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越野车最后一次加油,已经过去2个小时了。在从加利福尼亚州穿越至内华达州的路上,苔姬有些后悔重新上了车。本来她已经成功执行了逃脱计划的第一步。她假装要去洗手间,以为能摆脱他们,甚至还能把车抢过来。不料猎手和人类护卫无处不在。眼前的沙漠绵延不断,最近的一座城镇有如遥远的记忆,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以斯拉鼻子贴在窗玻璃上,再次问道。
苔姬看着对面海伦的母亲。她仍在昏迷中,偶尔呓语几句。苔姬每次向她伸出手,都被娜塔莉警告的眼神逼退回自己的座位上。达斯帕也是昏迷不醒,血水浸透了他的衣衫。苔姬担心还没到目的地,他就要流血致死。“他们的沙漠要塞。”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娜塔莉把平板电脑放在柯琳旁边的空位上。
“达斯帕给我看过航拍照片。都到了内华达这个大沙漠的中间了,还能干什么?”苔姬深陷在座位上。
“杀了我们,毁尸灭迹。”以斯拉紧捂着被猎手的箭擦伤的胳膊。
“猎手大可直接夺走你们的灵魂,再将尸体丢在酒店房间里腐烂发臭。我们没必要长途跋涉带你们到这儿。”娜塔莉细长的眉毛戏谑地挑了起来。
以斯拉刚想张嘴,苔姬立马抓住他的膝盖。他总能把事情搞砸。“那为什么要这样做?”苔姬问道,“你知道,要是海伦想来救我们,达克斯也不会置她于危险之中,引导者之间有很强的羁绊。”
娜塔莉看看窗外。“我相信海伦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她声音很轻,苔姬怀疑她是在自言自语。
苔姬有太多问题想问海伦的这个姐姐,排在第一位的便是娜塔莉到底为何会跟这群杀手混在了一块?尤其是埃米尔,他的事苔姬最好奇。他看起来很迷恋娜塔莉。明明两人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不般配,他的表现却让人觉得比起娜塔莉的灵魂,他似乎更想得到她的心。但苔姬知道,就算问了也是白问。
“看。”以斯拉指着窗外。
苔姬倾身从他的肩膀上望去。前面是一堵闪闪发光的黑色玻璃墙,上头映着无边无际的沙漠。大门上边盘绕着带刺的铁丝网,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他们不是死不了吗?也太小心了吧。达斯帕曾把猎手比作吸血鬼,躲在暗无天日的巢穴里。然而猎手没有任何弱点,所以他们一切严密的安保工作只是为了保守秘密。前面的越野车停了下来。苔姬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她不关心他们的秘密,她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司机把手放在解码器上,大门打开,第一辆车驶了进去。接下来轮到他们的越野车了。司机重复了之前的程序,大门再次打开,车辆径直驶往地下。太阳消失在他们身后,苔姬抓紧了皮座椅。她屏住呼吸,等待着激光束由红变绿。以斯拉身上散发出极度的恐惧,苔姬也受此感染,不得不抱紧自己以平复心绪。
车辆停下,所有车门立刻打开。娜塔莉跳下车,用力关上车门。
声音惊醒了达斯帕。“出什么事了?”他向前倒下,幸好安全带卡住了他。
苔姬解开自己的安全带,爬向达斯帕。“别动。你受伤了。”
达斯帕轻轻摸了下自己的腹部,疼得缩了一下。他转头看向另一边。“柯琳。”达斯帕向她伸出手去。
苔姬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你被猎手的金箭所伤。”达斯帕这才明白了情况。“对不起。”苔姬注视着他。“我没能阻止他们。”
“那柯琳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头撞得很严重,一直没醒,他们不肯帮我们。”
“谁?”他抓着车门,拉了几下把手。“我们在哪儿?”
“猎手把我们带到了内华达州。”以斯拉快坐不住了。“我们在他们该死的要塞里。”
“我们该怎么办?”苔姬问达斯帕。
他闭上双眼,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集中精神。他低骂了一句,然后睁开眼睛,抬起手。“我的戒指呢?”
