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什说出“几十亿”这个词的时候,屋里的气氛瞬间发生了变化。希斯克利夫张开双眼,环视着房间。拉杰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呼哨。“你说的是‘几十亿’?‘十’亿?”
“是的,成千上万。”
“都归一个人所有?谁是这个幸运的‘最近血亲’呢?”
“这正是我工作的一部分,”约什说,“很明显,所有明摆着的候选人都去世了。我得要满世界去找其他人——那些关系更远的亲戚。”听上去挺简单。不过也刚好证明了卡米拉关于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评价是正确的。
“你刚刚说,工作的一部分。”我说,我近来专注于仔细聆听,否则我也不会留意到这一点。“还有哪个部分?或者哪些部分?”
“安迪持有的股份使他在另两个相互竞争的股东之间掌握了Dymphna的利润大头,那两个股东都是大财团,ArGrowHealth和ZyrcoBalm,”海伦说道,“他们稀释药物,把次品卖给免费诊所,在贫困儿童身上测试危险的新药。说他们邪恶真是太客气了。索尼娅肯定能说出更狠的形容词。”
约什说:“卑鄙又怎么样?不管他们两家谁控制了Dymphna的股份,都有可能花样翻新地干坏事。”
“坏事?”拉杰问道,“什么样的坏事?”
“比如操纵专利申请,这样他们就可以排除竞争对手,提高处方药的价格。这种能力甚至可能比Dymphna的股票本身更加值钱。那数目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
“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说。我被这种情况深深迷住了,全然不顾自己表现出的不谙世事。“只要监护人是你,那些邪恶的公司就不可能掌控大权。”
约什眉毛一挑。“不可能吧?”我问。
他没有回答,而是转而看着海伦,她总是能知道答案。“他们可以和那个继承人做交易,或者操作投票以达成他们的目的。甚至还可以把股票卖掉。”
“而且那些还是合法的途径。”约什补充说。
“我还是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买下股票会花掉几十亿,要是双方都想要,就会展开竞标,买价就可能成两倍甚至三倍的增长。对吧,海伦?”
海伦默不作声地表示同意。我可以看见她嘴角的一丝微笑。我想她是在告诉我她也喜欢竞标这个想法。
可约什所想的与我完全不一样。“只要安迪还活着,还能改善他的健康状况,那么从现在起到未来许多年之内,这些股份都不会被出售。何况这些集团是不会耐心等待这笔巨额财富的,他们急切地希望一个现任继承人赶快出现,或者一个能和这个继承人达成交易的人。”
我似乎渐渐明白约什的意思了,但仍觉得难以置信。“你不会是指一个,嗯,可能为了钱伤害安迪的人吧?”
卡米拉开口说道:“你指的是谋杀,莉比。不错,那些集团公司为了利益根本不怕谋杀几十个人,甚至是好几百人。是不是,约什?”
我看上去一定沮丧极了,因为约什竭力要把局面缓和下来。“但他们还不至于杀人,也许他们会说服安迪更改他的遗嘱。”
海伦向我投来遗憾的一瞥。“在中国,‘好言说服’通常就意味着‘酷刑折磨’。”
约什点了点头,对海伦悲观的说法表示肯定。考虑到她小时候曾经被家人抛弃、饱受苦难,我想她的悲观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哦,天呐,”我听见自己说道,“那么必须有人来保护他。”
约什弯下腰来拍了拍我的前臂。希斯克利夫弯起脖子把耳朵伸到主人的手下想让他给挠挠。“别担心,莉比,我已经安排好了全天候保护措施。”
“全天看护会不会太贵了?”
“记住,咱们谈论的可是数十亿美元。作为监护人,只要能确保安迪的心愿得到尊重,这笔钱我随便用,全花完都行。而现在,我肯定他的愿望就是活下去。他的身体状况随时都可能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恶化至死,不过目前他还很清醒,还有活力。”
“他的病能治好吗?”拉杰想知道答案。
“耗资无数,希望有人能发明一种药物治好他这种罕见的病症,可是都徒劳无功,所以可能治不好了。但他理应顺顺当当走完这一生,直至寿终正寝,而非被暴徒残害。即便如此,我最棘手的问题也并不是保护他不受伤害,他活得越久,我的问题就越大。”
“怎么会这样?”海伦问道。
“只要他还活着,即使不更改遗嘱,他的继承人也有可能会死掉。”
“那又怎么样?”拉杰问,“要是你有的是钱,那就连他的继承人一起保护好了。”
“你又来了,拉杰。你太低估这个问题了。”
拉杰撅起了嘴,好像在说“你这么说不公平”,“我可不觉得自己会低估谋杀案。”
“如果不止一起谋杀案,而是很多起呢?”
“多起谋杀案?”拉杰回嘴道,“继承人只有一个。”
“每起只有一个。但是我们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血缘最近的亲戚很有可能就混迹于人群之中。我没有候选人名单,我甚至连‘最近血亲’的概念都不清楚。”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卡米拉再度开口,这一次作为一名人类学家,而非退休警察。“不同的社会对亲缘关系类型的定义都不尽相同。问问海伦就知道了,一夫多妻制的中国人是如何确认嫡庶的?”
这番言论堵上了拉杰的嘴。我们大家都沉默了,静静地思索事态的严重性。希斯克利夫站起身,伸了伸懒腰,从门上开的狗洞里冲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它回到屋里,换了个姿势靠着,尾巴垂下来,盖在卡米拉的脚面上。卡米拉一面躬身抚弄它的后背,一面打破了僵局。“安迪病得这么厉害,又快要走完他的一生,他的生活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吗?”
“他仍然喜欢和我一起下棋,”她丈夫说道,“还喜欢做数学题。”
“我收集了不少巧妙的谜题,”我自告奋勇地说,“我能不能见见他,给他出几道有趣的题目做做呢?”
“我想他会喜欢的——要是我下周去看他的时候他还健在的话。准备好你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