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纽约的噪音让伊丽丝惊讶不已,这真是一个无比喧嚣的城市。她拖着行李,往一个报纸上登的公寓地址走去。一路上,她耳边充斥着刺耳的汽车喇叭声,电钻声等等各种噪声。其次,这个城市真的很繁忙。每条马路上车都排成长龙,司机们不耐烦地等着红绿灯。人行道上也是人流如潮水般涌过,不知道有多少次,伊丽丝被路过的行人挤到一旁。没有人朝她微笑,更没有人帮她拿行李,尽管她很明显是背井离乡。
终于来到报纸上登的地址,伊丽丝站在这幢大楼外面,为了确定没找错地方,她又重新看了一下报纸,确认无误才放下心来。
伊丽丝打量着这幢四层高的楼,只见大楼一半的窗户被木板封死了,另一半窗户则脏得根本无法看到里面。广告上却说:“该公寓地处闹市,不失为初来纽约者的完美体验。”
伊丽丝深深吸了口气,拽着行李上了几级台阶,来到大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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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租金是每月五百美元,得预付二个月。”一个满脸无精打采的男人开了门对她说道。
“这个时间其他人都去工作了。”他解释道。
伊丽丝越过他隔着他向里面狭小的空间张望着。她能看到一张已经被当作床的沙发,一个厨房和一扇门,她猜是那扇门后是卫生间。她怀疑这里怎么能住人,更别提同时住三个人了。
“我来这儿是为了我的音乐。”伊丽丝不好意思地解释,拍了拍身后背着的吉他箱。
“你当然是了。”那男人虚情假意地一笑回道,“五百美元。”
他伸出一根脏兮兮的手指指着伊丽丝说道,“如果你不按时交租的话,我就把你赶出去,不要以为编个故事就能骗得了我,我早就听腻了。”他递给伊丽丝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就下楼去了。
伊丽丝小心翼翼地踏进她的新居,空气里中弥漫着一股汗臭味和发霉的奶酪味。她本想打开窗户,但又担心外面街上的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禁怀念起外婆的房子,白色的尖桩篱笆,还有面积虽小但精致的草坪,她可以坐在那里弹弹吉他,晒晒太阳。到目前为止,纽约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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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一份工作,”歌莉娅热心地建议道,她是伊丽丝的室友之一。大约一小时前她刚回到公寓,穿着一条鲜红色的裙子和还系着一条围裙。歌莉娅是一个满怀抱负的演员,已经在这座城市待了十八个月了。
“我本来是希望能靠我的音乐来赚钱,”伊丽丝指了指靠在沙发上的吉他箱。
“得了,那是不可能的。”歌莉娅指着伊丽丝,长指甲上涂着紫色的甲油,噘起嘴唇连忙摇头道,“你眼下急需的是真金白银。哪怕你有泰勒·斯威夫特那么厉害,也不可能一夜成名。在此之前,你得赚钱来付房租。”
伊丽丝看了一眼她新认识的朋友顿觉心灰意冷,她本以为来到纽约可以摆脱原来的生活,还有那个毫无前途的工作,而不是重蹈覆辙。
“我上班的咖啡厅在招人,”歌莉娅热心地建议,“虽然是服务员,不过小费还蛮多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去说说。”
“好的,拜托了,这样再好不过了。”伊丽丝笑亲切地微微笑道,并随手把垂下来的刘海捋到耳后。
“真是个腼腆羞涩的南方女孩儿。”歌莉娅爽朗地笑道,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不过三个星期之内,我保证你的腼腆羞涩就会被这座城市扫得一干二净!”
“你真这么想?”
“大都市谋生不容易啊,乡村女孩儿!希望你已经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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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娜餐厅的第二班才轮了一半,伊丽丝就已经筋疲力尽。她奔波于餐桌之间,为蜂拥而至的常客点早餐,汗流浃背,头发都打绺了。每位客人都有特殊要求。“煎蛋,不过只煎一面。”
“咖啡,加一点儿糖和奶油,不要放牛奶。”
“法式烤面包,但不要糖浆。”
伊丽丝火急火燎地写着,尽可能记下所有的要求,然后匆忙赶到热火朝天的厨房,把菜单交给餐厅的主厨劳伦斯。他是个大块头,轻轻松松就吼出菜单,像是要给服务员施加压力一般。
“宁可被他咬也比听他吼要强,”歌莉娅轮第一班的时候,偷偷地和伊丽丝说,“你会习惯这一切的,别担心。”
“我可不认为你那新来的小妞儿能应付得了!”伊丽丝战战兢兢地递给他一沓客人新下的菜单时,劳伦斯微微一笑随即吼道。
“她可以胜任,”歌莉娅信心十足地告诉主厨说,“她将是下一个克莱尔·帕里,你信吗?!”
“啊哦,”劳伦斯不屑一顾地朝她摆了摆手说,“每个人都想成为下一个别人,为什么不做第一个呢?”
