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远啊?我们都已经走30分钟了。”我向吉姆抱怨道。
“你要一直这样么?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未成年人在树林里举行啤酒派对确切来说是非法的,几个星期前所有人都被抓了个现行,他们因此转移了阵地。我们差不多到了。”吉姆对我说。
吉姆低着头一直盯着手机屏幕,至少看了10分钟。我们跟随屏幕上跳动的蓝色光点,寻找着那个世纪派对,可我无端地觉得我将大失所望。
“别摆臭脸。”吉姆说着,双眼依然盯着手机。
“什么脸?我没有。”我答道。
“就是嫌弃的样子,一副‘我宁愿跑到天涯海角也不愿在此’的表情。不用看也知道你就是这种脸。”他说道。
“还有多远?”我问。
“到了没?我要抓狂啦!”吉姆模仿着我的腔调嘲讽我,“等等,你听到了吗?”
我们当即停下脚步,远处传来了低音炮的声音和人群嘈杂之声。是派对!并且离我们所处的位置非常近。
“快来!”吉姆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催促。
我们来到派对现场,这让我不得不承认,吉姆说得对,这已经不算是树林啤酒派对了,而是一场肆意的狂欢。这个秘密派对的组织者并没有告知吉姆:该派对实际上是由亚当·菲尔德发起的。他是一个即将毕业的学长,也是一个富二代,他的父母以溺爱来弥补对他过少的陪伴。
闪光灯,冰啤酒,还有一位专业的DJ,这些都是亚当和他的富二代小伙伴们昨天就布置好的,他们把其中的一辆越野车装上发电机,然后把派对所需的东西拿到树林里来布置完毕。难怪这个派对藏得如此隐秘,要是在市区附近的话,警察们一定会找来的。不过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我肯定不适合这种场合,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老兄,冷静点,没那么坏啦,整个学校的人都在这了。拿杯啤酒,放松一下,享受夏日吧!”吉姆试着说服我。
“哎!拉尔夫!拉尔夫!真不敢相信!那是拉尔夫!我们一起上过幼儿园呢!这太意外了!拉尔夫!”吉姆一边喊着一边走开去,他的声音盖过了隆隆的音乐声。
这下好了,现在我真的要在派对中孤军奋战了,我甚至没有被邀请。
“你的小伙伴呢?孤僻星人?”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来到这个派对才半分钟,我就要被排挤了……那倒未必。我转过身,嘴里那句‘离我远点’像上膛的子弹就要脱口而出,但在看见声音的主人后我不由得停了下来。是萨拉,她在微笑。我当时就融化在她的笑容里了,这样的她真的、真的可爱极了。我就愣愣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全是她的微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种时刻毫无疑问地尴尬又漫长。我猜,这是个恶作剧?
“看来我打扰到你了。”她说。
这是个恶作剧,哈,是的,当然了。
“好像在以前的任何一个派对中我都没见过你呢,我觉得那些东西和你有点格格不入。”
“呃,嗯,是啊,我想说,通常都是这样的,但你也知道这是这学期最后一天了,所以我想,干吗不合群一点呢?”我磕磕巴巴地好不容易说完一句话。
“合群一点”?我以为我是谁?我才不会这么说,事实上也没有人会这样说。众所周知,我是个傻蛋,但只要有萨拉在的时候,我内心那真正的白痴就会跑出来耀武扬威。
“好啦,你在这里就好了!我都以为自己等不到这一天了。要我给你拿杯啤酒或其他什么的吗?”她问道。
“我——萨拉·米勒,可以帮你——康纳·康诺利拿杯啤酒吗?”我暗自思忖。什么鬼?难道我现在在某个看似无比真实但事事相反的平行宇宙中?
“呃,是,当然!”几个单词脱口而出。
“行,那你要喝什么?”她问。
“啊,你懂的,来点猛料。”我回答。
“猛料”?我真是被鬼迷了心窍。我甚至不知道猛料是个什么鬼!只是之前在电影里听过,而且我真的不确定那是个什么物质。难道是固体?比如奶昔什么的?我该不会是向她要了杯啤酒奶昔吧?这会不会让我看起来娘到爆?
