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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座座石塔耸立,顶端几乎快要碰到泛着虹彩的壁顶。海伦拨开眼前的刘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甜腻而又潮湿的空气只可能来自一个地方——水之国。她一跃而起。“苔姬!”

海伦扫视着这处洞穴。几英尺外,达克斯坐了起来,往外挑着衣服上的青苔碎屑。她环顾左右却找不到其他人的踪影。“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没有等他们!你抛弃了他们。”

“小点儿声。”他的手指压在唇上。

“小点儿声!你就跟我说这个?我们的朋友们正被猎手们追杀,你父亲受了重伤,而我妈妈……”她哽咽着吸了一口气。“我那疯子姐姐刚刚还试图要杀死我们;我们却一直在莉娜的传送门里兜圈子,天知道耽搁了多久,我们在这儿什么都做不了!我们本来可以帮他们的,要不是你——”

“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你。”他垂下了头。

“你该重新想了。被抛下的都是关心我们的人。我们欠他们的情。为什么莉娜送了我们这么远?”她一拳捶在郁郁葱葱的青苔上,几十只黄色的荧光虫四散逃开。“对了,莉娜在哪儿?她们比我们还要先进的传送门。”

“易兽人在水之国没法呼吸。她把传送门拆成两个了;所以我们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到这里。我们的身体受地心引力的影响,会不自主向地之国传移。但莉娜和塔萨尔去了后,她就把引力屏蔽了。”达克斯站起来,掸去覆在两边手臂上黄色的荧光虫,然后走过来蹲在海伦的旁边。“你还好吧?”

“不!我一点儿都不好。”她满脑子都是酒店房间里血腥的画面。“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静?”

达克斯捏了捏鼻梁。“一味地沉溺在无力改变的事情中并不能帮助我们解决眼下的处境。”

海伦重重地叹了口气,拍拍达克斯的肩膀。“我们得回去。”她放软语气。“我们不能把他们留给猎手。”

“我知道。”达克斯迎上了她的目光。“但是我们也不能跟猎手谈判。我们需要弄清楚娜塔莉究竟在做什么。我们让塔里来对付她。”

海伦收回手。“对付她?怎么对付?”

“你们都是蓝月塞壬,而引导者只有我一个,眼下我的任务就是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你。”达克斯紧紧握住手腕上的与海伦成对的银手镯。这对银手镯象征着二人之间引导者誓约的缔结。海伦知道自己的手镯曾经属于娜塔莉。也就是说,在姐姐解除了与达克斯的誓约后,他才成了海伦的引导者。现在,达克斯与她联结在一起,保护她,防止她迷失在自身灵魂的阴暗面。但娜塔莉现如今没有引导者了,达克斯该不会是想……

海伦从他身边挪开。“你觉得她已经变得像阿塞尔那样——精神错乱了吗?”

“我只能成为你们当中一个人的引导者。你妈妈不让你知道真相,还真是起了作用。你就不会对自己的魔力失去控制。”

“我放火烧了自己的房子,又召唤暴雨浇灭了它!半个洛克威都被我淹了!我不觉得我控制得了自己的魔力。”海伦又想到潜藏在体内的阿塞尔,自控简直是无稽之谈。

“我们的父母一直密切关注着你的能力。你还从来没有做出过任何他们没法摆平的事情来。”

“你是说,如果我变得像阿塞尔那样,他们就会杀了我?”海伦哽咽着问道。她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说出来还是很难过。塔里会不惜一切确保国度的安全。

“事态不一定会那么严重。”达克斯从她膝盖上掸走一只荧光甲虫。“娜塔莉的灵魂受到了黑暗力量的侵蚀。她从来就不是首选。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和猎手们狼狈为奸,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她还活着。我们是她的家人。”达克斯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有联系过你吗?”他眯起灰蓝色的眼睛。

“从来没有过。若不是遇见你,我都不知道世上有这么个人。还记得吗?”

“抱歉。我现在不得不小心行事。”

海伦朝达克斯胸前的项链点了点头,那上面拴着一只小玻璃瓶,瓶中是猎手的灵魂。瓶内的颜色不断变换着,像一只心情戒指。“猎手们现在很可能已经知道我们手里有这个了。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想把他的灵魂夺回去,然后来伤害——控制你?娜塔莉会帮助他们吗?”

“我要跟我妈妈谈谈,然后再和你父亲休伦谈谈。”达克斯站起来,把手递给海伦。

使用魔力后的眩晕感还在,通过传送门时的旋转力也让她晕头转向,海伦起身时不小心撞进了达克斯怀里。他的心跳撞击着海伦的胸腔,缓慢又坚定。海伦本就紊乱的心脏因他的触碰跳得更快了。

“你需要这个吗?”达克斯从裤兜里掏出一只银色盖子的玻璃瓶;黏稠的琥珀色液体在瓶中晃动。

海伦的口中立刻溢满了唾液,就像巴甫洛夫训练的狗一样。她夺过药水瓶,拧开瓶盖一饮而尽。随着魔力水滑入喉咙,她内心不断祈祷着这次能发挥作用。

“感觉好点儿了吗?”达克斯伸手帮海伦撩开刘海。

“我能站稳了。这是好事儿。我不该使用魔力,就应该直接钻进传送门才对。我给你们惹麻烦了。”海伦将药水瓶拴在她脖子的皮绳上,紧挨着塔萨尔送的石头。

“你的力量简直不可思议。”即使摸上自己脸颊的双手冰冷如霜,海伦依然向他靠近。他的触摸真是令人迷醉。“抓住那个女猎手时你表现得很勇敢。你的魔力越来越强了。”

海伦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在酒店房间里,操控自己魔力的人是阿塞尔,而自己放任了他。海伦把女猎手推到墙上时,真恨不得挤碎她的骨头,巴不得听到一节节椎骨被折断的声音。这种狂热的渴望仍在她的身体里徘徊着。脸上的笑容只是她伪装的盔甲。“我已经开始恢复了。”

“希望如此。方才你的魔法可是我们的救命稻草呐。如果魔力水又能起效了话,我们可能还要一些。不如先去找到凯奇和派普,然后再找我们的父母。”

“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凯奇和派普了。”不过她可以多等一会儿再去见自己的父亲。她觉得比起父亲,自己跟凯奇和派普更亲近。毕竟他们没有欺骗过她。凯奇和派普虽然是水族,却跟她站在同一边。凯奇是珊瑚与骨的配制大师,而派普,这么说吧,派普负责管住凯奇。海伦曾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直到她看到凯奇向以斯拉抛媚眼儿。回想起倒在达斯帕的血泊中的以斯拉,达克斯把她拖进传送门时,海伦分明看见了他眼中恐惧失措的神色。海伦眨眨眼强忍住泪水。

“怎么了?”达克斯与她十指相扣。“你想什么呢?”

