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看起来你和旁边这位战友不同，好像不是IM的人啊。你采矿有多久了？”
“也就几个月，”真够简单的回复。旁边那人向后缩起了身子。
“是这样啊，那你们以前有没有把4型S-重力调节器当作目标？”旁边那人目瞪口呆。
“不知道，可能有过。”
“可能？这可是最新设计。你们打算用什么引火装置？”
“你什么意思？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这样吧，如果你想完成任务那就赶紧的，我无所谓。”
“问你什么引火装置！”我举起手中的X.50，指向他的右臂，语气中透露出一股怒气。
“喂！别急，我真不知道。4磅的那种，我觉得是，不过我们还没想好用哪种。”
“哦，我可不这么看。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不是采矿的，所以你要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你来这里做什么？”
真可笑。难道他是一个观察员？记者？说不好。
“我是，真的，我真的是一个采矿的。好吧，我承认，我干这行才一个星期。这是我第一次做这行。入职培训越来越不好通过了。”说完他笑出了声。
“讽刺中还带着幽默……我喜欢！够机智。不过对于你们这行，你有些太聪明了。”
我的部下都已聚到了一起，调至220频段听着我和他的对话。我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声，还有人时不时地傻笑。
我拍了拍距离我最近的一个人的肩膀，“下士，请回到常态通讯频段。”
“长官，他是个卧底。”传来另一个下士的声音，我听出是欧宾斯基的声音。大家都说他满嘴跑火车，但他智商也不低。
“卧底，欧宾斯基？何以见得？”
“长官，你看他的双臂。一看便知他这一辈也没举起过一架A.M.枪，我觉得他爹可能是个当官的。”他捏着史密斯皮包骨的胳膊说道。其他人都笑出了声。史密斯旁边的那个家伙好像吓破了胆。
“有可能，有可能。他有可能是个官二代。”我觉得刚才自己似乎透过他的太空盔面罩看到他眨眼了，轻轻地眨了一下。“你来这里，是想真真正正地参与实战，还就是想炸毁一个移动指挥站撩妹呢？我打赌你要是炸了一个移动指挥站，你和那妹子也不过几宿良宵。”他看起来有些不安。
“好了，斯通，照顾好另一位。”
斯通把手中的X.50调到最小发射挡，然后上膛。他把枪对准那个人的右小腿上的红点，又上了一次膛，一束绿色的等离子激光射穿了小腿，留下一个黑孔。没过多久，那黑孔里就涌出了红色的气泡，但太空服又自动愈合了。我看他在那里大喊大叫，却不听不见声响。斯通又往他另一条小腿上射了一枪，最后在他的双臂上也分别射了两枪。我们是不能有俘虏的，同样IM也不能。不过我们又不想开杀戒，就只好这样废掉他们。做过俘虏的人很少能再次服役，所以我们这么做也是在帮他们。而且，只要我们通过红十字频段为他们发出求救信号，他们的医疗队会飞速前来救治的。然而USAC的其他连队可没有这般的慈悲为怀。
史密斯想到自己也会遭到那般折磨，便面露难色，琢磨着或许轮到他时不会那么难受。
“怎么样？”我问。
“什么怎么样？”他回敬一句。
“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要杀要剐随你。”
我弯下腰，望着他的双眼。现在我看到的是一双畏惧的眼神，却不是担心自己身体会受到伤害的那种。
“斯通，把那一个带走。”
随后示意余下的队员随他而去，他们把他拖到了掩体的一个角里，等了没多久耳边就传来了他痛苦的呻吟声。
我开口对史密斯说。“好，这下就剩咱俩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别顾虑。我给你来一针SPA麻醉剂，怎么样？其实我就想知道，你父亲是谁？”
“好吧。那我就说了，这可是件大事，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别伤害我的胳膊。我听说有些俘虏连手指都用不了了。我可不行，得靠他们生活呢，你懂的吧？”
“我懂。这么办吧，我就轻轻擦伤你一只胳膊，但另一只就由不得我了，否则他们会起疑心的。别怕，我知道该往哪个部位开枪，而且我还能不让你那么痛。怎么样？”我看了看他，接着又说，“就这么办了。”我帮他做了决定，他看起来有些后悔。
“好吧，好吧，我父亲是安纳托利亚·史密斯。”
“是什么来头？”
“你居然没听说过他？”他大吃一惊。“他就是将军，是IM军在木卫一北半球的大将军。他要是不开口，我们也不会来这边惹事的。”
这消息可真是意外收获，我得按捺住自己。
然后用尽可能冷静的口吻接着问，“那么你刚才说的那件大事，是什么？”
