾。”
“那我就叫他别来了。”
“亦不可。广陵王乃大王长辈,若大王拒绝广陵王造访,则不符合礼法。朝廷密谋削藩已久,决不能被朝廷抓住把柄。”
“那叫我怎么办。”
“不如大王假装没看到这封信。”
“怎么假装?”
“大王明日一早出城,暂且不要回来。等广陵王来到昌邑时,臣等便说‘帛书送到之前,大王早已不见了踪影,至今未归。’广陵王见大王不在,必定回去。”
刘盛明连忙点头,拍了拍龚遂的肩:“你真是个天才!”
“既然大王同意,臣这就吩咐下人替大王收拾行李。”
“好,快去吧,我刚好想要出去旅游。”
“臣领命。”龚遂行了礼,然后退下了。
龚遂走后,刘盛明一边思考,一边往回走。突然,他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后背,吓得不禁跳了起来。他转过身,见刘璃高兴地站在他身后。
“你干嘛?”刘盛明捂着胸口说道。
“刚才你和龚遂那老头鬼鬼祟祟的,在聊什么呢?”
“想知道的话就去问他。”
“不说就算了。”刘璃撅起了嘴。
刘盛明看着刘璃,突然说道:“你是不是很无聊?”
“是啊,这王宫空荡荡的,闷死人了。”
“那,要不要哥哥带你出去玩?”
“好啊!去哪里?”刘璃跳了起来,两眼放光。
“去一个好玩的地方。想去吗?”
“想!”
“那就对我说‘对不起,哥哥,我错了。以后我会做一个好妹妹。’”
“什么?”
“不说就不带你。”
“好吧。”刘璃润了润嗓子,“对不起,哥哥……”
“看着我的眼睛说,表情和语气都要诚恳一些。”刘盛明的表情顿时变得傲慢起来。
刘璃倒吸一口气,指着刘盛明,张着嘴,却又欲言又止,只是瞪着刘盛明。刘盛明看着明明很生气却无可奈何的刘璃,脸上洋溢着得意的表情。
最终,刘璃还是放下了手,低声说道:“对不起,哥哥,我错了。以后我会做一个好妹妹。”说完,刘璃像是要确认一般盯着刘盛明看了很久。
“勉勉强强,那就带你去吧。”
“太好了。”
“但是,一路上你得听我的。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
次日一早,刘盛明与刘璃换好衣服之后走到王宫的大门口,龚遂与一位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子走到刘盛明面前。
龚遂对刘盛明说:“怎么翁主也在?”
“翁主?”刘盛明看了一眼刘璃,“哦,她啊,带她出去玩,没关系吧?”
“这是大王的家事,臣不敢干涉。”说完,龚遂向刘盛明介绍道,“世间险恶,臣已吩咐侍卫安乐与大王与翁主一同出行。”
龚遂的话音刚落,刘璃便忍俊不禁起来。刘盛明指着龚遂身边那位背着包裹的青年男子喊道:“你就是安乐吗?”
安乐恭敬地向刘盛明行礼:“回大王,臣就是安乐。”
刘盛明挥了挥手:“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这……”龚遂与安乐四目相对,“大王,这是为何?”
“没有为什么。我和刘璃两个人出去就够了,这是家族旅行,不带别人。”
龚遂叹了口气:“既然大王执意如此,臣等不敢强求。”说完便示意安乐将包裹递给刘盛明,“这里面有一些钱币和黄金,请大王与翁主随意使用。盼大王平安归来。”
“知道了,放心吧。”刘盛明接过包裹,与刘璃一同走出了王宫的大门。
王宫外蓝天白云,通往市集的古道旁种满了青翠的杨柳。麻雀飞上枝头鸣叫,树旁的湖水碧波荡漾。
9
集市上,刘璃蹲在地上,双手拉住刘盛明的手:“我走不动了!”
刘盛明看了一眼悬在头顶的烈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那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
“可是我走不动了。”
刘盛明环顾四周,发现四周都是尽是一些普通人家的住宅:“难道还要我背你吗?”
“那你背我。”
“不背。”
刘璃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街道,噘着嘴:“都怪你。本来说好带我出来玩,结果就是让我陪你玩。你在这条破街上逛了两个时辰,看得饶有趣味,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因为没见过嘛。你看这里的建筑多漂亮,以后都看不到了。”
“真是没见识,长安的街道比昌邑的好看多了。”
“那,改天我们去长安逛逛。”
“改天是什么时候?”
“改天就是……”刘盛明想了一会热,“下个月?”
“好,不许反悔。”
“我怎么可能反悔呢?”
这时,人群渐渐集合在道路两旁,从前方不远处走来几个官兵,他们正在押送一辆囚车。囚车里,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面如死灰地望着前方。
“这个人怎么了?”刘璃起身问刘盛明。
“不知道,我去问问。”于是刘盛明带着刘璃走到路边,向路边一个看热闹的路人问道:“大伯,这人是谁啊?”
