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杰想检查一下害死他朋友的赛车,但警察禁止他靠近那赛车一步。警方的医疗小组移走了蒂姆的尸体并没收了赛车的残骸。拉杰是个坚强的家伙,他并不是什么超人,可我在他身边总能感到安全。我见过两次,他毫不费力地就阻止了一触即发的校园斗殴,什么也吓不住他。
什么事也吓不住他,但这些里面并不包括他朋友的死。
拉杰本是剩余类小组里的活跃分子,车祸后的几天里,我等着他说起蒂姆的死,可他却什么都没说。他的沉默仿佛传染病一般,感染了整个小组,甚至连有趣的数字游戏也没人玩了,比如在平板电脑上玩寻找傅利曼数的游戏——这对我们来说可不同寻常。
蒂姆出事之后的三天都是万里无云的天气。到了第三天,约什开车进城和某个大人物会面。卡米拉集合了我们剩下三人,把我们带到了学生中心食堂前绿树成荫的草地上一片阴凉的地方。
天气闷热极了,至少在赫尔斯堡是这样的,于是她给我们带上了一个装满瓶装水的蓝白相间的冷却箱。我猜想带上冷却箱是因为我们要出去好长一阵子。
幸运的是,卡米拉知道该怎么速战速决。她支开希斯克利夫——约什的德国牧羊犬——说了声“玩去吧”,接着就迅速切入正题,一秒钟也不浪费。“自从我们破获了新手谋杀案,我们的服务需求量就一直居高不下。倒不是给人做数据计算,而是做兼职侦探。”
“什么需求?”我插嘴说,“我可没注意到有什么谋杀。”
“你说得也没错,”卡米拉说,“最麻烦的情况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它是不是一桩谋杀。”
“并非如此。”海伦说道。她是我们组里年纪最大的一个,比我们几个加起来都要聪明得多。她出生在中国大陆一个贫穷的农家,历经艰辛奋斗来到美国与约什共事,后来又把她的才智用在了研究资本主义体制上。她的投资活动为我们小组提供了资金支持,至少也算是对约什筹资工作的一点补充。
“为什么?”卡米拉问,她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有胆子质疑海伦的意见的人。
海伦说英语时口音很重,她答道:“当我们不知道谁会死的时候才更困难。”
拉杰斜眼看着她,好像是在努力理解她的话,但我发现自己正忙不迭地点着头。“你是说就像那些秘密信息一样呗。”
“我不明白”,拉杰坚持说道,“我还从来没碰见过我解不开的密码。”
我很高兴他总算开口说话了,不过我觉得他这么说显得有些傲慢。我试着想出一个拉杰解码失败的例子,可还没等我细想,海伦就打断了我的思路。“很简单,当你连一条信息都找不到时,那就没有密码可破。”
拉杰的脸色和缓下来。“我想我懂你的意思。就好像你还不知道病毒的存在却想要找出程序受到了什么东西感染。还有……”
“对。”海伦掐断了他的话头。她的语气听上去让人感觉本次讨论就该到此打住。海伦不喜欢多费唇舌,把话说清楚了,就该着手说明下一个问题了。
海伦也不喜欢庆祝。
除非我说“我找到了更加周密的证据”,不然她不会让我继续揪住一个问题不放,而且我说的最好是真的,否则她会甩给我一个海伦式的白眼,好像在说“你不仅愚蠢,而且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蠢”。我的意思是,只要你在数学方面不那么笨手笨脚,海伦真是我认识的最和善、最大方的人了。
我的思绪被拉杰长长的叹息打断了。我怕要是他再继续谈论隐藏的信息,海伦也会飞给他一记“眼刀”。一般情况下拉杰可不是个胆小鬼,只是他通常不敢违逆海伦的意思罢了。但这次不一样。
我看向卡米拉,想要插句话,可她只是冲我笑笑,耸了耸肩。这是她与我们小组相处的方式,让我们自己互相为难对方,这样我们才会学着解决问题。
“怎么了,拉杰。”我飞快地问道,希望赢过海伦——也就是说,压过她的白眼。“你想起什么之前忘记了的事情了吗?”