“哦,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烈酒。”她告诉我。
对!烈酒,也就是所谓的猛料。我就知道。
“喔,那太挫了。那随便吧,你现在喝的那杯好了,挺不错的。”
“太好了!我很快回来。”她说着挤进人群。
就在刚才我尽量试着当了个酷哥,可以说成功了?“随便吧,你现在喝的那杯好了”嗯,听起来有够酷的,也许吧。但万一她手上那杯是专给女孩子喝的怎么办?万一她带着一个杯上插着小伞的粉色鸡尾酒回来怎么办?我肯定得喝吧?不然她多难堪。我想,还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你他妈在搞什么鬼?”
我还没转过身去就已经知道是谁在说话了,布拉德·特纳,他是亚当·菲尔德的足球队成员之一。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却在过去一年中“坚持不懈”地把我的生活弄得活像一个地狱。我转身,只见他摇摇晃晃的,看来他真的喝了很多。
“说真的,康诺利,你以为你小子是谁?你有被邀请?”他问我。
呃,起码他还是知道我叫什么的。
“这是这学期最后一天了,我觉得每个人都可以来的”我告诉他。
“每个人都能来,但你不是‘每个人’,是根本就没你这个‘人’,所以你不能来。”他说,那大概是他生平所能拼凑的最巧妙的文字游戏了。
“好好笑哦。”
“老弟,我是认真的,我们没有叫你来,从这里滚出去。亚当看见你的话会抓狂的。”
“这个派对本来就见不得光,谁都不应该在这里。”
“老弟,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他威胁道。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萨拉,同时思考着哪个才是最糟糕的际遇:是像大傻瓜一样不辞而别,还是留下等她回来正巧发现有三个蠢蛋在暴捶我。我当然选那个最不让人尴尬的,所以我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
我穿过树林往回走着,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然而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像个男人般地挨揍?还是回击那三个山顶洞人?不管是哪一个都只是徒增他们的怒气罢了。士可杀,不可辱,特别是在整个学校的人面前,我不要再这样。
在回去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关于父母的事。他们会希望自己六岁的小儿子长成什么样的人呢?爸爸从来不是一个战士,不过至少他浑然天成的独特魅力让他几乎得以在各种情况中游刃有余。反正德里克是这么告诉我的,而我自己是不记得那些事了。我只记得对年幼的我来说他是多么的强大,好像没有什么可以伤他分毫,即使是一栋高四十三层,由钢筋水泥筑就的楼房。
我觉得妈妈会无条件地以我为荣,但我还是深深地意识到,因为那是我妈妈,我才有自信这样说。他们还是应该骄傲的,虽然他们的孩子成了一个屌丝,在异性面前连几句话都说不利索,但或许她起码可以给我一些建议,让我每一次(我真是一点都没夸张)在稍微有些心仪的女孩面前不会表现得同时集讨厌与奇怪于一身。
在吉姆和我开始了艰难的返程时,乌云蔽月,树林看起来比之前暗了不少。我甚至不知道有没有走对方向,眼前的树都似曾相识,但是我想这肯定是因为它们都是树,如果你长时间盯着它们,所有的树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特别是在这个乌漆墨黑的树林里。
我听到远处有一些动静。是某种动物吧?对,可能只是某种动物而已。我清楚地记得我为求得心安,有问过吉姆这里有没有熊。
我一直往前走,脚步渐渐加快。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难道是人?不可能。要真是的话也只是从派对传来的声音。不,不是,派对地点至少离这有15分钟的路程,而且是在那声音的相反方向。我连音乐都听不见了,更何况是某个人的声音呢。
又一声尖叫传来。
好吧,这肯定是个人的声音,现在我听得更清楚了。那是一声哭叫,也有可能来自于某种叫声像人的奇珍异兽,比如一只小猫有时候叫起来听着也十分像个小婴儿。但这个不是猫,反正有点不对劲,我能感受到。