路人指着囚车,说道:“这是城东的铁匠张福。”
“铁匠?他犯了什么事?”
“得罪了人。”
“得罪了什么人?”
“杨德。”
“杨德是谁?是大官吗?”
“你连这都不知道?杨德不是官,但他的叔父乃当今丞相杨敞杨丞相。”
“那,这位张铁匠到底怎么得罪杨德了?”
“张福有一门铸剑的好绝活。据说,他锻造的剑削铁如泥。杨德在前些日子要张福帮他锻造一把宝剑,但是这张福不知是什么了,死活不肯。杨德一生气,就命令本地县尉派人把张福给抓了。”
“县尉是个官吧?一个老百姓也能命令官?”
“你怎么这么笨呢?谁敢得罪杨丞相啊?”
“有什么不敢得罪的?杨敞再大,难道还能比皇帝定的法律还大?”
“杨丞相是没皇帝定的法律大,但他背后的靠山可不比皇帝小。”
“这个靠山是谁?”
“你这个人真奇怪,天下谁不知道大将军霍光啊!”
“霍光?”刘璃将目光看向囚车,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你们怕他,我可不怕。”说着,她便上前将车队人马挡住。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官兵指着刘璃骂道:“你干什么的!找死啊!”
这时,刘盛明冲出人群,一把抓住刘璃的手臂,对那几个官兵说道:“我妹的脑子摔坏了,别理他。”
刘璃一把挣脱了刘盛明的手,瞪着他说道:“你干嘛?”。
“是我问你才对!你打得过他们吗?”
“我是打不过,但他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叫人把他们全家都抓起来!”
刘盛明憋了一眼那几个官差,干咳了一声,对刘璃说道:“再过几天,你的四伯父就要登门拜访了。你知道,你爹和你那位四伯父向来不和,他要是过来,准没好事。我这次出来是为了躲他。如果你这么一闹,惊动了那位伯父,我们岂不是要被带回家,去见那位伯父了?”
“原来你不是带我出来玩的!”
“带你出来玩也是真的啊。”
这时,带头的官兵大喊:“说什么呢!到底走不走!”
“不走!”刘璃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位官兵大手一挥:“把这两个刁民给我抓起来!”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几个官兵拿举起长矛便冲向刘盛明与刘璃。
刘璃尖叫一声,立刻躲到了刘盛明的身后。
“真是的……”说着,刘盛明从路边捡起一根木棒,与那几个官兵打了起来,并对刘璃说:“你先回去搬救兵!”
“哦!”刘璃刚迈出脚步往回跑,却被自己的脚搬倒了,“疼死我了!”
“你……”刘盛明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捂着膝盖的刘璃,五官扭曲成一团。随后,他继续用木棒与官兵搏斗,但很快就被击倒了。
“完了。”刘盛明趴在地上,扔掉棍棒,刚刚向来势汹汹的官兵们举起双手,只见一位白衣男子跳入人群,挥舞着手中的剑,刹那间斩断了几位官兵的长矛,并用踢飞了几位官兵。其余官兵自知不敌,纷纷离去。
路旁的人群见状,纷纷拍手称快。
刘盛明睁大眼睛,与刘璃一道指着白衣男子大喊:“安乐!”
安乐将剑插回剑鞘,向刘盛明与刘璃拱手作揖:“安乐来迟,请公子与小姐恕罪!”
刘盛明一把抓住安乐的手,激动地说道:“多亏了你啊!你怎么来了?”
“安乐实在不放心,于是悄悄跟出来了。”
“真对不起,出门前对你说了那种话。”
“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真是个汉子啊。”说完,刘盛明又看了一眼安乐身后的张福,于是走到囚车旁,抓住囚车上的铁链子,弄了半天:“这东西怎么打开啊?”
安乐走到刘盛明身旁,说道:“公子请后退。”
等刘盛明走到安乐身后,安乐再次拔出剑,一剑斩断了铁索。刘盛明上前将囚车打开。张福走下囚车,跪在地上:“多谢两位公子与小姐的救命之恩。”
刘盛明连忙将张福扶起:“这种狗官就该打!”
刘璃站在刘盛明边上,突然笑了出来:“明明刚才还叫我不要干涉……”
“那刚才打架的时候是谁躲在我身后啊?”
刘盛明与刘璃互相瞪着眼,而张福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刘盛明问。
“虽然今日有幸得到三位贵人相救,然而杨德一定不会放过我。我再次被逮捕倒无所谓,只怕到时候连累了三位。我劝三位赶紧离开这里,免得惹上是非。”
“怕什么?”刘璃走上前,双手叉腰,“他们绝对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张福看了一眼刘盛明三人,又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请三位到我家来,好让我报答三位的救命之恩。”
“好啊。”刘盛明点了点,“那你带路吧。”
于是张福转过身,带上三人往城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