苔姬瞥了眼窗外正在和埃米尔交谈的娜塔莉。两个女猎手从车前经过;三名护卫仍待在车库里。“被娜塔莉拿走了。”
“我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就像所有的魔力……”达斯帕顿足捶胸。“普拉消失了。”
苔姬握住他的手。“但你活下来了。”
“但是我又变回了人类。”
达斯帕的怒火让苔姬内心翻腾不已。“你还是可以施咒。”苔姬鼓励他道。
“恐怕不行。我连最简单的咒语都记不起来了。虽然驱使魔法的意念还在,可是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咒语是什么。”达斯帕眼中盈满了泪水。“我失败了。”
“不,你没有。你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我。我一定能把大家救出去的。”苔姬拿起娜塔莉丢下的水瓶,手指伸到达斯帕的衬衫下。“血与水。”
达斯帕没有任何反应。
“你也学着点儿。”她转向以斯拉。“咒语对你没坏处。冷嘲热讽可救不了人。”
“这个男孩是谁?”达斯帕问。
苔姬心里一沉。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是以斯拉。我们的朋友。你认识的。”
“抱歉。我不记得以前见过你。他是一名塔里士兵吗?还是我的下属?”
“他不是士兵。”苔姬内心惶惶不安,却仍故作镇定地说。“普拉的灵魂在猎手的箭里。她带走了你部分记忆,但我会帮你。至少你还记得我。”苔姬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准备行动吧。”
她把血抹在门把上,向车窗缝泼水,同时低声施咒。接着将双手放在窗上,这时她觉得指尖下渐渐发热,但她没有收回手直至炙烫的感觉传至手腕。她在玻璃隔板上重复了以上的动作,再移向另一扇窗做了一遍。
“你瞧……”她在牛仔裤上擦擦手。“我们反锁在车里了。”
“就这样?”以斯拉难以置信。“在这个沙漠包围的巨大要塞,你把我们锁在了车里?”
“你有更好的主意吗?我们需要时间制定策略。总有办法逃出去的。我们或许可以偷走这辆越野车?你不是会修车吗,能不能不用钥匙发动它呢?”
“不行!你如果是指让我搭线发动汽车,那我做不到。”
“那我们逃跑吧。”
“我们要怎么躲过那几个大块头?”以斯拉指向窗外。“猎手都是怎么挑的人?跑去当地健身房里挑最大个的人来打上标记吗?”
一个护卫把手放在车门上,以斯拉立马缩了回来。护卫不论怎么用力拉,车门都纹丝不动,他叫另一个护卫过来帮忙。这时娜塔莉闻声抬起头来一看。“把他们弄出来!”隔着玻璃,她的声音有些含糊。
“不行!车门锁住了。”他摇晃着把手。
娜塔莉挥挥手,越野车左右晃动起来。护卫再次拉把手,车门还是岿然不动。苔姬从窗边退开,避开娜塔莉的怒视。
“乌云会吞噬地之国,”达斯帕含糊说着。每说一个字,他的声音就低一分。“日食过后,万废复兴。”说完他便翻了白眼。
苔姬坐到他身边。“达斯帕!”她刚抬起手想打醒达斯帕就听见他低呼了一声:“塔瑞斯万岁。”
苔姬僵住了,手还停在半空中。塔瑞斯,这个伴着鲜血迸发出双唇的名字她以前只听过一次,但当时她以为是胡言乱语。父亲的临终遗言清晰地回荡在耳际:塔瑞斯万岁。
达斯帕的头耷拉到一边,苔姬抓起他的衣领。“塔瑞斯是什么?你在说什么?”她尖声追问,誓要搞清楚一切。
以斯拉碰碰她的肩膀。“苔姬,他昏过去了。”
她松开手。达斯帕瘫倒在柯琳身边。“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她转向以斯拉。
他举起双手,做出防卫的姿势。“冷静。达斯帕神志不清。他现在说什么都没多大意义。”
“塔瑞斯这个名字我以前听过。”她深吸一口气,父亲的脸庞浮现在脑海中。当年父母引开了猎手,她才得以逃脱。她一直躲在树上,直到猎手撤退。待她从树上下来,母亲早已离世,父亲也已奄奄一息。她将父亲抱在怀里,摇晃着他,直到再触不到他的脉搏。她永远不会忘记父亲的临终遗言,也始终想要探清其背后的深意。“我父亲的临终遗言就是这个。”
“抱歉。”以斯拉靠过来,拉她坐在自己身边。
“我搞不懂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达斯帕也从没提过这个名字。”
以斯拉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擦三角形的水族胎记。“达斯帕失去了普拉的灵魂,他头脑不清。我想咱们还是先想想如何逃走吧。”
她看着对面的达斯帕。或许是失去普拉的灵魂让他思维混乱了。她曾见过这种离魂现象。灵肉分离势必会引发精神错乱。有人情况恶化明显,记忆瞬间全部消失;有的人则需要几年才会这样。但她父亲是人类,没有离魂,他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呢?