“我想回去。”

“我们会回去帮他们的,不过我得先考虑你的安危。这是我的责任。”

“责任。”海伦的目光落在两人紧扣的手上,默默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达克斯伸手去够她的手。

海伦摇了摇头。“你真想待在这里吗?”她沿着达克斯的胎记往上看,注意到一根针般细长的新线从他的食指延伸到手腕。即使只有一半水族血统,他们依然有着水族的胎记,这些胎记每年都会揭示他们的命运轨迹。海伦的目光循着达克斯的新胎记继续向上,直到看到消失在他衬衫袖子下的那些漩涡。她知道,在达克斯的肩膀上有一只飞鸟的文身;鸟的翅膀上用墨水纹了个大写的字母E,其上是数字3,寓意三界联合——塔里的标志。

“我们别无选择。但我选择来这里——跟你一起。”

“你明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海伦咬着嘴唇。“我们以为对彼此有的感觉,不过是引导者联结造成的错觉。在阿塞尔的结界里时他告诉我了。”

“他骗了你多少次?”达克斯再次拉住她的手,她没再反对。“海伦,我们之间有不少问题,但我向你保证,在对你的感觉上,我绝对没有撒谎。我们接吻的那天——是因为我想;而绝不是因为什么愚蠢的联结。我回吻了你,是因为你真是太吸引人了。”他脸上露出了那个令人无法抗拒的酒窝。

她微微一笑,暂时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对不起。我真的很努力地尝试着重掌控我的生活,而现在发生的这一切……”

达克斯的手拂过她的脸颊。“你是我认识的最勇敢的女孩。”他笑了,那个坏笑总让海伦无力抗拒。要对他隐瞒阿塞尔的事情,海伦很内疚。尽管妈妈曾警告她必须守口如瓶,也说过要让她的本能来主导;可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想要去信赖达克斯。她清了清嗓子。“有一些事情你应该知道……”

“可以再等等吗?我们真的该出发了。就这样站在这么开阔的地方会有危险。”

不,不能再等了!她心里尖叫道,但嘴上却说:“当然。你是对的,我们得找到其他人。”

达克斯牵起她的手向前走去。

虽然水之国大部分领土都在地下,河流经由暗道通过,但上面是一片广阔的领地,这唤起了海伦的好奇心。她很想再偷看一眼碧河和那些由石径相连的泡泡房。还有生长着弯曲树枝的蓝色树木……她想到上面去,但她知道此行他们不能现身。是的,这一次他们要像老鼠一样躲在暗处。

“在我打败阿塞尔以后,你把我带回这里时发生了什么事?”昏睡了几天,海伦有很多的问题要问,好比自己是怎么到的旧金山。“我还以为水族会很高兴呢。”

“起先是很高兴的,但你要明白,他们的恐惧根深蒂固。水之国的历史很复杂,尤其是当涉及我们塞壬这个种族的时候。你父亲让我把你带走,他认为那会更安全。出现火环时若是我们还在这里,恐怕水族就不会放我们走了。”

“人人都听从休伦的命令吗?”

“他做事有分寸。海伦,他是你的父亲。你没必要对他直呼其名。”达克斯握紧她的手,她也没多说什么。

“我知道,但我还在尝试着搞清楚该怎么重新接纳他回到我的生活中。我为了他的死伤心了很久,记得吗?”

“但他还活着。我敢肯定,他现在很希望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

“是啊,好吧,但是父亲这个身份不是他想要就要,想抛就抛的。我们之间还有很多的问题要解决。”她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圈。“这一切都是他的谎言。你知道吗?我还以为他出生在蒙特雷呐!”

“他撒谎是为了保护你。”

“这我知道。真的。但我熟知的那人是我的父亲。对这个男人,我简直一无所知。我的父亲淹死了,你们所认识的这个‘休伦’我根本没有机会去了解。”

“你会的。我保证。他教给我很多东西——还向我展示了国度的未来。”

“什么意思?”

“等他自己给你看吧。他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站在他这边。”

“以后也许会吧。”这会儿海伦可不愿去想自己与她的……与休伦的关系。眼下她需要弄清楚怎样才能找到宰,净化阿塞尔。话说,他跑哪儿去了?自从进入水之国后,他一次也没出现。他走了吗?真希望如此。如果阿塞尔能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该多好。可是这真的可能吗?海伦脑海里正想着各种假设,达克斯忽然停住了。

“你听到了吗?”

海伦耸肩,摇了摇头。达克斯依然没有动。

一声尖叫刺破空气,海伦的手臂上霎时乍起了一层火花。

达克斯二话不说地就冲了出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海伦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

他并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步伐。“有人在受审。”

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在洞穴中回响着。每响一声,她的火花就闪一次。什么审判会搞成这样子?海伦回头看了一眼,心想他们应该朝相反的方向走才对,但达克斯却继续循着可怕的尖叫声前行。

“走这边。”他挥手,在一处缝隙前停下。狭长的开口看起来就像是凿在岩石表层上的一个针眼。“里面很暗,跟紧我。”

“达克斯,我很害怕。万一我们暴露了怎么办?”

“他们看不到我们,相信我。”在海伦反驳前,达克斯一侧身,钻进去消失不见了。他把手伸出来,海伦有些犹豫,觉得这并不是个好主意,但还是握了上去。她侧转过身体,深吸了一口气,在岩石缝隙间慢慢地移动着。

进去之后,无边的黑暗压得海伦喘不过气。膝盖接连撞上了凸起的岩石,她俯身想摸摸磕到的地方,肩膀却又撞到了墙,根本弯不下腰去。她向右走了一步,空间变得更狭窄了;她的肩胛骨压在粗粝的岩石上,胸膛几乎要被面前冰凉的岩石压扁。她大喘气道:“我快不行了。”

“一步一步来。”达克斯快步挪开了。

“你敢把我丢下试试!”

“别怕。”达克斯用小指勾住海伦。海伦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达克斯每次都等到两人的屁股撞上,才再往前一步。

他们侧身并排挪动着,双脚埋在冰冷的沙子中。海伦的脚趾都没知觉了,但一直紧跟着他。“这里可真冷啊。还有多远?”

达克斯加快了步伐。“不远了。”

又走了二十步,他才停下来,松开了两人勾住的小指,海伦立即摸索着要把他的手抓回来。

“我们现在要开始向上爬了。”

“爬什么?”海伦凝视着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你是怎么知道路的?”

“我以前是个爱摸索的孩子。”

当海伦移动到这一边时,达克斯已经走了。她拍了拍身后和面前的墙,却只能摸到一片石壁。她害怕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达克斯!”

“我就在这儿。”达克斯摸摸她的头,弄乱了她的头发。“把手放在你面前的墙上。找到凹槽。岩石上有梯子。”

“你小时候怎么这么古怪?”海伦在岩壁上摸索着,手指摸到了岩石上粗糙的缺口。它们每级相隔大约一英尺左右。她把手放到最高的梯级上,提起身子向上攀登。“你怎么会想到要潜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达克斯笑了起来。“你很快就会看到了。继续爬。”

海伦抬起下巴。上面昏暗的光线照下来,但已经看不到达克斯的背影了,她爬得更快了。石梯通向一处宽阔的凹室,弧形的天花板发出亮光,上面布满了金色的斑点,空气也开始变得温暖起来。闪闪发光的岩石是海伦在水之国最喜欢的事物之一。而周围这些墙壁都是阴沉的岩石,沙地里却藏了不少宝:一本书,某种生物的一只钩爪,各种颜色的鱼皮,还有一只巨大的贝壳。达克斯低头,弯下腰抓住海伦的胳膊肘,帮她攀过石梯。

她想象着儿时的达克斯藏身在此读书的情景。“这是你的堡垒吗?”海伦拿起书,拍掉上面的沙子。又一声尖叫划破空气传过来。“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她把书又放下来。

“我妈妈是顾问团的成员。每次有审判,她就会在那儿。”他指着下面说道。怪石嶙峋的凹室呈半圆形;而在另一侧的岩壁上也出现了几十个类似的开口。

“那我们应该下去。”

“相信我,你不会想去审判的。从这里我们可以观察而不怕被发现。”他朝光亮处走了走。

“你确定?”