我不知道能干什么,但是有一件事是万万做不得,那就是心安理得地无视掉那个人的声音,而她明显身陷困境。那可能是某个来参加派对的人?他会不会受了伤?有可能是萨拉,也许她一听到我被踢出来之后就跟了过来,只是被枯枝绊倒扭了脚。但老实说,我发誓派对真的还在另一边进行着。我转过身来,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了。
我越来越接近,声音也越来越大,但似乎仍然很远。我一直靠近,直到我听到了几个单词,尤其是啜泣中的那一声“救命”。什么情况?我还是没见到声音的来源,而且我很害怕。我手伸进口袋掏出了手机,上面还是有一点信号的。这小小的一点信号给我带来不少抚慰,最最起码,我又不是在演恐怖片。我拨通了911,等待着回应。如果是我误会了怎么办?要是那只是某人跟我开的玩笑,那我现在不就成了把警方引入森林的扫把星了。警察肯定会发现这个派对,并且就算他们不会逮捕亚当和他的小伙伴们,也一定会倒了这个场子的。这些思绪让我晃了晃神,咔嗒一声后我听到了接线员的声音。
“这里是911,您有什么急事呢?”接线员在电话里询问道。
“你好,嗯……虽然我不确定这是什么情况,但我在树林里听到有人在呼救。”我如实地对她说。
“树林?先生,能更详细一点吗?”她问。
“附近有个里程标记,上面写着老布鲁克斯韦尔高速公路,42英里处。然后向北走到这里大概10分钟的路程。”
“那你为什么会在树林里呢,先生?”她又问。
靠,我还真没想过这个。
“呃,远足。”我说。
“远足?先生,现在差不多是午夜了。”她一针见血地指出。
“就是夜间远足!听着,我想那人现在有点麻烦,你得派个人来这里。”
“那先生,你知道求救声是从哪里传来的吗?”
“不,我不知道。”
“好的先生,请不要挂断,我们已经在你附近的地区启动了失踪儿童警报了,我们的一个小分队会立刻出动。”她说。
“要等多久?”我问。
“他们现在离你的位置有10分钟的路程。”她告诉我。
又一声尖叫划破宁静的夜空,让我感到血液都凝固了。不管那是什么,情况都不容乐观,而且就在附近。
“听见了吗?”我问那接线员。
“没有,先生,请留在原地,那支小队会尽快赶来。”
不可以,10分钟只是坐车的时间,还要步行5分钟才到这里,即使是用跑的,而且他们最好能走对方向,但我不确定他们是否能做到。
“我得靠近一点,我等不了这么久了。那人听起来就像陷入麻烦。”我对她说。
“请不要去,先生,情况也许很危险,请你只留在原地。”她阻止道,但只有空气在听她说话了。
如果那里真的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要我像没听见似的置之不理是绝对做不到的。但不管怎么样,我觉得带着可能发出噪音的手机独自到那去不是一个好主意。早知道我就该好好地读读说明书,这样我就知道怎么让它静音了。我只好按下挂断键,开始朝最后传来叫声的地方走去。
说到要安静地行走在夜间的树林,我只有一个感觉:这样真的很难做到!这种感觉就好比每一片干枯凋零的树叶和每一根枯枝,都在尽其所能地朝我前进的方向铺开一条道,虽说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我是在朝着哪里走了。
哭喊声再没有传来。之前仅在50码内就听到的哭声或喊叫,现在一下没了反而更显得可怕,感觉这树林里彻底剩我一个了。哭喊声怎么停了呢?是谁在从中作梗?他们又做了什么?我的胃里开始翻腾。
这时,隔着前面一大片空地,我看见了她。那是一个小女孩,我猜六岁不到。她正躺在地上,手和脚都被捆了起来,嘴里塞着一团脏布。即使和她隔了差不多半个足球场的距离,我都看得见她脸上全是泪水。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会怕成这样。看来有人打算对这个可怜又无辜的小女孩做一些可怕的事,我赶快跑过去,希望可以做些什么来及时阻止这一切。
我跪下来,开始用力地扯绳结。绳子很粗而且他们绑的不是普通结,我看不出来哪条绳对应的是哪个结,于是只能胡乱地拉扯,祈求老天让他们中的一部分,甚至是每一个部分会自动松开。
小女孩已经停止了哭泣,我想了想,她刚刚哭得那么凶,可能只是期待有人能安慰一下她。我注意到她的目光越过了我,就在那刻之后,我的后背开始剧烈地疼痛,火辣的感觉蔓延开来,温润的血液开始浸濡我的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