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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耶,耶,太棒了!”

她的宿主关闭自己不说话之时,丹妮暗自庆祝了一番。魔法起作用了。她远离了那些麻烦,离开了家,甚至还离开自己的身体潜伏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事情发生得真太是时候了,让她暂时不用面对那些困境。最后竟然藏在一个男人的身体里,这事并没让她慌张不安,反而让她更为兴奋。

从他修长的手指来看,对了,是通过他的眼睛看到的,她知道她寄宿在了一个对指甲保养非常讲究的年轻男子身体里。

他穿着牛仔裤,腿看上去很健壮。她超喜欢他那双时尚的鞋子,但是她迫不及待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她对人的面孔很感兴趣——因为从面相可看出一个人在未来生活中的性格特征。她一直坚持写作,喜欢编一些以冒险为题材的故事,主人公都是最吸引她的那类人。

显然,放空思想,他就可以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受她影响。此时此刻他一直在练习这么做。真有趣!她能不能也这样做呢?她得试一试。

人在思考,却对身体的肌肉没有任何支配能力,这种感觉挺奇怪的。等等,不能想当然,得先测试一下。她抬起他的一只手放在他脸上,又把他手指塞到他鼻孔里。他把手指伸出来,四周乱舞一通,好像在轰一群蚊子一样。

“别弄了!你听着,首先我们得弄清楚一件事——”

“你这么大声,又要引起别人注意了。”不知是她说的话还是她甜美的语气让他愤怒,她感觉到他体内的温度急速上升。实际上,他早已经怒火中烧。但至少他领会了她的暗示,紧紧闭上了嘴。

“别再打扰我了,别再指挥我干这干那,拜托你,让我清静清静,赶紧他妈的滚出去!我脑子有毛病才会需要你在这。我怎么这样倒霉透了——”

“你又在扯淡,说脏话了。不过我也不介意——那咒骂。你想骂就骂吧。”

“嘿!即便你只有十六岁,你也是个女性,对吧?我又不是个毛头小子,我不会在女的面前说脏话的。”

“对!你不过是在脑海中不断乱骂而已。”

“对!”

他这一声吼,让一个骑车路过的年轻人分了神,幸好在最后关头他扭了一下方向才没撞进灌木丛里。

“你闯祸时,我来审查你的言语帮你删掉,怎么样?你放轻松点行不?”

“不用,我能克服这习惯,稍微用点意志力就行了。”

她等着,感觉他还有话要说。

“有个问题,小女孩,灵魂也会笑吗?”

“为什么这么问?”

“从我们开始交谈起,我就一直特想说‘别傻笑了行么?’。”

灵魂真会笑呢。他沮丧极了。

丹妮觉得他放松了些,气也慢慢消了,生这么久的气也该够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因为我们还得一起生活一阵子。我叫丹妮。”

“这不是个男孩名字吗?”

“这是昵称。我本名叫丹妮尔。我很不喜欢这个名字。以辅音结尾的名字一点也不好听。我喜欢名字以‘ie’或者‘y’结尾的。叫朱莉和克里斯蒂的女孩要比叫玛丽恩或伊丽莎白可爱多了,你说对吧?”

“我从没想过。我妈妈就叫伊丽莎白,她很美。”

“那大家都叫她什么呢?”

“利兹。”

丹妮还发现,从一个人身体里发出的咯咯笑声很是温暖。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我叫特洛伊·布伦南,小姐,是土生土长的芝加哥人。”

“我住在伯里镇,上周刚读完了六年级,下学期可能要去上大学了。”

“为什么是可能?你难道不肯定吗?”

“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我父母有其他想法。”他感觉到了她心中很苦恼,也就一小会,她很快就像个专业人士一样控制住了情绪。”我现在不烦恼了,因为总是有特殊情况发生,计划赶不上变化,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像碰到不速之客这类吗?”