“我已经在这里看几百次了。以前每一场审判我都会在这儿旁听。”

凄厉的惨叫声刺破了空气。海伦紧紧靠着墙壁。“他们是在用刑吗?”

达克斯点了点头。

“你怎么看得下去?”

“通过观察顾问团,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我觉得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没有回答,而是在璧沿趴了下来,默默地窥视着。

海伦犹豫片刻,也随他蹲下。只往下瞧了一眼,她便头晕眼花。下面的洞穴就像一个巨大圆锥体的内部,盘旋而下。高处往下一圈圈的座位上满满当当地坐着数百个水族。底部中央是一个宽阔的平台,上面立着一根巨大的石柱。所有观众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平台上的一个女人。即使离这么远,也能看到她红色的紧身衣闪着微光,同色的鱼皮裙在她臀部摆动着。整个洞穴都回荡着她雷鸣般的声音。

“那是谁?”海伦小声问道。

“拉尼娅。”达克斯抓着洞口。

海伦往达克斯那边靠了靠。“拉尼娅——水之国顾问团的首脑?”

拉尼娅抬手一指。海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呼吸霎时凝滞了。一个水族女孩儿被钉在石柱上,就像是被钉在解剖板上的昆虫一般。她就是曾救了海伦一命的娜利娅。

海伦一阵恶心。“他们在对她做什么?”

娜利娅的下巴耷拉在锁骨上,仿佛她的头是一块沉重的石头。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连体泳衣,脖子到腰都染满了鲜血。

达克斯一跃而起。海伦连忙将他扯回地面。他的能量濒临爆发,而他的愤怒也传递给了她。她既要阻止达克斯,又要控制对下面那群人使用魔法的冲动。“如果我们被抓到的话,你就帮不了她了。”

“娜利娅塔里的身份败露了。因为她帮了我们,所以要受到惩罚。我们必须做点儿什么。”

“如果我是你,可不会这么快就下去那里。”他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海伦回头伸手,正准备施咒,却瞥见一个光头从入口处冒出。她立刻卸下防卫奔了过去。“凯奇!”海伦喊道。有点太大声了,被他瞪了一眼。凯奇爬进凹室后,海伦站起身,张开双臂搂住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他原来就单薄的小身板现在感觉更脆弱了。海伦松开手,仔细看了看他。他眼窝深陷,脸颊也瘪了进去,就像好几个月都寝食难安,虽然距离上一次见到他也不过才短短的一段时间。

“派普在哪儿?”达克斯问,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娜利娅。

“值得庆幸的是,她不在下面,”凯奇说。“而且,你们也不该在那儿,所以千万别冲动。”

“发生什么事了?”海伦问道。

“塔里审判。女猎手奥雷利雅闯进来水之国寻找那个猎手的灵魂,顺便还向拉尼娅通报了火环的事情。我们封闭了所有运输活性石的管道,以防你们的国度会受到更多侵害。之后,拉尼娅颁布了一项法令,说是任何出现在开放水域的水族都将被当成塔里的叛徒面临审判。她清空了全部穹室,并强迫每个人都回到地底下来。那些不遵守命令的人都被关进了监狱。很多面临着审判的公民甚至都不是塔里,他们只是一时吓坏了,不愿意背井离乡。休伦试图劝说她,还有你母亲——”凯奇的目光望向地面,脚趾伸到沙子里。

“我母亲?她在哪儿?”达克斯侧身,面向凯奇。

他的眼睛比平常眨得厉害,语焉不详地说道:“我……嗯……”

“她在哪儿?”达克斯又问了一次。

“你母亲试图保护娜利娅,”他脱口而出。

“你什么意思?”达克斯背对着下面的审判站立着。

凯奇的眼睛快速地眨动着。达克斯抓住他的手臂,摇晃着男孩儿弱不禁风的身体。“告诉我她在哪儿!”

凯奇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对不起,达克斯。拉尼娅第一个杀了她。她没像娜利娅那样受那么多罪。我什么都做不了。”

达克斯垂下胳膊,萎靡地倒在地上。海伦跪在他身边,触摸他的肩膀,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愤怒。海伦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胸口;他的愤怒沉重得令人窒息。凯奇轻轻地将她的手从达克斯身上拿走,然后点头示意让她后退。因达克斯而躁动的心情立刻平静了下来,虽然余怒依然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就不应该离开水之国,”达克斯咬着牙说。

“你现在应该离开了。”凯奇一眨不眨地看着海伦的眼睛,眼睛停止了抽搐。他坚定不移的凝视让海伦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休伦呢?”海伦问道。

“休伦还活着。拉尼娅决定最后才对付他,希望从他那里挖到更多的信息。”

“我们必须救出他们,”海伦说。“娜利娅救了我的命。”

“你们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凯奇说。

听这男孩儿的话。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保护好自己,亲爱的。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你!你可是挑了个多嘴的好时机。海伦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将阿塞尔的声音从她脑子里赶出去。

你得离开——马上!

胆小鬼!滚开!这不关你的事!

“你还好吧?”凯奇问道。

“我很好。”海伦瞥了达克斯一眼。他趴在地上,继续窥视着拉尼娅。她在达克斯身边跪下来。“我很抱歉。你妈妈很善良。她不该被如此对待。”

他转过身来,泪眼婆娑的目光令海伦心痛。她想说没关系的,但根本张不开嘴,因为她也不确定。她得去找宰;如果传送门开启了,这些事根本不会发生。但她不能撇下娜利娅。“我们需要制定个计划。”她回头看了凯奇一眼。

“你不需要做计划。”凯奇挠了挠他的光头。“我觉得你们两个应该分头行动。这样会更安全。”

“我绝不可能丢下达克斯或你们任何一个人。不能把你们留给她!”海伦指向拉尼娅,后者现在又将另一个水族带上了她的审判台。那名男子颤抖着,双臂紧抱,两侧跟着的两个男人硬生生将他的手臂扯过来,拷上锁链。“我们会找到办法——一起想。”

“派普会知道该怎么做的,”凯奇说。

提到她的名字时,派普的声音刚好从梯子那边传了过来。“凯奇,你又自言自语了吗?我到处在找你。拉尼娅的军队破坏了外部通道,我们要游过——”满头白发的脑袋挤进洞穴,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达克斯!”她的目光投向海伦。“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派普的双手向上一撑,站了起来。她比凯奇略高些,却不需要像海伦那样蹲伏在凹室中。她平日里整齐的短发变得乱糟糟的,苍白的皮肤沾满污泥,她的泳衣布满绿色的污渍,细瘦的腿上也满是血痕。她向前走来,腰上的金色链子挂着的小玻璃瓶和护身符就像铃铛一样碰撞响动起来。

“我让你摘下那聒噪的链子的。”凯奇摇了摇头。

“我需要我的药水。”她转向海伦。“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万一拉尼娅发现你——”

“我一直在试图说服他们离开,”凯奇说。

“拉尼娅会付出代价的。”达克斯抓起一大把沙子。

派普摇了摇头。“你母亲不该跟她硬碰硬。她也会想你离开的。”

“你根本不知道我妈妈想要什么。”他咆哮道。

“我们希望能帮上忙,”海伦说。“休伦还在那下面。我不能丢下他。除了你和凯奇,还有没有其他逃过一劫的塔里?”

