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注意！”一个叫邓恩的步兵指着我面前右侧通向挖掘机的路。此刻，一道橙色亮光闪过我的眼角。距离那架挖掘机不过四五十米，这一路仍有不断的火力攻击。我们在沟壑边缘的一大块矿渣后面躲藏了几分钟。
“他妈……”
“是激光吗，长官？”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鬼，但不管是什么，是能干掉我们坦克的大家伙。IM不应该有这种装备啊……这不是他们能随时携带的……我从来没见过任何装载机能……”
就是那时，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
朝战场右侧看，我看到了更多IM兵从第一次进攻的相反方向侵入。他们都拿着激光切割枪。我们被夹击了。那些激光切割枪是为了避免误伤自己人。但更重要的是，事实上他们明白，我们也清楚，他们不可能赢得这场战争。这只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
当我过度负荷的大脑认识到真实情况的一瞬间，我只是呆呆地站着没动，眼睁睁看着又有一个在挖掘机背后的橙色爆炸。
又有一辆坦克或POD被摧毁了。
任何一位战时指挥者都会在战争中碰到这样的情况：当你察觉到对手最高深的策略时，你需要综合考虑现有的资源和能够达到怎样的结果。这是一个需要绝对冷静和清晰判断的时刻。也就是说，你的大脑会平静下来，如果你是一个优秀的指挥者，你会有足够长的时间来制订一个有获胜机会的计划。然而这种时刻又是转瞬即逝的，不过我把握住了时机然后采取了正确的行动。
“斯通！”我大声朝着内部通话系统喊，“注意后方！保持后方开阔！”
“你以为我不懂吗？”斯通在激烈的战争中一向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第一波IM的步兵跃过山坡，和我的侧翼部队形成了直接交锋。之后一场大屠杀宣告了他们的惨败，无一生还。
我知道我们已被包围。IM为了能阻止我们进攻，这次是要殊死一搏了。而我们估很快就会被他们消灭掉。我衡量了一下我和挖掘机之间的距离，这之间埋伏着什么样的军力？
“长官！我是奥赛，长官！出问题了！”
“我知道，情况不妙。什么事奥赛？快说！”
“是那个挖掘机，长官。它停止工作了。而且我们离它太近。如果他们仍然要用挖掘机作战的话，他们会选择一个这么近的伏击点吗？”
“没错。”不过答案已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尽快逃出伏击点，否则赔了夫人又折兵。自从我们第一次看到它开始，挖掘机已经是第二次停止工作了，但是现在它就立在那里，在支架上一动不动。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穿透了一根传动轴并且很有可能已经派了一队人下去。
看似很近，实则遥不可及。
“后退！撤退！”
IM军的“激光刀”又开始了第二轮扫射，并且已经扫到了我们。眼下是生死存亡的时刻。我举起激光枪瞄准一个小兵，扣下了扳机。我的纵队就跟在身后，沿着沟渠缓慢前进，见到一个敌人就消灭掉，不过这似乎无关紧要。当IM的最后一批敢死队被我们干掉后，真正的进攻才算正式开始。绿色的激光朝我们猛射，我们被强大的火力压倒在地上。距离我目镜两指宽的地方，我注意到一包燃料，旁边是一块硅酸盐石，上面覆盖着一层细腻的硫黄粉末。我怔住了，在红黑斑驳混杂的燃料包和杂色的硅酸盐石的映衬下，那黄色的粉末出奇地好看。
“斯通？”我对内部通话系统叫了一声，声音好似耳语。
“老大，我在。情况不妙吗？”
“是啊。后面情况怎样？有没有退路？”
“呃，我去看看，长官，很快就回来。”不一会儿我就听到通话系统里传来猛烈交火的低沉声响，不过我是先从太空盔听到这声音的——说来古怪，我仿佛是站在一个有回声的房间里。
“长官，出路只有一条。”
“是什么？”
“长官，我们得用坦克来一发精准的，奥赛可以完成。”
“奥赛？你有把握吗？”
“呃，长官，有但是不多，危险，挺危险的。”
“这里是‘里克不要命号’”
“收到。”
“呼叫坦克14号，你能听到吗？”我听见奥赛在呼叫。
“激光刀”扫过我们的头顶，奥赛在等待坦克回复时我听到通话系统里传来几声惨叫。
“不知坦克能否正常可发射……”
“呼叫坦克14号，我们在这里！刚被敌军攻击，难以移动。”
“我们需要你开炮，这就给你传送地理坐标，但可能不准，如果你的飞行员说我的有错那一定要告诉我。先给你上传，北纬21°61'42''，西经90°01'52''。瞄准挖掘机西侧大约一百米处。听明白了吗？”
