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转入德鲁伊路,一路在鹅卵石路和风中颠簸,旅途毫无舒适可言。“我觉得我应该去拜访一下乔治·卡尔弗特。”我说。
“为什么?”雅各问道。
“想多了解一些附身的事情。”
“乔治是个鬼神学家,又不是鬼学家。”
“我从未听过鬼学家这个说法。”
他看向我。“你想知道的我都能告诉你。”
乔治是雅各的熟人,或者说,是雅各在世时的熟人,同时是一名专门研究恶魔的超自然现象狂热者。他拥有一座庞大的图书馆,里面塞满了他父亲生前收集的古书奇本,馆里肯定也会有一两部与附身有关的巨著。鉴于确定那个女孩和华莱士的位置就像大海捞针,我们从图书馆着手调查或是个不错的开始。
我决定接受雅各的挑战。“好吧。怎样才能让一只鬼进入活人的身体里?之后这人又该怎样才能把那只鬼弄出来?”
他交叉双臂。“我得问问等待区的管理员。”
“好啊。你可以在我拜访乔治的时候去。”
他扁起嘴。“你为什么想去见他?”
“为什么你不想让我见他呢?”
马车停了下来,车厢因男仆跳下的动作而轻轻摇晃。他为我打开车门,但我却对他说:“计划有变。请带我去威尔顿新月楼52号。”马夫知道那个地点,因为那里距离普雷斯顿勋爵夫妇的房子不远。男仆向我鞠一躬,又把车门关上了。
“看来你是铁了心了。”雅各像对着门说话一样,僵硬的下颌写满了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我伸手想要触摸他,但他退开了,我的手落在了空中。“是啊,但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马车再度出发,猛地晃了我们一下。雅各憋出一个细小的声音,半是抱怨,半是叹息。他把头往后仰去,靠在车厢的厢壁上。“你是对的,你当然是对的。”他对我露出的微笑悲伤而温柔。我本该回以微笑,但他看我的神情非常非常不对劲。“去见乔治,请求他的帮助吧。他是个好人。”
“是的。他是个好人,但是——”
“我得走了。”一眨眼功夫他就消失了。
现在他想在这场小小的争论中表达什么?他先是嫉妒,然后他又赞扬了乔治?这完全说不通。除非……
哦。哦不。他绝对不敢撮合我跟乔治的。在我们经历一切、又相互表露心意之后不会这样。
他会这样做吗?
***
乔治捧来一本黑紫相间的皮装书,它有我小臂一样长,有我身旁的书桌抽屉一样厚。书本撞上皮质桌面时发出了一个沉闷的响声。封面没有标题,我便翻开了它。一股陈年的土腥味从泛黄的书页飘散开来。那感觉亲切、舒适,如同到家了一般。
“《灵魂与精神的狂欢:影响驱逐鬼魂的研究》。”我读道。
“17世纪首次出版。”乔治站在我身后,倾身倚在我肩上,“就像旧时一样啊。”
“你说这本书?”
他的脸离我如此靠近,我都能感觉到那拂过我面颊的呼吸,我不禁脸红起来。“不,我是说你和我。就在这座图书馆里。正在做的这些事。”
“哦。”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微笑起来。这正是雅各想要的——让我亲近乔治,让他像对待未来恋人一样看着我。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算不上什么‘旧时’,”我说,“只是上周的事情而已。”
他清了清嗓子并站直了身体。“是的,一周前而已。你是对的。我傻透了。那是个愚蠢的说法。”他转身回到书柜前,目光扫过一部部藏书。他背着双手,歪头读起书脊上的内容。
天啊。我可能伤害了他的感情或是冒犯到他了,或者二者皆有。可怜的乔治,但他必须知道我对他不感兴趣。鼓励他继续发展感情实在太过残忍了——我并不打算与他发展友谊以外的关系。
我小心翼翼地翻动那些脆弱的书页。成品太让我惊讶了,因为这本书是在印刷机发明后手写而成的。字体非常漂亮,一只巧手煞费苦心地留下这些灵动的字迹和字旁的插图。可这位艺术家的内心却是另一回事。每张图片都是些袒胸露乳的女人,她们揪着自己的头发或者裙子,好像要把它们扯下来一样。我实在分不清她们美丽脸庞上的神情究竟是痛苦还是狂喜。
我抬头看了眼乔治,他还站在书柜旁。他真的读过这本书吗?
