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克林特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母亲竟会全然不顾他的意见,自作主张地邀请安妮回到农场,话说白了就是求她回来。
不管是什么原因驱使萝丝第一时间孤身一人飞往巴黎,这都是她人生仅有的一次海外越洋飞行。她肯定吓坏了。萝丝替自己辩护的理由是,她已经向他提过很多次想去巴黎的这个想法,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从未将这些想法放在心上,也从未在意过。事实上,除了关于黛比,他们已经多年不曾一起认真商量过任何重要的事情。
见鬼,与世隔绝不与人来往可比与人交流、表达自我容易得多。自打他父亲去世后,克林特便坚持万事自己做主,用不着跟任何人商量。现在,作为农场主人,这是他的农场,他的地盘他做主,所以得按他的决定、他的规矩来办事——怎么说来着,比他父亲那一套好多了。他平静地在这样一方净土下生活,并逐渐对此习以为常。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另外,他也从他的老伙计身上吸取了教训。杰克个性强硬,在年轻时吃过不少苦头,直到他心脏病突发去世那天,他也没改过他那强硬的性子。老杰克从不允许任何人走进他的内心,碰触他的心理底线,除了最亲近的家人。但即使跟家人待一块儿,他也习惯收起温柔慈爱,鲜少外露。只有萝丝能博他一笑,讨他一个拥抱,而克林特则得拼命学习、工作才能换得他一个眼神,一声赞赏。让人吃惊的是,杰克对安妮很好,而安妮也总能激起杰克的老派绅士风度,让所有熟识他的人大跌眼镜。
而杰克非常厌恶的人正好是他儿子的前妻——凯茜,一提到她他就火冒三丈。克林特知道自己应当听从他爸爸关于那贱人的告诫,离她远点,但他的骄傲使他刚愎自用,听不进忠告。
那水性杨花的贱人不仅给他戴了无数次绿帽子,让他成了全镇的笑柄,还让他原本柔软绅士的内心,让他年少时代在女孩们那里非常讨喜的男性魅力,逐渐冰冷结霜,最终变得冷漠无情。在吸取了凯茜的教训后,克林特认为,最明智的做法是与人保持距离,别让任何人靠得太近,这样就没人有机会让他心碎。那道墙便是他的心门,门内是他心灵停泊驻足的港湾。有了前车之鉴,但凡明智之人都不该傻瓜般重蹈覆辙。
面对现实吧——那贱人无情地践踏他的爱意,完全摧毁了他对周遭一切人事的关心和在意,也将他与生俱来对女性的男儿柔情破坏殆尽,而这心底柔软的绕指缠再难修复。这并不是说他对凯茜还余情未了,只是多少个不眠之夜里,他曾沉迷于内心深处的美好回忆,而那份回忆连着凯茜。他们共同营造的不可思议的美好瞬间,让他铭记于心,但却又一直拿不准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准确。他靠着这些珍贵而如美梦一般的念头和瞬间,熬过了那些最为艰难的婚姻时光。所以,在他极短的美好婚姻时光里,克林特曾多番努力,想要重新找回记忆里的感觉。
自那次之后,他再没感受过她对他的那般浓情蜜意。他妈的那么甜美如斯!又他妈那般爱意绵绵!尽管视线幽暗不明、意识不清,也足以让一个男人意乱情迷,沉溺其中。那晚他实在是喝太多了,加上他车后座的暗影遮住了她的容貌,使得他无法从他们热辣的缠绵中清晰地想起她的脸。不过事后他倒是确定了一件事——就是那晚,让他和凯茜有了孩子——他视若珍宝的黛比。
他怎会后悔那些时光?他对此从未后悔过。甚至是后来事实摆在眼前,迫使他不得不承认黛比不是他的孩子。克林特曾怀疑过他和黛比之间的血缘关系,它像一层阴影一直笼罩在他心头。直到去年黛比做了扁桃体切除术,血液检测证实了他的怀疑,他不可能是黛比的亲生父亲。事已至此,有没有血缘关系也无关紧要了。在克林特心中,黛比就是他的女儿,以后也是,永远都是。除非有人踏着他的尸体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对于黛比并非自己的血亲女儿这一蚀骨发现,克林特在酒吧待了几晚,之后下了决心。他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片段赶出脑海,不再任由这些记忆片段左右他的思想。一个人得有多蠢才会依着热辣性梦做决定?
当然,萝丝也接受黛比作为家里的一份子,因为有孙女作陪颐享天年是萝丝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而克林特也因有了黛比而倍感欣慰。克林特一直很敬重萝丝,他庆幸老天保佑凯茜那个始终自私自利的贱女人,从未打算带走黛比。早些年,在凯茜离开之前,为她的前程着想,凯茜很乐意地将黛比这个拖油瓶扔给克林特。
他的马嘶鸣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重新将精力放到手中的活计上。他这会正巡查着篱笆围栏,仔细查看哪里有缺口。前一天,好几匹母马就是从那里跑丢了。这些母马的繁殖力极好,而他懒得费劲去琢磨到底谁该为弄丢马匹负责。只要他能断定这些金属网丝是自然老化断裂,还是被钳子外力夹断,他自然就有方向继续往下调查。
其他农场主最近时常有类似情形的抱怨——篱笆围栏倒了,马匹走失。好在他的老伙计告诫过他,没有证据就别急着盖棺定论,否则他这会也到治安官那里抱怨一通了。
他要找的特别区域总算呈现在眼前。克林特看到这里的篱笆围栏是被人为推倒在地的。他查看地面,发现几个凌乱的靴印,而当他看到金属丝网被人换成羽毛来鱼目混珠后,克林特更加怒火中烧。毫无疑问,他被打劫了。没人能从他手里拿走任何东西,还能毫发无伤地脱身!是时候去警察局,同时召集他的邻居们碰个头了,看看他们将如何行事来阻止盗贼偷走任何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很奇怪,当克林特想起被劫走的母马中,正好有一匹是安妮骑的,他的胸口忍不住一紧。如果她知道自己最喜欢的马儿影青弄丢了,肯定会伤心难过。不知为何,这一念头很长时间都牢牢印在克林特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