“收到。请等片刻，马上就好！”通话系统那头传来爆炸声响，接着是咳嗽声。
“你还在吗，坦克14号？”
又是一阵咳嗽声，“在，还能挺上一阵子，请等片刻。”
“天啊！”奥赛冲自己咕哝了一声。
斯通队伍后方的“激光刀”来势更凶猛了。
“伙计，动作迅速些！”斯通大喊了一声。
一个穿着太空服的士兵横倒在我的膝盖旁，我摇了摇他，可他一动也不动，死了。我看见他太空服上有一条裂缝，大约三十厘米长。
“好的，系统已识别你们的位置，飞行员说你们偏离了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挖掘机在西经90°00'02''，你们就在它西方01'44''处。”
奥赛看着我，通讯系统里鸦雀无声。
“里克，全看你了。别担心，要是打偏了我们也不会有啥感觉。”
他微微一笑，嘴角轻轻上扬。“好，飞行员请做好准备……发射吧。”
“好，我要开炮了！三、二、一，发射！”
“有炮弹！”奥赛的声音在通讯系统里震耳欲聋，每个人都把头压得更低了。
只见后方的矿石堆、沙尘被弹飞了起来，我还注意到其中还有很多尸体。
“斯通在吗？那是炮弹击的吗？你们都还好？”
通讯系统里没有声音，等了一会儿：
“我的天！刚才那下子可真猛！正中目标！提醒我完事儿一定好好儿谢谢这飞行员，他想喝啥就喝啥！喝通宵都没问题！老大，咱们现在有出路了，快，咱们走！”
“斯通，不要太急，我马上就跟过来。好，弟兄们跟上，我领队，给我打好掩护。我看我们这里还剩下大概二十个，IM估计至少有一百个，咱们得加速才行，朝后面那个斜坡跑，那里是主战地，但是过去的路上艰难险阻，只要你们能闯过去就安全了。我说冲的时候你们再行动。我们要坚持住，给他们尝尝咱们的厉害！好，准备冲……冲！”
所有人听到后全都站了起来，举枪乱射。炫目的激光火力网劈进战士们的身体，没人能看清现场发生着什么。那些能看清的跑，那些看不清的就蜷身爬；有些还拖着战友。可抵达那个斜坡时我们只剩十个人了，接下来谁也不能停下脚步。斯通就站在那里，指挥我们下到另一个矿沟。那里可以更好地掩护我们躲避来火。只要能跳进那个矿沟我们就有胜利的机会。仅剩的几架POD动作比坦克慢，已被敌军击溃，但仍不余余力地掩护我们的侧翼。现在只剩下两架POD了，坦克14号还不在其内。当我们冲到高处时，我转身望了望那片战场——蚁巢一样的存在，敌军至少有一百五的兵力，可能要有二百了，在那里乱作一团，好似趴在了热锅上。
侥幸闯过了刚才那一劫，不幸中的万幸啊。
“奥赛，给坦克作掩护，守住正门。”我下令，“一个也不要丢下，好，冲！”
我用力输入指令，然后大到足以通过运货车的矿区正门为我们打开了。门在我们后面合上后，空气在压力下进入气闸室。我们掀开目镜，贪婪地吮吸着新鲜的空气。里面的门开了，我看到一个肥胖的男人站在那里，面色阴郁。周围没有别的人。我认出他就是矿区主任。
“先生，你们的情况怎么……我是说，您能提供什么情报吗？”我走近他，问道。他看起来面色惨白，显然是受到了巨大惊吓。
“他们已经进入了M隧道，不过还有一条捷径，你们要动作快。跟我来。”
当他领我们进入这条漫长隧道时，向我提供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其余的人都躲在防空洞里，只有两个不在。IM的人发现他们时，他们正在搭建屏障。昨天我们几个在中央隧道堵住了通往M隧道的路，可是IM已经找到了进入隧道的办法，肯定是从通过那两个人得知的。不过我觉得，你们一定能打败他们。”
走了不到四百米的一段路后，我们走到了左边一扇挂着“安全出口”指示牌的小门前。主任止住了脚步。
“从这里进去，沿着隧道走到升降井，搭乘电梯下降到13层，出升降井后背对着你们的那条隧道就是M隧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你们比我清楚，祝你们好运。”
“您的勇气可嘉，我们不胜感激！”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推开了那扇门。
我们沿着这条有斜度的小径一路小跑，最后赶到了升降井。一行二十人挤进那简陋的电梯间，我按了数字13。
“长官，他刚才可能在撒谎，”图恩说。
“极有可能。”我一脸严肃。
“咋就没支援呢？”后面传来斯通的声音，“不远就是安德斯镇，第五指挥站里不可能没人，他们又不是没人，明明二十分钟的距离！我可真不明白！”
“斯通，我也不明白啊！”我回应他说。
升降梯咯咯吱吱地一路下到13层，周围的空气安静极了。
