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压根儿不会和你结婚的。”
“母亲!”
“别插嘴,孩子!我了解男人们和他们的做事风格。他只是想要用你,就像用那匹马一样,你好像也很喜欢那匹马。”
“但是我之前从没骑过马。”
“是,你没骑过。但是你也确实没有必要骑,你能去哪里?想想我听说过的这位伯爵的癖好,要是你没跟他共乘一骑就好了。”
凯瑟琳的母亲停顿了一会,去搅动了几下放在火上的铜壶。
晚饭和往日并无二致——清汤寡水的炖汤,也许加一点培根或肥猪肉,再配上一些自家花园里种的蔬菜,就着面包吃。
壁炉上方发黑的炉砖上还挂着德昆西家族陈旧的家谱织毯。但那早已是历史了,现在,她们家已经吃不起比这更好的食物了。
“也许我是老了,但是我了解男人。”她的母亲继续说。最近她总是重复说过的话:“像他那样的人就是流氓无赖,他嗅到了年轻漂亮的女孩的味道,这女孩也许出身高贵,但家道中落,无足轻重,他一定是这样想的,反正也只是玩玩儿她。”
“母亲!”
“我只说老实话,亲爱的凯茜。我心里只想着怎样才是为你好。我告诉你,这事不会有好结果的。”凯瑟琳本想反驳,但是她没有勇气。在内心深处,她知道母亲可能是对的。母亲的话也表达了她自己的恐惧。自从伯爵将她从河里救起,这恐惧就深埋在心。或许他确实不是个好人。或许所有关于他的流言蜚语都是真的。
“但至少,他好心地停了下来救了我。”最后她说道。她尖细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点绝望,这让她觉得恼怒,即使在她说这话的时候。“你至少应当认同他的行为是出于很大的善意?”
“哦,是啊,当然了。”她的母亲回答道,腔调简直像在发牢骚。
“我想你说的对,他确实还算不错,没让你淹死,但毕竟你是先被他撞进河里的。是的,我想他主观上并不想杀人,这也是我们唯一可以记下来的他的好了。”
“哦,母亲,我真希望你不要用那个腔调讲话!”
“什么腔调?”
“一谈起年轻男士,你总是喜欢用那种挖苦刻薄的腔调,好像……好像你根本不想我恋爱结婚一样!好像你总想劝我不要有自己的生活,要把我困在这炉子边上永远地和你厮守在一起,喝着汤,最后一个人孤独终老!”
“好了,好了!”她的母亲回答道,突然变得和善些了:“你怎么会这样测度你亲爱的母亲呢,嗯?”
她走了过来,用胳膊搂住凯瑟琳的肩。
与伯爵不同,索恩伯里夫人的手臂是瘦弱的。凯瑟琳仿佛感觉到它们瘦骨嶙峋地裹在一条破旧的披肩里。母亲的拥抱让她感到舒适,但并不总是很温暖。
她开始担忧母亲竟已变得弱不禁风。凯瑟琳掐指算了算,她母亲其实年纪并不算大,一定是多年的穷困潦倒、忍饥挨饿侵蚀了她的容颜。当她意识到,母亲已为她付出太多,而她却无以为报,禁不住沮丧万分。
“我只是想说,”母亲轻声说:“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必须要小心。不要卷入一段短暂的风花雪月,最后让自己声名狼藉,也许除了一个私生子,一无所获。相信我的话吧……”
她开始凝视着前方,目光飘出窗外,朝向远处的田地,表情悲伤而又充满渴望。
她的声音里包含着痛苦和悲伤。这痛苦来自于她那不堪回首的经历。随着凯瑟琳慢慢长大,她知道她的母亲自己就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凯瑟琳便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恋情的产物,一个干草垛下一夜风流的私生女。
除了警告凯瑟琳不要蹈其覆辙,母亲不愿更多地提及那件事,凯瑟琳所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她倒希望自己知道得多一点,能想办法减轻母亲这些年来背负的伤痛。
“当然男人可以是美妙的。他们可以集英俊、朝气、强壮和魅力于一身,仿佛是万物中最完美的创造。然而他们也可以是禽兽。他们的身体里有种精神或本能让他们躁动不安,让他们只会想到女人的身体和她们的阴柔魅力。一旦你满足了他们的欲望,他们才不会理睬你的感受,也不会为你以后的生活做打算。”
“母亲,这些简单的生物学我都懂的。”
“你懂?是吗,孩子?为了保护你,我已经试图教你很多,一般的女孩子都不会知道这么多。因此,我担心你自以为什么都懂了,但是相信我的话,你并没有真正明白。跟男人交往是有风险的,我感觉你并没有充分地认识到。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根本不懂这些。”
“那您想我怎么做,母亲?”凯瑟琳从炉边的椅子中站起来,挣脱了母亲的怀抱。她现在双脚站在地上,正是这双脚,早前摇摇晃晃地从伯爵那匹名马上下来,也就是在那时,她的身体被拥入他的怀中,让她心旌摇曳。凯瑟琳转过身面对母亲,问出了那个到家后就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
“那我该怎么办呢?”