“有几个,但还不足以进行反击,”派普说。“我们不得不从水之国撤离了。”

“为什么水族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不可能每个人都支持这个。“海伦朝审判台点了点头。“这就是你们国度做事的方式吗?”

“他们都被唬住了。跟拉尼娅讲道理完全行不通。一切都得听她的。”

“那不足以辩解他们的所作所为。”海伦说。

“恐惧可以驱使一个人去做一些不可饶恕的事情。”派普叹了口气。“拉尼娅确信你就是大火蔓延的原因。她认为你把阿塞尔带了回来。”

凯奇的双手绞在一起。派普握住他的手,他便安定了下来。“除非有人把你交出去,否则她不会罢手的。”

快跑吧,亲爱的,阿塞尔低语着。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海伦身上。她朝梯子走了一步。凯奇和派普会把她交出去接受审判吗?达克斯会吗?

“这不关海伦的事。”达克斯站了起来。“塔里把一切都搞错了。我们花了这么多年时间训练是为了什么?杀了阿塞尔也没有任何改变。”

“所以,他没跟你们在一起?”派普的眉峰挑得老高,都快碰到发际线了。

“当然没有,”达克斯说。“我看见阿塞尔死了,柯琳也执行测试了。”

“她证实了?我以为柯琳和达斯帕在一起呢?”派普说。

“没错,”海伦说。“苔姬、以斯拉、我妈妈和达斯帕,他们都跟娜塔莉和猎手们在一起。”

“娜塔莉?”凯奇的眼皮跳得停不下来。“你看到娜塔莉了?”

“嗯。”达克斯点点头。“那是一场满是血腥和黑魔法的家庭聚会,温馨动人极了。”

“噢,天啊。”派普倒吸一口冷气。“她还好吗?”

“你是认真的吗?”达克斯走到派普边上。“你想知道那个女巫还好不好?她正跟猎手们串通一气呢。”

“不,不,不。”凯奇不停地敲着自己的脑袋。“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就是那样的人,”海伦说。“我知道她救过你一次,但她不再是原来那个小姑娘了。”

“我说了她还活着吧。”派普用手肘戳了凯奇一下。“我感觉到了的——直觉告诉我的。”

“我早就该知道的。”凯奇揉了揉被打的地方。

“你们怎么可能知道呢?”海伦问道。

凯奇和派普的目光都转向了达克斯。

他耸了耸肩。“她解除了跟我的联结。当我成为海伦的引导者后,我就感觉不到小娜[1]了。”

“这么说她也跟阿塞尔一样精神错乱了。”派普拨弄链子上的银蛇链坠,她的手在颤抖。

“为什么猎手要养着一个发了疯的塞壬?”凯奇问。

“他们为什么会让塞壬活着?”派普用指甲尖敲着银蛇旁的小黑瓶。“这讲不通啊。”她朝洞口处走去,向下张望着。

“也许她是人质?”海伦提出。“当我在阿塞尔的结界时,他有一个可以看到地之国的水晶球。我从那里看见了娜塔莉。她被锁着,关在某个房间里。”

“她在酒店房间里使用了黑魔法,”达克斯说。“她不可能是他们的囚犯。”

“除非他们强迫她使用黑魔法,”凯奇说。“她身上有猎人的标记吗?”

达克斯摇了摇头。“没有人控制她。我知道你们很关心她,但你们都没我那么了解她。她不是被挟持的,依我看,她连根毛也没少。”

“他们在押送娜利娅。”派普指向看台。

他们冲到璧沿。刚把一个男人吊起来的两个水族男人,现在正从墙上放下娜利娅的身体。她瘫软在他们手臂上。

派普发出一声轻微的呜咽。

“她是不是……”凯奇问道。

其中一名男子将她的身体扛在肩上时,娜利娅发出一声尖叫。

“她还活着,至少现在还活着。”派普把凯奇从璧沿前拉了回来。

“我们可以用魔法。”海伦转向凯奇。“你有多余的珊瑚与骨吗?”她把手伸向挂在脖子上的小瓶。

“你都不知道刚才喝的起作用了没,”达克斯说。

“我感觉好极了。”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冒险。如果你一会儿要人抬着走,我们怎么去救人?”

“她又不是唯一一个会施展魔法的。”凯奇碰了碰派普。

“我的魔法没有那么厉害。”派普后退了几步。

“审判开始后,你不是给我们施了个隐身咒嘛。”凯奇转向达克斯。“她行的。”

快跑啊,亲爱的,趁你逃得掉。海伦的脑海中充斥着阿塞尔的声音。

我们不会逃走。她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阿塞尔。他们是我的朋友,我要留下来帮他们。

要是你不跑的话,我就得帮你了。

真的?海伦转过身去,以防他们看到她脸上困惑的表情。你会帮——帮我?

如果他们抓住你,我就会被送到虚空中,我们两个谁都没办法回来。我刚刚才出来,可不想这么快就死掉。喝了那瓶魔力水吧,我保证不会阻止它发挥作用。

什么?你之前竟然封阻了魔力水!别再这么做了,否则我就告诉他们你在我体内。

他们会当场杀了你。你以为他们是朋友——你对友谊的了解还太少了。

闭嘴,赶紧解除封印。海伦又转过来面对着他们。“给我一瓶珊瑚与骨。”

凯奇没有动。

“我们必须得试试。”她看向达克斯。

达克斯交叉双臂,靠在墙上。

“如果我觉得撑不住,我会停下来的。你只需操心我会不会迷失就可以了。”

达克斯根本不理她,而是越过她的肩膀看向远处。

“达克斯?我是认真的。”她不信任阿塞尔。如果阿塞尔主动提出帮助,肯定有代价。她不能任由阿塞尔将她拖入虚谷的阴暗面。她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达克斯。“你要来帮我吗?”