“不,不是我忘记的事情。是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过的,比如那些秘密信息。”
“喂,跟我们说说。”我就是这么莽撞而好奇——好吧,是爱管闲事。
“我得先去检查一下。也许什么也不是呢。”
“没道理啊,”海伦说,她那口中国腔英语后面藏着一丝不快的信号,“要是没什么,你大可以告诉我们。要是事关重大,你就必须得告诉我们。这是剩余类小组解决问题的方式。”
拉杰叹了口气,接着,如同往常一样,屈服在海伦的逻辑之下。“是关于蒂姆的事。”
“蒂姆·里维拉?”我问,“就是那个……”我犹豫起来,不想提起那次害死他朋友的车祸来刺激拉杰。我知道他很伤心,简直悲痛欲绝,不过他不想让我们看到他这副模样。大雨过后,赛道重又开放一天以便试车和练习——时间因为蒂姆的死亡而缩短了一天。
海伦却毫不犹豫,或许在她成长过程中见过了太多死人。“死于车祸的那个。”
“就是那个”,拉杰说,“也许那不是什么事故,我从来没这么想过。这就好比秘密信息。以蒂姆的技术不可能会错过那个弯道。”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谋杀的?”我刚把话说出口,就对自己的急人急语追悔莫及。自从我和索尼娅被我们经手的第一桩大案里的连环杀手内米德绑架之后,我就对谋杀案极其敏感,尤其在约什让我负责撰写剩余类小组的侦察记录之后。
“不,我是说我得先打探一番。也许我在检查车辆时出了差错。不过也可能本来就什么事也没有。”
就在那时,希斯克利夫朝拉杰跑来,叼给他一个橘黄色的飞盘。他把飞盘从抖抖索索的德国牧羊犬嘴里接过来,一个大学兄弟会里的男孩走来请他把飞盘还给自己。“它不肯松口。”那男孩抱怨道。
“它想要你追它。”拉杰说着把那个橘黄色的飞盘沿着草坪旋出去大约五十码。希斯克利夫和那男孩都跟着追了出去。
拉杰的注意力终于不再集中在他们的争论上了,看起来海伦对此感到很满意。她在自己的平板电脑上敲敲打打起来,但我仍然兴致勃勃。“你打算怎么做?我是说,怎么打探。”
等我打完自然会告诉你。也许什么事情也没有。你除了像希斯克利夫追飞盘那样跟着我转就没有别的事可干了吗?
“我真没别的事可干。如果真是你在检查车子的时候出了岔子,作为朋友我得陪在你身边。如果真是一桩谋杀案,那我就得当你的助理侦探。”
拉杰抬起双手,好像要推动空气般把我排开。“不用了,真的。蒂姆的事让我伤心透顶,所以我还是自己努力弥补吧。”
这么说来,你或许需要多一双眼睛替你照看照看。“我可是出了名的难言放弃。”
“那好吧,倔脾气小姐。浪费的可是你自己的时间。”
“谢了,拉杰。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管我叫狗呢。我不会放弃的,可我也不会挡你的道。”我想他是怕我横加干涉。在这方面我可是一把好手。“咱们从哪儿入手?别,别告诉我,让我猜猜看。咱们检查一下残骸吧,看看刹车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
拉杰咯咯笑了起来,用他特有的那种尖细嗓音。“抱歉,斗牛犬小姐,你电视看太多啦。”
“我从不看电视。”
他挑了挑眉。我一向嫉妒他可以这么做。我曾对着镜子练习过,可我把精神集中在眉毛上,就没法儿照镜子,反过来也一样。
“好吧”,我招了,“没准儿我是看过杰里米·布雷特演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可我没看电视,我看的是盒装录像带。不过,看看又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福尔摩斯先生可用不着跟计算机竞争。”
海伦从平板电脑后面抬起头来,用一口极为逼真的英国口音说道:“计算机?我说,拉杰什,这游戏可不大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