他的幽默感逗乐了丹妮。”面对这些烦心事,你还挺理性的。”

“我希望我是因为缺少睡眠才出现幻听的。”

“恐怕不是那么回事。在公墓的时候,你为什么一直在看那个女人?她真漂亮。是你女朋友吗?还是你妻子?”

“不是,我还没结婚。她是我来伯里镇要采访的人,但是我时间有点不赶巧,所以再等等看。”

在他的身体里,丹妮也远远地看见那个高雅的金发女子在牧师住宅区葱翠的花园穿梭。女人停下来,朝他坐的方向看过来,他们看到她满脸的孤独和忧伤。就在此时,墙后一个声音对着她喊,她立刻展露笑颜。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映入眼帘,她身材娇小玲珑,一头金色的头发,像个洋娃娃般漂亮。她一跑起来,那金色的小卷发四面飞舞。她一直不停地飞跑,径直扑进正在张开双臂等待她的女人怀里,快乐地喊了一声“妈妈!”

紧随其后的是一对年迈的夫妇,他们相互搀扶着,步伐一致。他们没有快步走上前去,而是慢悠悠地走过去,好像在给这激动不已的娘俩时间亲吻拥抱一番。走近后,他们安详地地跟女子打了个招呼,便转过身,相拥着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金发女子停下来拿起藏在树丛的小行李箱,最后一次朝特洛伊这边看了看,就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特洛伊忙起身跟上。他慢慢闲逛着,远远地跟在这欢声笑语的人群后面。到拐弯的地方,他们慢了下来。

渐渐走近,丹妮认出了前面这群人。“我们为什么要跟着这些人?”第一次听到她声音有点哽咽,好像眼泪堵塞了她的喉咙似的,特洛伊感到很奇怪。

“你没事吧?你听起来有点不舒服。我就想知道她住哪里,改天我就可以回来采访她。”

“明白了。你不知道她叫什么吗?”

“知道,她叫埃莉·沃德,是个著名的作家。”

“作家啊,她真幸运。我也想有一天自己写书。那个小女孩真可爱,对吧?我们以后会再见到她吗?”

“如果不出意外,肯定能见到。”

“你还真自以为是。”

“你知道什么叫吹牛吗,小丫头?”

“知道,大人物。意思是租居不是那么容易的。”

“请便吧,想解除租约,随时可以。”

“你就希望我赶紧走,是吧?现在才周一,恐怕你还得被迫跟我一起多待上几天。”

丹妮仔仔细细地看过了舅舅放在花园的笔记,她知道,她只能在周六的中午十二点才能回去。

之前,她已经认出了自己的父母,看到他们与特洛伊跟的那个人在一起,这让她陷入一阵混乱。她觉得她好像在镜子中看到了未来的自己,时髦的身影中看得出年长了几岁,也漂亮了许多。

那个小女孩叫她“妈妈”——她想都不敢想。显然她是穿越到了未来。真让人糊涂。她怎么可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遇见未来的自己呢,还不会引起什么混乱。这符合宇宙万物的规律吗?以防万一,她得阻止他追上前面那几个人。正在此时,就好像她的祈祷灵验了一样,丹妮听到了有人嚎啕大哭的声音。

“特洛伊,你听!听到了吗?小道那边有人在哭。肯定出什么事了。”

“跟咱们没关系。我得跟着沃德太太。从芝加哥我就在跟着她了,现在决不能跟丢了。”

沃德太太?她结婚了?