达克斯把海伦拉到自己身边,她的手腕感受着达克斯的脉搏,达克斯的痛苦也再次传递给了她。达克斯俯下身,在海伦耳边低语。“我现在做不了任何保证。”

海伦微微转头。达克斯的嘴唇触碰到了她的脸颊。海伦想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箍住不放直至将痛苦全部逼出来。“会有时间去哀悼你母亲的,”她的声音放得很轻,甚至不敢确定她说出声来了。她想到被丢在一间满是猎手的房间里的自己的母亲和朋友。等这一切结束后,也许他们要一起哀悼了。“我们必须为活着的人而战。”

一声尖叫从下面传来。他们又爬上了璧沿。拉尼娅手里挥着一根长长的黑棒。她用棒子狠狠地打了娜利娅的后背一下。

派普从她的腰链上解下一个小瓶,扔给了海伦。“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把她救出来。”

海伦急急喝下魔力水,连玻璃瓶的瓶口也舔干净了。甘甜的魔力水解开她魔力的束缚,沿着她的血管激起全身的电流。海伦的指尖碰到沙子时迸出了火花。她抓起一大把,沙粒在她的掌中变得温热。海伦张开手,吹了一口气,沙粒旋转着形成了一只鸟的身形。她脑中想象出一只巨鹰。一只巨鸟便俯冲下去,将娜利娅从屠杀中救走。沙粒聚拢在一起,随着翅膀的张开逐渐加长。沙鸟从他们眼前飞过,敏锐的目光望向海伦,等待着她的命令。这时达克斯突然抓紧了她的膝盖,她的脑海中闪过达斯帕在流血,她的朋友们被扔在了地上,而猎手们的箭正朝他们飞去的影像。

沙鹰在空中四分五裂。沙粒再次旋转起来,渐渐变长,形成一根长矛。达克斯抓得更紧了。他的愤怒在向海伦呼喊,激发她的魔力。海伦察觉达克斯正徘徊在她灵魂的虚谷;在明与暗之间摇摆不定。黑暗拉扯得更紧一些,达克斯便张开双臂倒入了黑暗面。达克斯的怒火占据了她的心神。海伦读懂了他的意思。

派普抓住她的手臂。“住手,海伦!这不是办法。”

海伦置若罔闻,沙矛持续朝着它的目标前进。达克斯松手,海伦立刻喘了一大口气。“我做了什么?”

达克斯转身走了。

沙矛刺穿了拉尼娅的肩膀,她的尖叫声充斥着整个洞穴。当她伸手想拔出凶器时,沙矛解体了;沙子从她指间溜走。她尖锐的视线立即朝上射来。

蠢丫头,阿塞尔生气地低骂道。

看见拉尼娅指着他们所在的凹室时,海伦完全同意他的说法。

拉尼娅咆哮着下达命令,而众人的嘀咕声渐渐变成恐慌的大声喧哗。

凯奇将海伦猛地从璧沿拉了回来。“快走。”

派普已经顺梯而下了。

“那真是太蠢了。我很抱歉,”海伦对凯奇说,然后她转向达克斯。“我没有多想。我当时看见你在虚谷中……”海伦的想法奔涌而出。达克斯是保持自己平衡的人。他应该竭力避免让她陷入灵魂的黑暗面里而丢失自我。他不会有意带自己去那里的——不是吗?

达克斯的嘴角挂了一丝微笑。“谢谢。”

他的感谢让海伦很是出乎意料。“我不是故意要伤害她的!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你可以控制你的魔力。那都是你自己的主意,不然怎么会这样呢?”他耸耸肩。

“没时间来讨论这个问题了。”派普从入口探出来头。“我们必须离开这里。马上!”

“走吧。”达克斯一手拉着着她的手肘,一手将凯奇从梯子边拉开。凯奇的眼睛又痉挛了两次,但他什么也没说。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我们应该团结在一起。”海伦停下向下爬的脚步。

“没关系;我们会跟在你们后面的。”达克斯说。

派普拽了拽她的脚踝,海伦轻轻地踢开她。“我不喜欢这样。”

“我比谁都了解这个洞穴,”达克斯说。

海伦向凯奇伸出手。“你为什么不来?”

“我需要他,”达克斯说。“我们还得救出娜利娅,然后找到休伦。”

“没事的。”凯奇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海伦看得出他并不赞成达克斯的计划,但没有时间去争辩了。“好吧。”海伦抓住壁沿。“但是要快点。”带着满心的疑问,她下了梯子。到达底部的时候,她的后背碰到了冰冷的岩石,周围的黑暗再一次让她的心跳加速。

派普抓住她的手腕。“他们去哪儿了?”

“他们留下了,”海伦淡淡地说。

派普在低声嘀咕着什么,听着都是骂人的话。“不管怎样。最重要的是让你离开这里。”她拽着海伦走到左边。“这条路。”

她们穿过通道,黑暗中只听得到派普的项坠和瓶子的碰撞声。

“也许我们应该回去找他们。”海伦停下来说。

“拉尼娅会杀了你的。如果她发现我和你在一起,我们都逃不掉。”

海伦不会让拉尼娅对派普下手。她不像娜利娅那般强壮,她的身材瘦小;拉尼娅会把她像一根树枝一样折断的。“我们走吧,你来领路。”海伦推了她一下,二人继续在黑暗中前行。

没走多久,通道就变宽了,洞里一下子亮起来。海伦赶忙用手背遮住眼睛。

“只要通过那里就行了。”派普拽着海伦的胳膊就跑。

前方是湍急的水流,轰鸣的水声在山洞里回荡。她们并肩跑向前,穿过厚厚的一层水雾,进了一处更大的洞穴。

前面是一方黑色的池塘,池塘中心有一股倒置的钻头般的水流正逆时针螺旋上升着。螺旋的尖端直冲上水之国蔚蓝色的天空,然后又降落回池塘,继续为下面的水流提供动力。海伦向前走了一步,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派普及时抓住了她的胳膊,才没让她掉进翻滚的水流里。

“小心。”她朝池塘的对岸点了点头。水漩涡的另一端,有两条出去的隧道。“我们得到那边去。”

眼前黑色的漩涡让海伦的胃里一阵翻腾。她们肯定没法游到对岸。水池边缘的石壁上有一条很窄的小路,但上面满是水雾十分光滑。“我不知道。也许我们应该等达克斯和凯奇过来再说。”

跟她走,阿塞尔发话了。

海伦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耳边,仿佛是在赶跑嗡嗡乱叫的蚊子。她对阿塞尔的提议没什么兴趣,但她也看不出还有更好的选择。

派普已经把一只脚迈到石壁上去了。她的身体紧贴在瀑布和岩石之间,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走吧!”她大叫,声音盖过了水瀑的轰鸣声。

海伦重重地叹了口气,将粉红色的T恤从头上扯下来,然后脱掉裤子。如果她真的落水了,衣服会拖累她的。海伦扫了一眼漆黑的水池,决定再次考虑一下她的选择:要么留在这里,等着被拉尼娅严刑拷打;要么拼死一试——沿滑溜溜的石壁走出去,同时避免掉进湍急的水流中。刺伤了拉尼娅后,第二个方案听起来好像不那么可怕。但当她踏上石壁,手指紧紧抠在面前的岩石上时,她不得不又重新考虑起被拉尼娅抓住的可能性。至少她还会有命去战斗。

海伦的脚趾用力地抓紧岩缝。然后像派普一样收缩胸腔贴住岩壁,慢慢挪到她身边。瀑布打在她的背上,她连忙更加用力抱着岩壁。“我不会掉下去的,”她一遍一遍地咕哝着,仿佛这样就可以避免脚下打滑似的。她赶上了派普,后者回头冲她无力地笑了下。她比外表看起来更加勇敢。她和凯奇都是;因为相信她,他们公然无视自己的顾问团。可他们也被她辜负了。真希望一切能重新来过。如果她能准备得更充分些,如果她没有被阿塞尔欺骗……我希望你死了,海伦对阿塞尔说,但他没有回答。

派普又走了几步。海伦已经能看见前方的沙地了。再有几英尺,她们就可以逃出这个死亡陷阱了。从她加快的步伐可以肯定派普也很着急走完这段路。海伦紧随其后。

突然,派普的脚下一滑,膝盖撞到了岩石,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她使劲攀住岩壁,试图稳住自己,而她的脚已经在翻腾的水里扑腾了。