以斯拉左右摇晃着,不停地清嗓子。
苔姬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你很想撒尿吗?”
“差不多吧。”他放下苔姬的手。“我们有希望离开这儿吗?”
苔姬翻了个白眼。“我们要是现在逃走,猎手大概会割下你的膀胱。”她扔过去一个空水瓶。“自己解决。”
以斯拉把水瓶摔到地上。“没门。”
“那你就不该喝那么多水。”
“我紧张,没法思考。我们被关在这里或外面又有什么区别?”他朝车库点了点头,娜塔莉和埃米尔正在那儿讲话。“在她发火前你得赶紧解开咒语。”
“我知道!”苔姬看向他的伤口。他不会有事,但能系上绷带就更好了。苔姬知道以斯拉是被她牵连至此,也很自责。她为什么觉得锁在车里是个好办法?如今他们像瓮中之鳖,就等着娜塔莉放他们出去,或者一个个被她大卸八块。
“嘿。”以斯拉戳戳她的胳膊。“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妨离开车子,看看他们会带我们去哪儿。到时候或许能想办法逃走,但若是一直待在这儿……”他叹了口气,看着达斯帕和柯琳。
“知道了。知道了。他们和你都需要医治。”苔姬看着放在她胳膊上的手,以斯拉抽了回去,坐回自己的座位。“不过,我认为他们不会帮忙。我们要找到海伦,只有她才能对抗她姐姐。”
“这也不好说。娜塔莉就像个超级塞壬。她选择了一条通往黑暗世界的不归路。”
“我懂了。“她举起手。
“你没懂。你怀疑海伦撒谎,万一你猜对的呢?我们现在假设一下,如果阿塞尔仍在海伦体内会怎么样?”
“之前是我错了。她妈妈给她做测试了。”
“不错,如果阿塞尔在海伦体内,她的下场柯琳再清楚不过了。”他用中指划过咽喉。
“柯琳也明白撒谎有多危险。海伦是我们的朋友,然而若是阿塞尔在她体内的话……”苔姬打消了这个念头。
“海伦是她的女儿。面对爱人我们总会关心则乱。”
他避开了苔姬的视线,目光落在穿着袜子的脚上。苔姬看着柯琳。她为何对达斯帕撒谎?他无心伤害海伦。以斯拉这次想错了。“阿塞尔已经死了。”
“但海伦已经去了水之国。你还说达克斯不会让海伦回来。我们只能靠自己了,苔姬。”
苔姬抹了下额头。“真是糟透了。”她的脖子靠在皮质靠枕上,合上双眼。当时有机会她本该逃跑的。她告诉自己她是放不下柯琳和达斯帕,但其实她是不能置以斯拉于不顾。
“你闻到什么气味没?”以斯拉轻推她,她睁开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化学气味儿,从地板上一阵阵飘过来。“我闻到了橡胶烧焦的味道。”
以斯拉的鼻子贴着玻璃。“更准确地说,是轮胎烧焦的气味儿。”
苔姬看向窗外。空气中浓烟滚滚。车库对面,娜塔莉手掌朝向天空站着,她轻吹一口气,火焰从双唇窜了出来。火球砸向这辆越野车,落在引擎罩上。
“解除咒语!”以斯拉用力拉车门把手。
“不行,这是激将法。她不会伤害我们。她若想要海伦乖乖配合,就必须拿我们当筹码。”
“她在往引擎上吹火球!我想她的意思很明确了!”以斯拉用力踢门,烟雾渗进车内,他用手捂住嘴。“她没有引导者!快把这该死的咒语解除!”
“好吧。”她将手指从拇指到尾指依次轻放在窗上,就像弹钢琴一样。“你自由了。”
他推开门回望。“别玩火了!”他用衣袖遮住口鼻,滚下了篷车。
苔姬从越野车上下来,屏住呼吸。娜塔莉双手环抱胸前站着,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这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苔姬心知注定败北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