“你想听那件大事？那我就告诉你吧。很快IM军就要进行一场侵略，队伍里会有十二艘SU 401型太空战斗器。IM军计划攻打你们在鲁瓦地区的矿区。很快，我觉得下个月就会发动进攻。”
“SU 401型？”
“你还没听说过这机型，对吧？”
“十二艘？你刚说什么时候来着，三月？”
“我知道的就这些。”
“具体怎么进攻？用什么作战武器？会有地面交战？进攻作战目标是什么？”
“我可不知道这么详细的，刚才可是全盘托出。”
“好吧，那我给你点好东西，这就注射给你，放轻松。”我从随身带着的医疗包里拿出一个小塑料容器，打开盖子，拧开连接端口，然后把引管接入他的紧急吸入端口，按下按钮，给他输入了麻醉剂。
我等了一分钟，然后站起身，举起手中的X.50，瞄准他的小腿，朝胫骨开了一枪。然后就看到一个黑洞显现在他的太空服上，从里面飘出来的血色泡泡游荡在木卫一稀薄的空气里。突然，一股银色的液体（是密封剂）沿着那个黑色洞口缓缓流了进去，最终把太空服缝合上了。现在只留下一些血红色和银色的水珠，自由飘荡在空气里。
我听到他的呻吟声，但并没有大喊大叫。
“你不是左撇子吧？”我问。
过了一会儿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是。”
我朝他的左前臂射了一枪，然后就如我刚才答应过的，给他的右臂轻轻来了一枪。看他流血不少，我就把斯通叫了过来，并交代道：
“找个兄弟给他绑上止血带。”
然后站直身子。
这下可好，完全出人意料的结果。我可真是走好运了，这可是加官晋爵的好事！说不定能连升两级，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我的脊梁骨一阵激灵，生怕自己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便强忍在了心中。
部下们把两位伤亡队员搬至安全地带后，我们就点燃了那个引火装置，然后启程返回基地。我注意到右手边有些骚乱，好像是两个队员在非公开频段里争吵着什么。其中一个人边跺脚边摇晃着手里的X.50，我没怎么在意。
我寻思着，要是在这里种种树种种草，该会是什么模样。听说里卡德正在研究一种能在这种环境里存活下来的草。有那么一瞬间，我幻想着自己变成了木卫一上的统治者，计划用某些方式让木卫一的地貌焕然一新，但过了一会儿又恢复了正常。我的人生早已被规划好了，绝不可能成为一个创造者。
那天余下的时间里，我一直在和USAC司令部联络。先是同我的上级长官——陆军上校罗纳德沟通，再是向情报中心汇报。起先他们对我带回来的情报源持怀疑态度，但后来不得不承认，要是那是一时冲动说出来的瞎话，那这瞎话也够高明的。后来证明，安纳托利亚·史密斯确有其人，军衔也不是瞎编的。晚上八点，上面传来了指令。三队人马组成一支特遣部队，将由我来带领，对鲁瓦区进行一次秘密行动。鲁瓦区距离安德斯镇很近——那里是USAC在木卫一上的领区要塞。我们计划秘密行动，因为我们希望在IM军对信息泄露并不知情的前提下，通过这次行动铲除IM军在木卫一上的势力，同时避免造成大面积伤亡。
***
离开士兵休息室，我面带微笑前往我的休息室，途中听到有些军官仍在争执着什么，不过我没去理会。我关上门，把吉娜送我的宝石戒指戴在了左手食指上，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戴上发带，“下载”。我跳过吉娜发来的消息。直接打开了母亲的来信：
“那天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当我在主终点站等着接你的表亲时，一个军人模样，高个子黑头发的，很帅气的男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他问我怎么去南旧金山。你说，对于一个略微有点智商的人而言，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没水平了？路线就写在那边的牌子上，所以我很怀疑他的真实意图。原谅你妈在这件事上过分自信，于是我觉得，他说不定是想和我多说几句呢，所以我就顺着他又说了几句。事实上，我们聊了有一会儿。他问我住在J5感觉如何，还问知不知道其他当兵的。我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说一个都不认识，可是他看起来太迷人了，所以我提到了你。他问了些有关你的事情，那时我感觉很不自在。他对你的兴趣有些超乎寻常，所以我简而言之。他很绅士很有礼貌，所以我也没有多想。搞笑的是，他没有刮胡子，看起来像是在什么地方坐了很多天。他戴着锃亮的眼镜，所以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总感觉他很熟悉。熟悉却又那么遥不可及。或许是在某份报纸上或是在其他什么地方见过吧。不管怎么样，我没再把那事往心里去，可是两天之后，我发誓，我在买东西的时候又一次看见他了。他就在街角闲逛呢。不过我也可能是认错了。保重，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爱你，妈妈。