海伦摇摇晃晃地赶过来。站稳后,她抓住了派普的手腕。“抓紧我!”海伦喊道。派普的手指用力得陷进了她的胳膊。她看着那么瘦小,但此时的重量却像是一个拴在海伦手腕上的铁锚。派普扭动着,试图重新回到石台上去,抓着海伦的手也不断收紧。“坚持住!”她背对着派普,一手扶住岩壁,脚趾死死地扣住脚下的石壁中以固定住自己。

“我坚持不住了!”派普喊道。

“不,你可以的!”海伦牢牢握住派普的手腕。

松手吧!阿塞尔的声音在她的脑海涌现。

决不!她又拽了拽,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始终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发力点能将派普拉上来同时不会让自己跌下去。

立即放手,否则你们都得掉下去。突然,海伦的手指张开了,派普又往下滑落了一些,但仍抓着她的手。

“救我!”派普喊道。

现在,她们手牵着手。“用脚蹬!”海伦喊道。“用力蹬!”派普只要再……

水流似乎想要将她从海伦的手中撕扯下来。此时,另一只手突然伸下来抓住了派普。海伦顺着肌肉发达的手臂向上看去,是达克斯,他正紧咬着牙关使劲。

海伦舒了一口气,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达克斯猛地向上拽了派普一下,但就在他抓着派普回石壁上时,他也打滑了。派普突然又掉回水里。达克斯甚至都没有再试图去抓住她。他就那么松手了。

海伦向后倒靠在墙上,一只手抠住岩石缝。派普的头在水流中浮浮沉沉。当派普被卷向海伦时,她再次伸出手去。“抓住我的手!”

派普伸出的手随着呼啸的水流一晃而过,没能抓住海伦。水流拖拽着她流向水塘中心。涡流越转越快,派普越漂越远。

“达克斯!做点儿什么啊!”

但是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海伦永远都无法原谅。当派普再次转回来时,达克斯没有向她伸出手去,而是猛地将海伦往前一推,使她跌下石壁落到沙岸上。就在那一瞬间,派普消失在了黑暗的池水之中。

海伦爬向岩壁,眼睛睁得大大的找遍了涡流每一个角落,希望派普能再次浮出水面。派普可以在水下呼吸几个小时,甚至几天,但波涛汹涌的水流却把她整个吞噬了。

“她走了。”达克斯轻轻地把她从石壁上拉回来。

海伦一跃而起,用力地推了他的胸口一下。“我明明拉住了她!”热泪洒满她的脸颊。“我抓着她呢,该死!”她又推了达克斯一下。

这一次,他抓住了海伦的双手。“对不起。”

海伦摇着头。“对不起有什么用。”她想把胳膊拽回来,但达克斯不肯放手。“她是你的朋友。你怎么能……”这些话哽在她的喉咙里。

达克斯松开她,盯着脚下的沙子看。

“凯奇呢?”海伦往达克斯身后张望,想看到她的朋友。“他在哪里?”她害怕凯奇可能受到刚刚的一幕的打击,缩在某个角落。

达克斯踢着沙子。“我把他弄丢了。”

“把他弄丢了?这是什么意思?就像你丢掉派普那样吗!”海伦发狂地喊叫着,水流似乎变得更快了,但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魔力是否搅扰了水流。“他们会杀了他的!”水流没过他们的脚面,拉扯着他们的脚踝。

“冷静。”达克斯慢慢地从池塘边退开。“凯奇跑了。他不想和我们一起去。”他指着被海伦的情绪扰动起来的水流。“你能怪他吗?看,跟着你有多危险!”

他的话刺痛了海伦。“我?”她声音嘶哑。“派普的死不是我的错。”

“我不是在责怪你,不是因为派普……”他的目光躲闪。

“哇!”海伦举起手来。“那就是因为你母亲了,是吧?她的死与我无关。”

达克斯耷拉着脑袋。

“达克斯,如果我可以,我当然愿意阻止这一切。”当海伦说出这话后,水退了下去。“可这事关水之国的法律和拉尼娅施行的自诩的正义。你也是个塞壬。你母亲为你而死!”

“她会死是因为你失败了!”达克斯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海伦从没听过他这样说话;这话让她的内心动摇了。

“你什么意思?”她往后退了一下。

“她会死,是因为天之国仍在烈焰之中!你肯定知道些什么。”达克斯逼近,抓住她的双臂。达克斯的掣肘激起了海伦的火花,但这次是象征警告的火花。“阿塞尔一定告诉过你什么——比如打破他咒语的方法。你根本没尽力!你要搜遍他的记忆。”

此时的达克斯令人生畏。他的眼睛因狂怒而变得狭长,而他的嘴唇紧闭,手指深深地陷入她的手里。

“他什么也没有告诉我。放开我!”

“我发誓,如果你敢对我隐瞒任何事情——”

“放开她!”一个男人大声喊道。

达克斯立即放下了手,脸色发白。

海伦的父亲总对人们有那样的影响。

海伦对休伦点点头,感激他制止了这一切。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休伦走近他们。他仅穿着简单的泳装,胸口满是伤痕,仿佛刚刚经历了拉尼娅的一轮审讯。如果他们再亲近一点儿的话,可能海伦会直接给他一个拥抱,但在他伪造了自己的死亡之后,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有些谎言难以原谅。他锐利的眼神落在达克斯身上。“你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我们遭遇了猎手的袭击,”海伦回答。“娜塔莉和他们是一伙儿。”

休伦的目光黯淡下来,露出扭曲的痛苦表情。他揉了揉下巴上的金红色胡茬儿。“这么说,她还活着。”

“她疯了,”达克斯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海伦安然无恙地带走。”

“你不能解除与海伦的联结。”休伦摇摇头。“但是,从我亲眼看见的情况来看……你们两个最好提高下你们的沟通技巧。你们需要彼此。”

“派普掉下去了。”达克斯朝水塘点了点头。“是我的错。我没法同时救她们两个。”

海伦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选择了救自己而不是派普。她责备的人不该是达克斯;是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在作怪。是阿塞尔强迫她把手张开,不是达克斯。“你尽力了。”她强忍着泪水,喉头哽咽。“对不起,我不该冲你撒气。”

休伦抓住她的肩膀。“逝者已矣。”又将另一只手放到达克斯的肩上,将他们圈到一起。“如果我们找不到扑灭大火的办法,就会有更多的人会牺牲。”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达克斯问。

“显然,我们自以为对阿塞尔很了解,但那都是错误的。我们一直努力催生出一个蓝月塞壬来摧毁阿塞尔。可不知怎的,历史在某处欺骗了我们。我们需要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必须到渡槽那里护卫水石。”

“它很安全,”达克斯说。“没有人可以碰那块石头。”

“我们认为没有人可以碰到它,但是我们也认为阿塞尔的死将会开启通往天之国的传送门。我们必须挑战自己以为知道的一切。任何人都不能信任。我们最首要的任务是保护水石。”

水石。一道水晶蓝光在海伦的脑海中闪现,她的手指立即抽动了一下,心中涌起了将一块光滑的石头收入掌中的渴望。她握紧了拳头,闭上眼睛,脑中掠过一片荒原;数英里的沙地在她眼前绵延,尽头却只有无尽的黑暗。她向天空举起石头,空气与深蓝色的水交融旋转,形成了水之国的天空。

“海伦?”休伦捏紧她的肩膀。海伦吓了一跳,睁开眼睛。

海伦抬眼望了望,头顶依然是自己熟悉的旋转着的蓝天,吓得心脏都要跳出喉咙了。她刚才回想起的是阿塞尔的记忆吗?“什么是水石?”