“是个孩子的哭声,特洛伊。是小孩子遇到麻烦了,我们得去看看。”

特洛伊停下了脚步。她真是用尽了浑身解数去左右他的决定。

“我的老天!”他手一拍大腿,转过身飞快地往黑漆漆的小小径跑去。小路上有人影在晃动。

有三个男的个子高大,外表看来还未成年,他们围着一个小男孩,那孩子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战战兢兢的小狗。受了惊吓的小狗一心想把头埋进小男孩的怀里,显然它是罪魁祸首。

“喂!放手吧,胆小鬼。他是我们的,是我们找到的。”其中两个蛮横地伸出手,一人抓住小男孩一只肩膀。

不知是勇敢还是愚蠢,他没退让。“不行!你们在伤害他。我看见你们用那些罐子了。你不能把那些罐子绑在他尾巴上,那声音会吓坏他。”小男孩小声地从嗓子眼里挤出这最后几个字,发音都不很清楚。只见他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腿下的泥土上慢慢地积成了一小水洼。他不停颤抖,可目的明确。他用双臂把呜呜叫的小狗抱得更紧了,同时眼睛紧紧闭着。

还没等特洛伊说话,丹妮就先插话了。“放开他!你们俩!你们一对白痴,人渣,竟然欺负一个小孩子,你们仨都可以顶两个他了。”

那群小混混的头儿打量着特洛伊,说话的语气和用词都弱了一些。“别多管闲事,先生,这事跟你没关系。这小崽子抢了我的狗,我想要回来。这是我妈昨天才给我带回来的,给我的生日礼物。”

“你撒谎。你妈妈从没给过你。”小男孩怒不可遏,想挣脱抓在自己肩上的双手。

“闭上你的嘴。”无论小混混用手指着他,还是威胁他,都无法阻挡小男孩大声说出来。

“这是只流浪狗。”他边流泪边说。他感觉到特洛伊在保护他。他用力一甩,挣脱了那两个抓住他的家伙,跑过来站在大男人旁边。一只大手揉了揉那个小男孩的金发,搭在他的脖子上以示支持。

不出所料,两个跟班转向他们的喉舌,等着他下令。三个对一个,胜算很大。虽然特洛伊个子很高,但他的出场并不具威胁性。他的语气并没吓到他们,而且他轻松的神态与其说让人害怕,不如说让人困惑。

“对,没错,那只狗是我的,我想要他。”一头脏兮兮的沙色头发遮住了他那张粗鲁无理的脸,只露出一半。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要是微笑的话,可能还将就看得,但现在他一脸冷笑,加上那口参差不齐的龅牙,那仅有的一点吸引力都给毁掉了。他体格瘦削,虽然还是个青少年,可长得肌肉结实,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那两个跟班身形跟他类似,都是黑色头发,都很谨慎,他们直接上前把特洛伊和那个小男孩团团围住。

“特洛伊,他们想袭击你。也许我们该带着小男孩赶紧离开这儿。”丹妮的焦虑让特洛伊笑了——这笑容并不愉悦,不会让看到的人报以同样的微笑。他笑得有点邪,充满威胁和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来搞定,好管闲事小姐。”

特洛伊轻轻地把小男孩拉到身后,接着脱下皮夹克披在孩子肩上。然后他眨眨眼,快速抚摸了一下那张盯着他看的毛茸茸的脸。

他站在那里,双腿紧绷站稳,然后慢慢地、胸有成竹地卷起衬衣衣袖。他毫不担忧的神态让这些潜在的攻击者有点措手不及。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些紧张犹豫,迟迟没有行动。

“嘿,小子们,自以为是的狗东西。来呀,不要以大欺小。”特洛伊摩拳擦掌的同时皱起了眉头,额上的抬头纹挤成了一团。他阴沉着脸,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没有丝毫的幽默感。“这真是一次锻炼的好机会。”他指着那个大嘴巴说道:“你有意见?想要狗?来拿啊。”

大家都站着不动。

终于,特洛伊走近那个爱出风头的待子。他死死地盯着对方的眼睛,那下流胚子受不了他的注视,眼睛看向了别处。特洛伊继续盯着他,没回头,冲着在旁边徘徊的孩子问道,“嘿,小孩儿,你知道这混蛋叫什么名字?”

“我知道,先生,我还知道他家住址。”

特洛伊用手指戳了戳面前这家伙的胸膛。“你现在怎么怂了啊?”