我继续翻动书页,图画变得越来越不堪入目。他不可能读过这本书。图画里每对赤裸的人们都做出柔术演员难以施展的淫秽体位,而且里头也不全是男女配对。
乔治坐在图书馆中央一张更大的桌旁,离我很远。谢天谢地。我读这本书时不可能面不改色。
不过,并非所有图画都是那些粗俗的动作。有些像是描绘人们谋杀或是伤害其他人的过程。好骇人。
我把注意力放在文字上。书里的旧式英语很难理解,但看了一会我也开始习惯了。其中大部分内容明显是错的。比方说,书上说一个人被鬼魂附身是因为进食了部分尸体!
书上倒是记载了一条有用的事实,那就是善良的鬼魂从来不会附身人类,因为它们渴望穿越冥界,并且不打扰生者。只有那些在世时没有良知的邪恶鬼魂才想要附身在某人身上,并强迫他们做出可怕的事。
我一直埋头阅读,直到附近教堂响起十二点半的钟声,前厅的落地大摆钟也响了起来。“找到什么了吗?”乔治问。
“没什么。你呢?”
他叹息着合上手上的书。“没有。书里大部分内容还不如我们知道的多,上面都是些推论。也许蒲福能想到些什么。”
我不确定雅各想要打扰我们。如果他想让乔治和我成为更加亲密……的朋友时不会。
乔治爱怜地摩挲着手边深绿色的皮革书皮。“艾米莉。”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嗯?”
“我一直调查你那类人。”
“我的什么?”
“你的族人。灵媒。死亡中介。”
“死亡中介?”这可怖的词让我毛骨悚然。
“其中一本书是这么定义的。”他挥挥手示意图书馆西墙的书柜。那些书柜比我们高出两层,密密麻麻的书从地面一直挤到天花板。
“那么你发现了什么有关……我这类人的事?”
“事实上你是一个非常稀有的品种。”
我不是条狗啊,但我还是忍住没说出来。乔治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继续说下去吧。”
“十六世纪前流传着一些正统灵媒的著名事例,但数量不多。最著名的一桩其实是圣经提到的,更确切地说是撒母耳记上书第二十八章。有趣的是,那位灵媒也是女性。但是,我们找不到更多事例并不代表世上没有更多灵媒,只是她们并未在我们社会中显露身份罢了。”
“乔治,你说了一堆转弯抹角的话。拜托,直说好了。”我的心脏都蹦到喉咙了。自我记事以来,我一直想知道自己的出身,可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一些线索,我又不确定自己是否愿意听下去了。
他起身爬上了一架梯子,停在了上端的第二格横栏上。他攀住一盏与书柜相连的铁铸油灯,抠出一本黑色的书。“这里,”他说着,从梯子上爬下,“我就是在这里找到那些信息的。”
他递给我一本书,然后在旁边一把沉重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我看向书脊。
《墓地之下:对死亡和鬼魂的科学与历史研究》。
“这本书只有50年历史,”乔治介绍说,向前倾身,快速翻过书页,“它收集了多年来不同出处的各种信息。不巧,我父亲的收藏中并无任何提到的原版书,所以我无法证实其真实性。我们只有这一本书能够借鉴。”他的手指戳向其中一页的章节名。“死亡中介”。
我开始读起来。他坐回椅子上,交叉起双腿。我能够感受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但我很快忘记了他的存在。内容很吸引人,但我看完的时候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我坐回椅子里,凝视着那本书。之前停在我喉间的心脏如今仿佛停止了跳动。
乔治朝前移了些,碰碰我的手臂。“艾米莉?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缓慢地眨着眼睛。“你觉得这是真的吗?真有那么一些来自非洲部落的女人能看到逝者?”