达克斯解释说:“拥有水石的人可以获得无穷的力量。”

“怎么才算拥有了它?”海伦当场如醍醐灌顶,难怪阿塞尔想要这块石头。她是头一回听说这块石头,但此刻,她的能量也因极度的渴望变得躁动不安。

“你可以待会儿再解释给她听。”休伦眼角看着自己走来的隧道。“你们真的得离开了。回去吧,我会联系你们。”

“我想和你一起去,”海伦脱口而出。阿塞尔,她在脑中低声警告。你休想接近那块石头。我要去伦敦,把你赶出去。

“不,你得回地之国去,”休伦说。

走廊里传来一阵嘈杂,休伦瞪大了绿色的眼眸。

“她追来了,是不是?”海伦问道,尽管身上激动火花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快跑!”休伦喊道。

“谁都别想逃。”拉尼娅的声音驱散了海伦的火花。她立刻转过身去。

拉尼娅紧紧抓住手臂;膏状的海草糊在她的伤口上,血水染红了她的短发。她的两侧分立着两个凶猛的守卫。他们裸露的白色皮肤像皮革一般光滑,细长的眼睛嵌在巨大的头骨上。顺着尖尖的耳朵一直往下到脖子上都穿了金环,足有好几十个。胸前两根粗如指骨的黑棒穿透了他们乳头。腰部以下,灰黑色尖刺从生。每只野兽手上都握着一根石镰瞄准了海伦。

海伦后退几步,撞到达克斯的胸口上。“它们是什么?”她低声问。

“克鲁尔步兵。”达克斯将手放在她的腰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变种兵也快来了。”

“拉尼娅,这不关你的事,”休伦说。

“你胆敢这么跟我说话!”她的鼻孔张大,脖子变得像她深红色的紧身胸衣一般通红。“你明明知道我牺牲了什么。”

休伦走上前,将海伦护在身后。“你父母错了。”

拉尼娅捂住手臂,鲜血淌到她的胳膊肘上。“你不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我知道。”休伦的语气放软了一些;唯恐说错一句话,就会被那些白色的野兽撕成碎片。海伦祈祷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你遭了很多罪。但你的父母站在了错误的一边。”

拉尼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是水族。他们惩罚我,是因为塔里让我做的那些事情。”她开始浑身发抖,朝向他们露出了自己的胎记。

海伦打了一个寒战。拉尼娅的手臂上没有水之国浅浅的漩涡,标志了她命运的是另一种烙印。凸起的疤痕蜿蜒流转,仿佛她的皮肉曾被烧红的烙铁烫伤了一次又一次。

“决定我命运的不是天国,是塔里。”拉尼娅的胳膊落回身侧。“我们这两个国度本就不该共存。我的父母让我看清楚了。”她灼灼的目光转移到海伦身上。“你是故意让阿塞尔活下来的?”

会心的一击惊得海伦屏住了呼吸。

“我亲眼所见,”达克斯说。“阿塞尔已经死了。”

海伦的愧疚感像缠绕在脖子上的绞索。

“是吗?”拉尼娅走近;鱼皮裙在脚踝边摆动着,她的步态很轻盈,如漫步云中。

海伦希望自己在这一刻也能有这等风度,她的肩膀瑟缩起来,下巴收到胸前。她不应该害怕的。她曾直面阿塞尔,也曾一头扎进自己灵魂的阴暗面里去。使命虽然失败,但她活着出来了。然而此刻这些鼓舞士气的话停在她耳中却无法令人信服。虽然魔力在血管里流淌,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却在不住地颤抖。“该死的,我还指望你帮忙呢!做些什么吧,否则她会杀了我们的,”海伦说道,试图找到阿塞尔,然而他根本不搭理。

冰冷的沉默弥漫在空气中。达克斯转过身,眼睛因疑惑而变得深邃。一股热浪从海伦的脖子上升腾起来,她的脸颊变得通红。她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她把舌头卷起来顶住上颌。偏偏此时没管住这张笨嘴……她只想让阿塞尔回答她,希望他能兑现诺言。难道他不明白吗?如果海伦死了,他也一样完蛋。

拉尼娅揉了揉胳膊,呼痛出声。“非常明智的祷告,可惜天堂不会理睬邪恶的塞壬。”

海伦咬了咬嘴唇。拉尼娅以为她是在对上帝讲话。哈利路亚!然而,达克斯摇了摇头。

“把她带走,”拉尼娅下令道。两只苍白的野兽向前扑来。

海伦连忙接话。如果阿塞尔不打算帮忙,她只能自救了。“杀了我根本不能解决你的问题。天之国的火焰即将摧毁地之国。而据我所知,水之国依存于地之国的水域。无论你接受与否,我们必须合作。”

“你勇气可嘉啊。”拉尼娅撇了撇嘴唇,冷笑道。“我厌倦合作了。你一直在撒谎,孩子。塔里尽是些凶手。而你只不过是一颗棋子。不幸的是,他们的把戏这次无法奏效了。”

“我对付阿塞尔是为了拯救所有国度。我想让大火熄灭的愿望丝毫不亚于你。”

“塔里是这么告诉你的?”拉尼娅笑着哼了一声。她低头看着休伦,尖下巴垂下去,眉毛却扬了起来。“你告诉过你的女儿为什么你想要大火熄灭吗?她知道真相吗?”

“海伦一直在为了大义战斗,”休伦说。

“谁的大义?”拉尼娅喊道。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挥挥手无意再多纠缠。“怎样都无所谓了。海伦失败了。虽然不知道她具体做了什么,但她确实给天之国添了乱子。如果塔里可以就这么放着阿塞尔不管,我们现在就不用站在这里了。是你害了自己的女儿。”

达克斯走近拉尼娅。“我们应该一起努力。”

“合作何曾带来过和平?无须多说,我心意已定。”拉尼娅打了个响指,护卫放低镰刀,向前走了一步。“该结束了。”

“拉尼娅,手下留情。”达克斯伸出手。“想想你在做什么。我们需要她。”

“需要她的是你,不是水之国。”她又打了一个响指,苍白的野兽扑了上来。

海伦的尖叫声划破了空气。达克斯横跨过来保护她,被一只克鲁尔击中了肚子。达克斯脚下晃了晃,呻吟着,又被另一只野兽猛地用镰刀的末端击中了后背。

海伦挥挥手,镰刀就从牢牢握着它的兽爪中飞走了。魔力不断地消耗,瞬间掏空了她的能量。她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潮湿的空气。野兽挥舞着拳头朝她跑来,但休伦冲了过去,截断了它的攻击。他把野兽撞到岩壁上。野兽像打虫子一样轻易地一把拍开了休伦。

海伦撑着墙站起来,又跌了回去。阿塞尔!她在脑海中尖叫起来。该死!不要再阻挡我的魔力了!