“知道吗,你这个想法真酷,劳伦斯?”歌莉娅故意逗他道。
“上菜吧,别浪费我的时间,”劳伦斯随即恢复工作状态,他虽然嘴上不饶人,但眼神却是亲切的。
伊丽丝胆颤心惊地看着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开玩笑。她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有那样的胆量,像歌莉娅那样跟劳伦斯顶嘴。见鬼,她不会跟任何人顶嘴。万事礼为先,她的外婆总是这样告诫她。
“快点儿,动起来啊!”一个服务员托着满满一托干净的碟子,经过伊丽丝的时候,突然用胳膊肘推了她一下。
伊丽丝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歌莉娅请了假,因为她得到一个不容错过的试镜机会。没了这位新伙伴的陪伴,伊丽丝有点六神无主。她为给客人点单而拼尽全力,记菜单的时候尽量用缩写,上菜的时候不搞错桌子。四个小时过后,伊丽丝累得头昏脑涨,腿痛得让她担心自己随时会摔倒。在柯蒂斯清洁公司坐办公室的日子可没有让她准备好干这样的体力活。
“我能为您点单吗?”她气喘吁吁地走到下一桌。一群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子坐在雅座里,他们都称得上帅哥,其中距她最近的那个尤为英俊。漆黑的头发留着时髦的发型,一双明亮的蓝眼睛正盯着伊丽丝。她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按老规矩,”蓝眼睛的陌生人对她说。
“老规矩?”伊丽丝困惑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我是新来的,不知道您的老规矩是什么。”
“用不着道歉,”陌生人说,“你又没做错事,干嘛要道歉?”
“对不……”伊丽丝有点发慌,老规矩是什么?歌莉娅可从来没说过。
“迪伦,不用她!”其中一个男孩叫起来,从桌子下面踢了他朋友一下。
“老兄,看在她是新手的份上,饶了她吧。”另外一个男孩子说。
于是她知道了这个帅哥的名字:迪伦。
“四杯咖啡,不加糖,不加奶,再来四盘薄煎饼,能摞多高就摞多高。”迪伦扬冲她挑了挑眉,一口气说出他们的“老规矩”。伊丽丝手忙脚乱地往本子上记。
“马上就来,”她紧张地说道。
“如果你能在十分钟左右上齐的话,小费就会多多哦!”迪伦傲慢地说,一副富可敌国的神态。
“我们十点钟要乐队排练。”
乐队排练?伊丽丝回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群人。难道他们是某支热门乐队吗?纽约肯定有很多有名的知名乐队,难道眼下在她工作的餐厅里,这几位就是热门乐队其中之一?
“其实我是一名歌手,”伊丽丝不好意思地告诉迪伦,眼睛兴奋得闪闪发光。
“不对,”迪伦摇了摇头,打量着她说道,“你是一个服务员,而且马上要失去一笔可观的小费喽。”
伊丽丝觉得备受羞辱,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离开那张桌子。十五分钟后,当她端着他们点的餐品回来时故意放慢了脚步,看也不看迪伦一眼。伊丽丝一言不发地放下咖啡和薄煎饼就转身离开了。转身时,她清清楚楚听见他们的窃笑声,可能是在笑她吧。无论他们是哪支乐队,伊丽丝发誓绝对不会听他们的歌。
十点左右,餐厅没什么客人了。伊丽丝远远地看着迪伦和他的乐队伙伴离开。他们都穿着紧身牛仔裤和风格独特的T恤,只有迪伦穿着皮夹克上衣。
“他肯定以为自己很酷,”伊丽丝气冲冲地自言自语道。直到肯定他们走远了,她才过去收拾他们的桌子。他们留了五美元的小费,此外还有一张随手写下的纸条:“本来可以是十美元的(还画了个鬼脸)。”作为抗议,伊丽丝把五美元留在了桌上,随别人去拿。
***
四点钟,伊丽丝终于下班了。熬过了早餐和午餐的高峰时间,她无须值晚班了,而歌莉娅刚刚开始当班。她们俩在街上相遇,彼此匆匆拥抱了一下就分道扬镳了。伊丽丝的双脚在几个小时前最难熬,现在已经麻木不觉。她轻快地走向地铁入口,小心翼翼地将钱包紧紧地贴在身上,她对纽约和其它城市的犯罪率早有耳闻,她可不想成为受害者之一。而且她能想象如果自己被抢了,外婆一定会义愤填膺,可能会马上搭下一班车赶来,非得亲自抓住罪犯不可。
街道繁忙一如往昔,伊丽丝尝试着融入这个城市。她漫步经过餐厅、书店、纪念品商店、自动洗衣店……这个城市几乎一应俱全。她路过一个还没到营业时间的酒吧,不由放慢了步子。酒吧的窗户上印着夸张的音符,她往屋里张望,黑暗中隐约看到一架钢琴。
招牌上写着“鹰之吧”。伊丽丝继续打量着酒吧的外装饰,酒吧外墙贴着一张破旧的鸡尾酒单,旁边贴的那张海报倒是更醒目,也新多了,宣传每周一次的大众麦克风之夜,下次时间就在本周四。伊丽丝立即在心里算了一下轮班,还好整个星期都是早班。
海报上写着:“无需预约,欢迎参加。”
参加大众麦克风之夜无需报名,伊丽丝继续看着海报,整张海报洋溢着观众乐于发现纽约下一位音乐巨星的热情。
“不对,你是一个服务员。”迪伦,这个乐队傻瓜白痴的声音在伊丽丝的脑脑海中冒出来,她拍了下脑袋好像要拍死一只讨厌的虫子一样。她得证明他大错特错,她决定参加这周四的大众麦克风之夜,唱自己的歌,以歌手的身份让人们对她刮目相看。她绝不只是一个服务员,也不只是一个办公室文员,外婆帮她看清自己,帮她找回了曾经失去的自信。
“你看着点儿!”有路人急忙喝道,伊丽丝纹丝不动站在人行道上盯着海报,险些被他撞到。
“对不起,”伊丽丝本能地用温柔的南方口音致歉。但随即就后悔了,自己真的不能这么频繁地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