“我没有理由怀疑这个。但是千万要记住,这些内容可能随着时间流逝而被歪曲。我们现在读到的内容仅仅是作者对这些断头信息的解读罢了。但是还……说得通。”
确实如此。如果我是一名部落女人的后裔,我的能力,我的外貌也就解释得通了。但这不能解释为什么一个外貌与我相像的小女孩会在外头晃悠,还召唤出鬼魂让它们进入活人的身体里。
“钱伯斯小姐,真……没想到啊。”门口传来一把嘶哑的女声。那是卡尔弗特夫人,乔治的母亲,正对我们干巴巴地微笑着。我一刻都不会相信那是个真心的笑容。
“格雷格斯告诉我你跟乔治在这儿。读着书。”她冰冷的视线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荡,检查我们是否做了比阅读更出格的事。
我站起身向她行了个屈膝礼。“下午好,卡尔弗特夫人。”
她的笑容慢慢敛去,双眼僵硬得如同两颗透明的钻石。很明显她还不确定是该招待我,还是下逐客令。普雷斯顿夫人和她的女儿都认识我,她若能好好利用我与她们的关系,乔治就能借此进入阿德莱德的社交圈。另一种情况则是,如果乔治花太多时间与我在一起,他就可能迷恋上一个出身可疑的中产阶级女孩,这当然不能满足卡尔弗特夫人的野心。
“母亲,您是否介意我们在这里吃午饭?”乔治问,“艾米莉和我——”
“哦,钱伯斯小姐还要多待一会咯?”她强调我的名字无疑是为了引起乔治的注意,毕竟他直呼我的名字。
他有些生气了。“是的。”他强硬地回复了。就他而言,那几乎是抗议了。这么做还是对乔治有好处的。
她眯起了双眼。做出这样怀有敌意的表情时多数人会冒出一些小皱纹,但卡尔弗特夫人的皮肤光滑如初,好像连皱纹都不敢在她脸上停驻。“但乔治啊,我亲爱的,”她冷淡地出声,“难道你不觉得,如果有年长女士的陪伴,钱伯斯小姐会感觉更自在一些吗?当然,我会自荐成为她的陪伴者,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能在这里逗留整个下午。”
“大门一直是敞开的,”乔治说,“而且也会一直敞开。除非钱伯斯小姐对此感觉不自在……?”他看向我,扬起了眉毛。
“我觉得非常自在。”我真搞不懂,在那个大门敞开的图书馆里我的名声怎会因为与乔治同处而玷污。我能婚嫁的那类男人不在卡尔弗特的社交圈,他们甚至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而与阿德莱德同一阶层的女士却遵循着一套截然不同的生活法则,哪怕是一丝流言都能让她错失一次好婚姻的机会。
但我不觉得卡尔弗特夫人是为我的名声着想,乔治的感情才是她更担心的事情。她不该为此担心的,我甚至比她还更不愿意乔治继续喜欢我呢。
“也许我该离开了。”我说。
“不用这么赶。”乔治指指那本书,“我们还有很多要讨论的。我不能让你就这么离开,在你……发表你的观点之前。”
在我看完一整本《墓地之下》后的意见或想法?
雅各突然在我的椅边冒出来,我的心吓得要蹦出胸膛了。幸亏我把这声尖叫压了下去。“我同意卡尔弗特的话,”他说,“留下。”
“好吧。”我对雅各,也是对乔治这么说。到底是对着谁都没关系。“卡尔弗特夫人,谢谢您的关心,但我在这里很自在。”
她吸了吸鼻子,再次展露了那种干巴巴的笑容,就是那种抿紧嘴唇、眼神毫无笑意的表情。她走向门口,宽大的裙摆拖过地面,仿佛她漂浮在地毯上一样。光线透过高高的拱形窗落在那条暗绿色的丝绸长裙上,裙子看起来更加浓郁,更有光泽了。这种布料若做成流行款式会大放异彩,然而卡尔弗特夫人偏爱过时的设计——夸张的泡泡袖,低领口与多褶的裙摆。
“哦,钱伯斯小姐,我差点忘记了。”她停在门口,那种过度友好的笑容又回到了她美丽的脸庞上,“我相信普雷斯顿夫人正为她的女儿筹划一场舞会。是这样吗?”
我瞥了一眼雅各。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我的不远处,但他的目光仍落在我面前摊开的书本上,没瞧上卡尔弗特夫人一眼。“她提过。”
“很好,很好,”她优雅地清了清嗓子,不再收敛起笑容,“我敢肯定,你,她的朋友将会指导蒲福小姐做这件事吧。”
“我来指导?”
“是的,像年轻女士都喜欢做的小事。像是房间装饰啊,服饰……邀请宾客。”
乔治叹着气倒在椅上。
有那么一部分的我想要大笑。看来卡尔弗特夫人一点都不了解我。“我和蒲福小姐并没有那么亲密。”
突然间她的笑容像被我掴走一样。“哦。”她转过脚后跟,高傲地向门口走去。
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直到她鞋跟敲击瓷砖的嗒嗒声渐行渐远。
“艾米莉,我非常抱歉。”乔治开口说,“我诚挚地向你道歉。我母亲有时会有些刻薄。你知道,她觉得自己与上流社会缺乏交流。”
“没关系,乔治,我理解。”
“要是她少为我做这些交流就好了。我是不在意这些交流的。”
据乔治说,卡尔弗特夫人不幸嫁给了乔治的父亲,一个与他儿子非常相像的男人——投身于超自然力量的研究中。这与社交圈格格不入的消遣削弱了卡尔弗特先生的影响力,卡尔弗特夫人因此被他人排斥。怪不得她会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仅与普雷斯顿夫人有一面之缘的人身上。我能受邀参加阿德莱德的舞会?这种想法实在这太可笑了。
“这本书写了些什么?”雅各指着那本书问。即使他一直旁听着我们与卡尔弗特夫人的对话,他也不多说一句。
“鬼魂以及能看见它们的人们。”我回答。
“你说什么?”乔治问。
“雅各在这儿。”我告诉他。
乔治站起身,挺起胸膛,正了正双肩。“下午好,蒲福。”他的声线比往常更为低沉。我翻了个白眼。他试图给雅各留下一个好印象,这种事在雅各一生中发生过无数次。当雅各还是伊顿中学甚至是后来牛津的学生时,他的许多同学都试图以各种方式赢得他的注意,至少阿德莱德是这么说的。遗憾的是,他几乎没有注意到他们。
雅各看向乔治:“告诉他我向他致以问候。”他说着,从黄铜墨水台上拿起一枝羽毛笔好让乔治得知他的位置,“我想让他知道我已经向他打过招呼了。”
我照他说的做了。即使雅各没有看向我,我还是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至少他在努力纠正在世时的缺点。
乔治的胸膛挺得更直了,他还向上推了推眼镜。“你找到什么关于附身的资料了,蒲福?”