我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
木卫一上的一天有42.5小时，所以当我再度睁开眼睛时，时间还停留在“今天”。我们按照地球上的计时规则计算木卫一的时间和日期，但是这上面的“一天”却被我们分为两个21.25小时的“工作日”。这是因为，地球人类所使用的表盘要是应用在木卫一上，那么刻度之间的指针要走好长一段路才能抵达下一刻度。刚才睡前打开显示器把时间调在“实地时间”，那我这次睁眼后所看到的窗外景象，应该是黄昏。就在我起身前往USAC第五站前，我得告诉斯通最后安排是什么。第五站位于木星轨道和木卫一轨道之间，并更靠近后者。前往那里是因为罗纳德上校邀请我出席对鲁瓦行动的计划会议。
“斯通，我会在一个小时内出发去第五站。我需要你为明天早上的撤离做准备。有些事要发生，但我还不能确定明天是否要撤离。先做好准备吧。”
“遵命！”斯通露齿而笑，朝我行了一个礼。我觉得他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第五站，应该和史密斯带来的情报有关。
穿梭舱已准备就位，火箭发射。凭借木卫一微弱的重力，我连同穿梭舱一并被弹了上去。朝下望去，灰色的移动指挥站坐落在木卫一的硫黄海面上仅有的一座高原之上，这片硫黄海延伸达数百英里。我又朝木星望了望，舱门挡住了一半的视野，但仍能望见橙黄色色带缠绕在乳白色星球之上的景致。然后又朝第五站的方向望去，即使把整张脸都贴到舱门窗上也望不见其踪影。距离太远了。
随着穿梭舱飞离木卫一，木卫一磁流管[3]映入了我的眼帘，那是一条萦绕在木卫一外围轨道上的由绿色、蓝色和橙黄色交织而成的动态光环。光环区域内的带电粒子高度活跃，所以在冲出木卫一稀薄的大气时，必须关闭无线电通信。
在这个小太空舱里憋了四小时后，我总算望见第五站的光亮。好似漆黑夜空里一颗闪烁的星星。
“少校，你怎么看这件事？”偌大的指挥室里，这张黑色花岗石桌对面，一位顶着秃瓢、胡须斑白的上校张口问道。我觉得在这种场面发言应该要起身，与其说这是为了方便听众，倒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在这种场面也能肯定自我：
“长官，在下有一策，虽不按套路出牌，可能还需要多花上一段时间，但可行性还是有的。”
“嗯？说来听听？”
“长官，由我们驾驶移动指挥站前往。移动指挥站有四个几乎没用过的备用柴油机。备用柴油机仅在短距离航行或热核反应堆故障时才会使用。事实上，除了在生命保障系统中会用到，许多移动指挥站从不使用柴油机。如果我们驾驶它前往鲁瓦区，IM的雷达不会发现我们，至少我认为如此。因为他们还不习惯在“盐滩”上搜寻移动物体。而如果我们使用聚变反应堆，我们很可能在未抵达前就被注意到行踪。正如各位刚才指出的。
“行程需要多长时间？”
“以每小时十六公里的速度行驶约一千九百多公里，共计一百二十个小时，也就是五天，长官。”
“五天？好吧，你比我专业。那就祝你们好运了。”他一声轻笑，台下也是一阵嬉笑。
移动指挥站只有三米高，哪怕轮胎着地前进，打着补丁的IM雷达也不会发现我们。不过既然我们是在移动的，我有些紧张自己的策略。上空浮起一团硫黄尘，后方也有，我希望不要被IM侦察兵发现。糟糕的是，还会有两股这样的尘羽流，三股尘羽流在上空汇合。
在第三天，即木卫一上的第二天，那秃头上校的话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坐在士兵休息室靠窗的一把椅子上，身体向前倾，不过有安全带拦着。我向窗外干燥的沙漠张望着，享受片刻宁静。我经常花好几个小时看擦肩而过的木卫一地表，背景是木星与地平线成70°相交的弧线标记。突然，斯通的脸出现在我身旁，我能闻到他的呼吸，脸颊也有感觉。
“长官？”
“怎么了，中士？”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要是还走不出这片鬼沙漠，士兵们会暴动的。走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啊？难道其他的连队用过柴油动力机吗？必然是没有。还要用上五天？必然是行不通。我们这帮蠢蛋怎么就信了你的话，走了这么久呢？”
“对不住了，中士。这都是我周密计划的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