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并不是最有力的开场白，但我灿烂的笑容足以弥补这个差距。那几个恃强凌弱的男孩看上去对我的存在很吃惊。很高兴能让我抢占一点先机，哪怕只是片刻。我钩住塔特的臂弯，后者微微张嘴吃惊地瞪着我。她显然看到我开心得说不出话来。“棒极了的一天，对吗？希望所有人到现在为止都喜欢课堂。”我使劲拉着塔特，缓缓向后退去。或者说，设法向后退。她抵抗着，即使她身材娇小，甚至比我还矮，而我只有1米57[1]。好吧，多亏我的鞋子，我现在有1米65[2]。但对于一个如此娇小的人来说，塔特着实强壮。“塔特，我要在课前给你看那个东西，记得吗？”她摇摇头，沉默不语，蓝眼睛眨个不停。“你知道的。那个东西。”
那群男孩们的领头——我几乎从高中一开始就认识唐纳利·霍勒了，我不想这样说，但他从未表现出和善的样子——把两条强壮的手臂交叠在宽阔的胸膛前，冲我笑起来。但让人惊讶的是，这并不是一个友善的表情。我还正要对他今年暑假显著的健身成果恭维几句呢。他的肌肉确实发达了不少，这个帅得掉渣的恶魔。
“看啊，伙计们，”他说，“小猫咪出来遛弯啦。”
他们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即使这实在是老掉牙的笑话了，而且从三年级开始我就不觉得有趣了。
“喵，”我微笑着应道，“打扰啦，各位。”我再一次用力拉塔特。她犹豫着，但看上去有点动摇了，我使上更大的劲以表明我是认真的。
“滚开，怪胎。”唐纳利说。我瞥了一眼塔特。天哪，他不必对塔特说这种狠话吧。在我看来她完全正常啊。
等等，啥？他刚刚不会是在跟我说话吧？不，绝对不可能。我一定听错了。
“和你闲聊很开心！”我说，“一起走吧，塔特？”
当她挣脱被我拉住的手臂，揉着那块地方，转过身背朝着我时，我大吃一惊。现在我要如何拯救她呢？似乎无计可施了，我思忖着。她选择与恶棍同流合污实在太令人失望了。我耸耸肩，正要转身离去，这才发现两个男孩悄悄走到我身后堵住了我的去路。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扬起邪恶的笑容。
呵。他们一定没有意识到我正打算离去。
“你得学会别多管闲事，小猫咪。”唐纳利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身面对他，感觉自己的眉头皱成一团。我昨晚小心地用镊子修过眉，我清楚它们完美无瑕。但我还是恨透了自己蹙眉时双眉之间形成的褶皱，它们让我看上去很怪异。然而旧绰号触发了某种我不习惯的情绪，我模仿唐纳利交叠起双臂，心底真真切切地升腾起一阵怪异感。
他最好时刻警惕，否则我就要变身基塔利亚狠狠教训他一顿了。
这个念头让我在心底暗哼一声，几乎笑出声来。而当我注意到那个强壮又可怖的欺凌分子忽略了一个重要的衣着细节时，我越发憋不住笑了。“你知道你裤子拉链没拉上，对吧？”
他手忙脚乱地去补救，其他几个男孩哄笑起来。塔特湛蓝的大眼睛向我投过来，仍然一言不发，几乎屏住气息。我猜她不怎么说话。可能是发育不良？可怜的小家伙。
唐纳利面红耳赤，淡褐色的眼睛躲躲闪闪。哇，不知怎么的他看上去很恼火。我让他免于露着内裤在校园里走来走去的尴尬，而他就用这副表情来报答我？我感受到了浓浓的谢意！
他举起一根手指在我鼻子前晃悠，大概是因为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他正要开口，走廊尽头的门开了。我微笑着向坎夫老师招手，而后者边走边叹气。这个可怜的男人真的需要充足的睡眠。他每时每刻都显得很疲倦。
“霍勒同学和他的小伙伴们。”坎夫老师停住脚，看着唐纳利和另外的男孩们往后退，其中几个人躲进了臭气熏天的厕所。真奇怪老师们都不进去打扫。我的班主任老师转过头，深沉的目光定格在我身上，近视镜片和他的秃头一样闪亮。“麦克莱恩同学。”他说出我的名字时，声音显得更加疲惫。我正要建议他应该去午睡一会儿，而他却转向了唐纳利，“有什么问题吗，同学们？”
“没有，老师，一切正常。”唐纳利那张红彤彤的面孔已经恢复成原来被阳光灼晒后的褐色。他把双手背在身后，展露出他一贯的灿烂微笑。我用舌尖舔过那颗歪斜的门牙，暗自叹息着它的不完美。“只是一场友好的闲聊。”
“那就到别处聊去吧。”坎夫老师等待着，而唐纳利向盯着地板的塔特点了点头，接着又对我颔首。然而不知何故，他的微笑看起来虚情假意，与他说的话大相径庭。
“以后再跟你们继续聊，女士们。”他转身离去，几个小跟班紧随其后，坎夫老师目送他们走远。
有意思。我认识唐纳利·霍勒的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表现出丝毫想要跟我做朋友的意思。也许现在不同了？但并不是说我真的在意他是否如同我听到的那样，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校霸。但，也可能是我的个人魅力终于在边树高中日渐散发开来。