这一碰似乎激怒了另外两个人采取行动。看到自己的朋友需要帮忙,他们两立马跑上前助阵。没想特洛伊看似满不在乎,其实已经准备就绪。对着第一个的腹股沟来了一脚空手道,这一踢就让他趴下了。再对他肚子一掌劈下去,顺带推他一把,就把他另一个同伴绊倒了,第二个也搞定。第三个家伙的头被特洛伊夹在腋下。他抓住那家伙的耳朵,把这个头儿扔到那两个的身上,然后恐吓这帮瘫趴在地的家伙。

“我会打听你叫什么名字,讨厌鬼,我也会时不时问问那孩子。如果让我听到你再敢找我这位新朋友的麻烦,有你好看的。现在,给我滚,不要让我见到你们。”

几秒钟后,小路就清净了,只剩下那目瞪口呆的男孩,还有他的战利品小狗。

“先生,我从没见过谁动作那么快。真是太精彩了,真的。谢谢你帮了我。”他小心翼翼地把特洛伊棕色的皮夹克还给他,确保衣服没有拖到地上,然后轻轻地把小狗放下。

“听我说,孩子——”

“我叫阿奇·布切尔。”

“好的,阿奇。我走之后,那些人不会回来再找你麻烦吧?如果你需要我送你回家,跟你妈妈或者爸爸说说是怎么一回事,我可以帮你的。”

“不用了,没关系的。我告诉我哥哥发生了什么事,他会解决的。一旦他跟那些混蛋一谈,他们就不会找我麻烦了。我是担心这只狗,先生。我妈不让养狗,因为她会过闷。”

“你是说‘过敏’。”看到特洛伊笑了,小男孩也报以微笑。

“嗯嗯,是过敏。你能养他吗,否则那些坏蛋又要来抓他了。他们会伤害他的,会害死他的。”

“我明白了,可是,我只是个过客,不住在这儿,没法照顾一只小狗。你能不能把他送给别人养呢?”

特洛伊没多想,顺手接过毛茸茸的小家伙,紧紧抱着他,抚摸着他瑟瑟发抖的身体。他们一边说话,小男孩一边慢慢往后退。

“谢谢你,先生。我会给爸爸说起你。他也会谢谢你的,我肯定。”

小男孩最后挥了挥手,然后朝小径的入口跑去,消失在尽头。

“喂,孩子!快回来!”特洛伊往前跑了三步,好像要跟上去,可是又停下了。”晕!先是一女的附身,现在又来一只狗,老天,为什么总是我?”

“特洛伊!你真是太棒了。在你身体里跟你一起经历这插曲,真是帅爆了。只要一说到动武,我就胆怯,可你那么冷静,那么自制。我知道你跟那些人打架是有所保留的。我一点也没觉得你发脾气或——”

“别——理——我。”她想象得出来,如果他大声说出这句话,一定说得咬牙切齿。“就因为你,我跟丢了埃莉·沃德,还添了这么只骨瘦如柴、无家可归的小狗。真该死!这个可怜巴巴的小东西管我什么事啊?”

特洛伊一只手把小狗高高举在面前,盯着它那双湿润的杏仁形的黑眼睛。小家伙一身脏兮兮的,那乱蓬蓬的毛看来是棕色,有几处夹杂着白色的斑点。特洛伊往下瞥了一眼,看来是只小公狗。对于他的小脸来说,耳朵似乎大了些。几秒后这耳朵耷拉了下来,非常可爱。他呜呜叫着,拱起身体,伸出粉红色的舌头,想要舔盯着他看的男人的脸。

“他好可爱,特洛伊。真不敢相信你后悔了。实际上,我知道你内心并没有后悔。在这种情况下,你只能这么做,帮帮那孩子。你知道他不会把小狗给他们。而且,他会受伤的,如果——”

他咆哮道:“帮帮忙,请——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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