达克斯现在正被敌人箍着脖子。他一边挥动双臂,一边用力踢打着野兽。

海伦闭上眼睛,将意念集中在徘徊在手臂上的少许火花上。她需要将这些能量聚拢起来,凝聚成一股力量。火花闪烁着互相融合起来,随着海伦的一跺脚,与岩石的能量融为了一体。岩壁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她睁开眼睛,又跺了一次脚。

拉尼娅和苍白的野兽们都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达克斯一拳打在野兽身上,挣脱开来,而休伦则夺过镰刀割断了另一头野兽的喉咙。鲜血从它的脖子喷涌而出,溅了拉尼娅一身。她眼眸的颜色加深,只能发出恼怒的咆哮声。海伦再一次用脚跟敲击着地面,岩洞顶部开始崩塌。

拉尼娅仰头看着头上掉落的岩石碎片,发出一串呼喊。拉尼娅的战吼震撼了海伦,吓得她肝胆俱裂。

野兽丢下达克斯,仿佛被施了魔法般随着战吼的节奏从一边跳向另一边。

“军队来了!”达克斯抓着海伦的胳膊。

“快跑!”休伦一拳打到野兽的下巴上。

地面隆隆作响,海伦的骨头也震动起来。她愣住了,在隧道内忽隐忽现的无数黄色的光点中呆若木鸡。亮光熠熠生辉,越来越炽。

第一束光射进洞穴时,海伦呼吸停滞了。它们根本不是灯光,而是眼睛,许许多多邪恶生物的闪亮的小眼睛。它们成对成对地冲出来,空气中充斥一股呛人的恶臭。锋利的牙齿从他们嘴里像钩子一样龇出来,都快碰到高耸的颧骨了,尖锐的鳃沿其头部两侧敞开。铁锈色和黑色的鳞片覆盖着它们粗壮的身体和四肢,尖爪中握着斧头。

该走了,亲爱的。阿塞尔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海伦抬起胳膊,她的银手镯旋转起来。这些生物向前行进着。第一对朝着达克斯冲去,却被休伦中途截获。邪恶生物的齿钩刺入到他胳膊里。海伦想跑到他身边,但脚却不听话。

专心,阿塞尔说道。

海伦的注意力被吸引到水漩的最顶端。突然,她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了。她毫不犹豫地召唤了打着旋儿的池水。水柱越转越高,底下的池水亦翻起了滔天巨浪。观察着水流旋转的方向,海伦看准时机一挥手,波浪便依她的指令拍向那群邪恶的野兽,将其冲散。

达克斯跑到她身边。变种军已是乱了阵脚四处逃窜。

“拿下他们!”拉尼娅尖叫道。

拉尼娅骇人的军队一个个爬了起来,手挽着手连成横队往前走。

“快跑!”休伦跟野兽在殊死搏斗。

可是,海伦却跪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达克斯拉她的胳膊,但她没有理会。

海伦无意识地舀起一捧水,小小地喝了一口,将冰冷的盐水含在口中,漱了漱口,然后吐出来。

“别这样!”达克斯猛地把她从池塘边拉回来。

“等一下!”海伦推开他。

达克斯转身将一只克鲁尔踢到水中。它正扒着石壁边缘,突然,水中伸出来一只手将这只克鲁尔拖入池里。

当银色的鳞片在水中闪现时,海伦觉得身上一阵刺痛。她赶紧往回躲,达克斯扶她站了起来。此时,一条闪闪发光的尾巴拍打着水面,激起了一层浪花,将她胸前溅湿一大片。

海伦将湿嗒嗒的刘海从眼前拨开。她眨了眨眼睛,一个肌肤光滑的女孩儿浮出了水面。她的眼角和脸颊下部有着深黑的脉络;黑色的嘴唇里嚼着一根克鲁尔长满鳞片的手指。人鱼把手指吐出,饥饿的目光落在了海伦身上。

海伦的心脏都要跳出喉咙了。你做了什么?她对阿塞尔大喊大叫起来,目光在克鲁尔军队和人鱼之间来回游走。

人鱼从水里冒了出来,张开双手,手臂上的蹼犹如死神斗篷一般。她张开双唇,从口中吐出烟雾。一团乌云吞噬了变种克鲁尔组成的大军。它们用力掐着自己,喉咙上留下一道道血痕,黄色的眼睛充血变红。

“海伦!”达克斯曲臂挡着脸大喊。

另外两个人鱼自漩涡中现身。她们嘟嘴呼出一片轻薄的烟雾,再轻轻一吹,敌人便迷失在了飘来的烟雾之中。

海伦拉下达克斯的胳膊。“我可以呼吸这种空气。我觉得人鱼是来帮我们的。”

他迅速地呼吸了一下,眼睛瞪大。“我不懂。”

“我也是,但我们需要找到休伦,然后趁机离开。”海伦摇了摇头。阿塞尔救人的方法确实与众不同。

就在这时,三个人鱼潜入到了漩涡下面。它们银色的尾巴拍打着水面。拍击声环绕着他们,她们张开鳍拍打着水面,海伦屹立不动。水面荡起波纹,摇曳不定。

“走吧!”达克斯转向烟云。“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不!”海伦猛地把达克斯拉回来。“看!”她指着漩涡的底部,现在变成了一级台阶。当人鱼的尾巴每拍一次水,就又出现一级台阶。一下又一下,池水逐渐聚成了一条通往水之国的天空的楼梯。

海伦登上了第一个台阶。令她吃惊的是脚下的液体竟然十分稳固。她回头看了一眼,感觉达克斯开始恐惧,他怕的不是克鲁尔军队,而是她。

突然,一只克鲁尔闯出了烟雾,将其手中破损的镰刀掷向达克斯。

“小心!”海伦扑打着空气,转移了匕首的方向。

当克鲁尔朝他冲过来时,达克斯刚好转身,二人滚作一团。克鲁尔接近池边时,人鱼用尾巴一下子拍碎了它的脊椎。克鲁尔哀嚎着滚进了水里。

人鱼从克鲁尔的躯干上撕下它长满鳞片的手臂,听了它的惨叫,拉尼娅其余的军队吓得四散逃窜。

海伦把手伸向达克斯。“这是唯一的出路!”

眼见克鲁尔军队又要追来,达克斯握住了她伸来的手。他们跑上楼梯,穿过了烟雾。海伦往下张望寻找着休伦,瞥见了他的金发消失在隧道尽头。拉尼娅朝着相反方向的隧道撤退了,丢下她的军队做无谓的挣扎。人鱼用银色的绳索将余下的克鲁尔一一套住拖入水中。下面呼喊声和呼噜声此起彼伏,克鲁尔成了人鱼的盛宴。

海伦颤抖着转身离开了,一步两级地跨上水梯。当她到达顶部时,水之国的天空被冰冷的咸水分开了。达克斯站在她身边,她跳下最后一级台阶,下水游了起来,由着阿塞尔的魔法在身后继续制造着一片片血肉模糊的断肢残骸。

注释:

[1]小娜:娜塔莉的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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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被自己的老公设计陷害,秦汐才明白,她和沈顾言之间没有爱情,只有利用。当一切真相大白时,秦汐仓皇而逃,拼命工作,只为麻痹自己。三年后,沈顾言又费劲心思,想把她找回来。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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