听到她哀求的口吻,母亲的唇角咧出一个苦笑。
母亲眼角的细纹攒了起来,好像眼睛后面有什么新的智慧正在酝酿。凯瑟琳抱着一线希望看着她,期待这个难题能有一个简单的答案。
过了良久,凯瑟琳开始怀疑母亲是否会给出一个答案。“你必须要多长个心眼儿,凯茜,就这样。”母亲发话了:“你必须提前一步想到伯爵会做什么,然后见机行事。随时都要记住,他想要得到你,你要据此想出一个对策。同时,你要考虑到……”她转过身直指着家谱。
家谱上的图案很漂亮,绘有德昆西家族的盾形徽章——一匹颈上戴着王冠的黑豹腾空而起。盾徽下面详细地列着先辈们的名字。然而令人沮丧的是,这家谱绘制于八十年前,这些名字与她和她母亲有什么关系,凯瑟琳根本就不清楚。
“你的家族是世界上最高贵的家族之一。你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乔斯林·德昆西和他高贵的先祖们的血液。我们可能没有金钱,没有爵位,也没有资产,但我们确实有高贵的血统,这是无论如何也剥夺不了的。如果你能让伯爵知道这一点,他会对你印象深刻,也许会考虑将你作为妻子人选。重担全落在了你的身上,我的凯茜,只有你能够重振我们曾经辉煌的家族。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凯瑟琳抬头看着那个盾徽。它曾经满载荣耀,但是沧海桑田,家族没落,让它变得黯淡无光。一想到盾徽,她就心潮澎湃起来。母亲的话让她想到了重振家族的可能性。然而,她也忍不住颤抖,这一席话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她真的能做到吗?她能够嫁给斯丹宁菲尔德伯爵吗?
“我相信你,凯瑟琳·索恩伯里。”她的母亲表情严肃地说:“但是你可千万别犯愚蠢的错误,毕竟你还只是个女孩子。”
她还只是个女孩子,甚至可以说是少女。确实,母亲说得对,即使她并不乐意承认。她必须聪明且谨慎,但是她的心已经在为他欢喜雀跃了,只因为他吻了她,就在村子外面。
心中这样想着,她觉得浑身上下又重新暖和起来。哦,这一切是多么令人兴奋!一想到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等待着她,她就觉得自己年轻而又迷人。在她的脑海里,她已经管伯爵叫查尔斯,虽然这样太直接太不合时宜。她渴望再次见到他,想到这个她的脸又潮红起来。
“孩子,”她母亲说:“如果想要让萨福克郡的男人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我认为你现在最好养精蓄锐。过来喝汤。”母亲带着颇为幽默的口吻轻轻地说,而这话也蕴含着对即将到来的一切的殷切期待。凯瑟琳微笑着欣然坐下,开始享用她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