世界真奇妙。
坎夫老师明显不具备我的乐观精神。“你俩还在这儿干什么？”
好吧。他用不着这么粗鲁吧。
我转过身想要挽住塔特的胳膊，带她一起走，却发现她正独自匆匆沿着来时的路离开。我跟过去，靴子在砖面上踢踏作响，但当我到达餐厅，那儿的学生寥寥无几，而她早已不见踪影。天哪，她走路比我快多了。也许我不该选择穿靴子。
不。我爱我的靴子。
预备铃响起，我匆匆奔向储物柜，只有五分钟供我去取下午需要的物品然后赶去教室了，好在我的储物柜离餐厅只有一条走廊的距离。我与三个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咯咯笑的女孩擦身而过，差点被其中一人的脚绊倒。我抱以歉意的微笑——真该小心点的——终于来到储物柜门前，褪色的黄色油漆在嵌着新锁的狭槽边缘剥落。我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独自一人，颈后有股诡异感觉袭了上来，不由转过头去。
我望向右边，看见汤姆·布朗站在距离我三个储物柜之远的地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双手插在兜里，褐色的头发蓬乱地散在额前，眼镜低低地挂在鼻梁上。他甩动了一下头发直到它们不垂下来，还用一根手指稳稳地把眼镜推上去，直到镜框碰到他眉间的皮肤。他像极了一只需要加餐来强身健体的棕毛兔子——脑袋上长出长长的大耳朵，耷拉到一边，粉红色的鼻子抽动几下——然后又变回了人类。
汤姆·布朗。电脑天才。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未走进过我的生命。我非常确信就是从幼儿园开始的，每一次只要我试图跟他讲话，他都落荒而逃，但我隐隐肯定他是想和我成为真正的朋友。是的，我二年级时曾在国际象棋上打败了他。我对那一天仍然有印象是因为他失去了控制并且说我作弊。我当然没有作弊。我不过是下国际象棋的好手。自从那时起我们就没有太多的直接接触了，只是他经常在我附近徘徊。他这样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盯得我心里发毛，以前他可是在我发现他的时候瞬间就慌忙移开目光的。
哦老天，也许他暗恋我。我曾经担心过这个问题，花了好久时间试图想出婉拒他的方式。我红着脸望向别处，打开柜门以遮挡我的视线。并不是说我很肤浅或是别的什么，但他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关上柜门，向旁边瞥去。天哪！他居然还在。
我应该说点什么吗？我觉得最好还是打声招呼吧。于是，扯出一个明亮友善的微笑，向他招手。如果我像往常一样友好，他可能会照样夺路而逃，或者明白我最多只是想跟他成为朋友。直到我转身面对他时我才意识到，他看上去有些沮丧。
哎呀！也许我不该察觉到他正在看我？男孩们在这种事情上的小心思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他们似乎必须让自己成为主动的那一方，而不是反过来。这是克莱尔曾经告诉过我的，我至今还弄不太清。
我刚向他的方向迈出一步，恰巧同班的几个女孩经过我们之间，其中一个站到她的储物柜前取东西。当我从她们之间挤过去想站到他面前时——无论这场迟到已久的对话将会有多难，我断然不想再拖——却发现汤姆已转身离去。
我永远也弄不懂男孩们。永远。
我飞奔向数学课堂，刚好在铃声响起时成功赶上。我松了一口气，坐进椅子里并拿出笔记本，又跳起来自愿分发课本。马尔科姆老师似乎觉得这很新奇有趣。我不过是想帮忙而已。
数学课开始了，而我又进入了幻想世界。我已经自学了今年的教材，对课程早已烂熟于心。我有时会考虑究竟是否应该让父母给我安排难度更大的课程，就像斯坦达德老师希望的那样。但我不想显得与众不同。我在这所学校很开心，不愿意就这么一走了之。更何况，在这里我能有更充裕的时间拯救世界……
嗯。我需要给基塔利亚准备一个新任务。毒枭？算了，上周玩过了。疯狂科学家统治世界？感觉太老套了。外星人入侵怎么样？看上去不像是基塔利亚要处理的那类问题。这下我开始犯愁要不要换个身份玩玩了。虽然我完全不想抛弃她，但我作为中情局特工的日子也许就要到头了。
毕竟，酝酿一位名叫基塔舍的龙行者实在是酷毙了，我热切渴望能深入挖掘这个角色……
正当我跃跃欲试时，教室里的每一部手机一齐奏出了和谐的大乐章。哄笑声也逐渐响亮起来。
注释：
[1]原文为5'2"（5英尺2英寸），约合157厘米。
[2]原文为5'5"（5英尺5英寸），约合165厘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