“一点点,”雅各回答,“管理者说只有灵媒能够把鬼魂塞进活人身体里。”
我吸了一口凉气。“只有灵媒?你是说……”
“像你一样的人,是的。”
“可……可是没有别人了啊。”我嘴是这么说,内心也知道这是错的。如果像我这样的人能够出生,那么别人也可以。撇开那个小女孩不谈,这世上还有多少这样的人呢?
“艾米莉?”乔治提醒我说话。
我把雅各的话都解释了一遍,也说出了我们对那个女孩的怀疑。乔治严肃地抿起嘴。“这很糟糕啊。糟糕。”
我不太同意他的说法。一想到别处有我的同类我就兴奋不已。我想见她,想跟她说说话。“她肯定是太小了,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我也不是那么肯定。一个十岁的孩子,只要她有能力有意愿,她也完全可以耍恶作剧甚至干坏事。另外一种可能是有人正指挥着她。
“你知道怎么把一只鬼送进一个人的身体里吗,艾米莉?”乔治问。
我飞快地摇了摇头。
“灵媒说出特定的词句才可以。”雅各说。
我向乔治重复了这句话。“但一个灵媒是怎么把鬼魂从阿德莱德身上转移到华莱士·阿巴斯诺特身上的?我们当时在他家一楼,没有人能从窗外向内偷看啊。”
“那完全是鬼魂的所为,不是灵媒。比起阿德莱德的身体,那只鬼显然更喜欢阿巴斯诺特的,感谢上帝啊。但他在两人接触前不能自我转移。当他们接触时,他就只是跳了过去。那个灵媒似乎并不知道鬼魂转移了。”
我向乔治重复了一遍内容,然后问:“怎么才能驱逐那只鬼呢?”
“如果他不肯自己离开,他可被命令离开。只有灵媒才能做到这一点,但她必须离鬼魂足够近,距离与她当时强迫鬼魂进入我妹妹体内时相当。”
我咽了咽。“另一个灵媒可以对原本灵媒召唤的鬼魂这么做吗?”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躲开了我的视线。那不是什么新鲜事。自从他到这里之后就没有与我对视了,但那小小的迟疑泄露了答案。
“我可以,对吧?”我说。
“你不行。”
“为什么不行?”
“那跟你无关。”
“跟我有关啊。而且你也不能命令我。”我交叠起双臂。
他也叠起他的双臂,迎上我的目光。他的双眼有如午夜之蓝,深邃如同没有星光的夜空。“我能够轻松地跟那个灵媒交流,就像我能跟你交流一样。如果我能说服她,让她弥补之前造成的伤害——”
“你得先找到她。”
“我会的。”
我叹了口气。“雅各,她是个小女孩。你可能会吓到她。再说了,可能有别人指挥着她呢。”
“这正是我不想把你卷入的原因,小艾。”他平静的解释着,让人没办法对他生气。他在乎我、关心我的安全。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希望我死了好跟他在一起呢?
“我会自己找到她的。”他说。雅各在我面前对着那本书挥了挥手,“书上说的是真的吗?”
我看回那本书,更准确地说是盯着那幅画有一位深肤女人的图,她一头凌乱黑发,还有一对洞悉世故的大眼。她用一个大口袋似的东西遮身,但双脚赤裸。女人旁边草草画着一位外形模糊的十七世纪英国男人,颈穿着一件宽蕾丝假领,头戴英国绅士宽边帽。他们似乎正说着话。这是一个灵媒和她召唤的一个鬼魂。
“我觉得不假。”我回答说。我试图去探测雅各的反应,但他面无表情,无法让人看破他内心的想法。
如果他知道我是非洲密林的神秘部落后裔,他会怎么看待我?我又该怎么看待自己?