“作战准备！”他们都举起各自的激光枪。我第一个迈出电梯间，所处的是一个隧道交汇点。和M隧道相交的还有一条辅助隧道，但我觉得我们已经走过了M隧道的三分之一。IM的人既可能走在了前面，也可能还在后面。我凝望升降井连通M隧道的那个角落，昏暗的光线并没有发现IM的身影。
“出发，尽快。”要是他们赶在了我们的前面，我们必须追上他们。
“长官！我看到了一些动静！就在后面。”排在最后一个的士兵喊道。
“什么位置！”
“正后方！”
我举手示意止步。我跑到队伍的最后，朝正对升降梯的那条隧道极目张望。几秒过后，我看到了IM的身影——灯光映在隧道壁上，上蹿下跳。
“敌人来了！加快脚步！”
我瞬即加速向前冲，希望我们的体力都能甩掉IM的人。可是前面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跑过了一公里后，刚才那个排最后的士兵又大喊，IM的人马上就要赶上来了。我的手下都快要跑没命了，显然IM的人都是轻装上阵。
“使劲儿，使劲儿！以前都练过呢！”
“老大，那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斯通说。
“使劲儿，再使把劲儿！再跑五百米！”
从后面扫几道激光闪过，头顶的S元素[7]灯闪起了红色。一个，接着又有一个——开始掉队了，我不敢再往下数了，因为我们不能停。硕大的汗珠滑过脸颊，我挣扎着，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最后一次。旁边的那几个兄弟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的目光扫向隧道两边的传动轴，但仍未找到我想找的。
“别停下！”
我的目光落在了一根传动轴上，是573号，记住了。我回想起几天前看到过的那根是613号，我们要赶到613去。
“马上就要到了！再跑九十米就到了！”
我真是这么想的！
我顺着那些轴上的数字跑——600、602，跑到了第603。
“停下！过来帮我！”
为防备矿道坍塌，每条矿道都有备用传动轴。而且我还知道在第603号传动轴那里就有一些备用的。我从墙面上扯下备用传动轴，然后把这几根垂直竖在隧道两边有传动轴的地方。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我们已经搞定了十根传动轴，一根搭在一根上，在隧道建成了一个比较矮的屏障。
“好了，咱们就在这里建立防线！还有不到一百米就是引火装置的地方。奥赛，集合五个人，引爆任务交给你们。传动轴防线这边要十个人，两边各五个，或蹲或站。现在咱们占上风，可IM要是一口气朝咱们开枪就不那么乐观了。军事上称此为‘瓶颈’！”我把这两字再提出来，是为了缓解弟兄间的紧张气氛。
IM军在远处停下，摆好阵势，准备朝我们开火。
“斯通、奥赛，你们说他们得有多少兵力？”
“四十个！”斯通从右边回答道。
“得有五十了。”奥赛一向是个善于观察的人。
“奥赛，快去引爆！”
“啊！！！”突然，斯通的腿被射中了，那一击险些截断他的腿。那条受伤的腿就靠他战斗服的料子和一小块腿上的肌肉连接着。斯通单腿倚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
“斯通！你的激光枪！别磨叽！”我冲他吼道。
他点了下头，举起激光枪瞄准自己暴露在体表的大腿动脉，朝仅剩的那部分射了短脉冲激光，用高温灼伤口并缝合上了动脉。斯通显然是慌了神，再加上“手术刀”是这么一个大家伙，所以他的“刀法”有些笨拙，还把自己烫着了好几次。他痛苦地叫出了声，把枪丢到了地上。最后他抓住腿，抛到了地板上。
此刻我把注意力放到了奥赛身上，他点了五个兄弟的肩膀，示意他们同他前去完成引爆任务。但当他刚离开第一根传动轴，他就被射中倒地。
“奥赛！”
随他一起的一名士兵摇了摇他的头。
真糟糕！
“斯通！你还好？要是扶着你，你还能动吗？”
“开什么玩笑？我这下玩儿完了，我的天啊！”他大喊道。
“把他带上！”我示意两个随奥赛同去的人。
“别管我！我还能开抢射击！”奥赛从齿缝里喊出了这句话。
“不得抗旨。”
那两个人又折回去，各架起他的一只手臂，把他拖走，继续朝安装引火装置的方向前进。
“斯通，是第613根传送轴！你知道该怎么办，千万不要失败！还有你们，哪怕只剩一个人也要做好掩护！”随斯通一起去的弟兄们人数越来越少。
一道激光嗖地划过我的一只耳朵，那嗖嗖声似乎停留在了周围的空气里。我闻到一股头发烧焦的味道，是我的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